白天的時候,所有人都起來洗漱，準備去接手自己的任務時，羅鴻的屋子還很安靜。
大門緊閉，靜悄悄的,就連他起床的動靜都沒有聽見。
難不成現在都還沒起來嗎？
但是平時,羅鴻算是他們之中起得最早的一個，現在都還沒看見他的人影,總覺得有些奇怪。
眾人心裡困惑了一瞬，便決定去敲他的屋門，看看他究竟起了沒有。
其中一人上前,在房門那裡敲了幾下,並喚道：“羅鴻？你醒了嗎？”
屋內一片安靜，竟沒人回應。
他們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心裡的疑慮越來越重，總覺得有些反常。
眾人就打算再拍一次,要是羅鴻還不開門的話,乾脆強行破開它，以免他在裡麵出了什麼事情,而其他人不知道。
那人的手再度伸到門上的時候，隻聽“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羅鴻出現在門後，神色恍惚地看向他們,眼圈青黑,顯然沒有休息好。
他們看清他臉色時,不由吃了一驚。
羅鴻整個人都無精打采得很，臉上再也沒有了那種傲慢跋扈的神色，雙眼更是無神，仿佛一夜之間變了個人。
他問道：“你們圍在這裡做什麼？”羅鴻的聲音此刻聽上去也恍惚得不行。
跟他一塊負責藥草園區域的同門宋曉說這才反應過來，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終是壓住了內心的疑慮，解釋道：“要去藥草園那邊照顧草藥了，我見你還沒醒，便打算過來叫你。”
羅鴻怔怔地點頭，聽見這句話亦是許久才反應過來，回答：“……我知道了，我等下就過來。”
他這樣的狀態著實不對勁，正當眾人困惑不已的時候，隔壁的屋門卻在此時打開了。
他們聽見那邊傳來的聲音，幾乎不用往那裡看去，下意識就往邊上退了點，讓出個安全的距離來，不打算與那裡有任何的接觸。
隻是他們在沒有發現，在那道屋門打開的時候，羅鴻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就更是“唰”的一下變為慘白，就好像隔壁住著的不是他們的同門，而是什麼可怕的惡鬼。
羅鴻的視線死死地盯著前方，沒有往那邊移去半點，而與其餘外門弟子不同的是，他們隻是不想，羅鴻卻是不敢。
*
昨晚卓明玨將東西拿到手，認真地察看了很多遍，確認它們完好無損後，眼底的那抹寒霜才消散了幾分。
他慢悠悠地鬆開手，輕掀起眼皮來，再次看向羅鴻。
羅鴻忽然被鬆開，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他正想要張嘴呼救的時候，便被卓明玨的眼神定在了當場。
那樣冰冷不帶有一絲情緒的黑眸。
就好像自己在他眼裡，已經是個死物一般。
羅鴻的喉嚨宛若被扼住一般，完全發不出聲來，隻能驚慌地盯著他看，更是因為驚嚇過度，嚇得腿腳發軟，直接軟倒在了地上。
卓明玨莞爾一笑，露出一個十分乾淨隨和的笑容來。
但偏偏就是這樣的微笑，讓人覺得不寒而栗起來。
剛才卓明玨就是用著這樣的笑容，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
羅鴻艱難地從嘴裡吐出來一句話，幾乎是一字一頓：“你……要是殺了我……掌門……一定會知道。”
寒霜派不許同門相殘，所以也就是為什麼那些人會各種欺辱冷落無視卓明玨，但卻不會真正殺了他的原因。
卓明玨靜靜地看著他，忽然俯下來，不緊不慢地再次揪住羅鴻，他耐心地問道：“我什麼時候說要殺你了？”
羅鴻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卓明玨在他幾處穴位上點了下。
儘管隔著布料，但仍然能感覺得到他點的每一處穴位，都會帶來鑽心的刺痛，宛若萬箭穿心一般，疼得他麵目都猙獰起來。
卓明玨拍了拍他的胸口，聲線乾淨清亮：“你該慶幸，東西還在。”
這樣純粹輕柔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裡，便猶如催命符一樣，讓人從心底感覺到一股寒意。
說完，卓明玨便走了。
羅鴻隻覺得自己手腳冰涼發軟，渾身都動彈不得，到了最後幾乎是爬著回去的。
而當天晚上，他就連續做了好幾個噩夢。
一次次地被夢境驚醒，然後睡去，又被驚醒。
夢裡那雙冰冷無比的黑眸已然成為了他掙脫不開的夢魘。
他一宿沒睡好，但凡聽到點風吹草動，就宛若驚弓之鳥一般，覺得有人會來取他的性命。
就連天亮之時他聽見的拍門聲，第一反應都是想要躲進被窩裡發抖，不去聽任何的可疑聲音。
*
羅鴻回過神來時，卓明玨已經端著水盆回來，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來，便直接朝屋裡走去。
他們不想與卓明玨有任何的接觸，但卓明玨又何曾想要理會他們。
最開始也是因為他性子冷淡，卻又長相精致，吸引去了許多外門女弟子的目光，才引起了他們對於卓明玨的不滿。
那些師兄們給他們的警告，也不過就是他們找來的借口罷了。
有人嘀咕一聲：“還真是清高又孤僻……”
他說完後，便轉眼朝羅鴻看來，想要得到認可，畢竟羅鴻平時是最看不慣卓明玨的。
隻是就這麼一看，便被羅鴻此刻的慘白神色嚇到，“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羅鴻心神恍惚地搖了搖頭，並沒有接他的話。
卓明玨回到屋子時，便用打回來的清水開始擦拭著手上那顆青澀的桃子，但是一遍遍細心認真地把它給擦好之後，又將洗淨曬乾的的手帕疊起來，全部放進了箱子裡，重新鎖好。
卓明玨將玉佩放到桌麵，老人適時出聲：“從剛才的情景看來，你昨晚的震懾還是挺有效果的，至少現在那個叫羅鴻的小子，隻怕以後見了你都要夾著尾巴做人。”
卓明玨輕笑了一聲，倒是沒接話。
修士便問起了另一個問題：“昨晚既然有機會殺他，為什麼不乾脆解決掉他，一了百了。”
羅鴻拿掌門威脅卓明玨其實是沒有用的，要真是將他給殺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外門弟子畢竟不比內門，悄無聲息地死掉一個，或是失蹤一個，根本不會有人在乎。
卓明玨再次笑起來，隻是眼底卻毫無笑意，仍舊平靜得很。
那雙過分漂亮乾淨的眼睛，看不出一絲情緒。
卓明玨道：“不需要。”
他聲音乾乾淨淨的，非常純粹。
“不需要？”老者重複了一次他的話。
老人挑眉：“你就不怕會有後患？”
卓明玨隻淡淡道：“不足為懼。”
“不足為懼？”他又一次重複了卓明玨的話。
卓明玨聲音仍舊平靜：“你給我的寒針，我送給他了。”
這位前輩送給卓明玨的靈器，可不是一般的法器，而是可以直接斷絕人修仙之路的的致命武器。
卓明玨昨晚在他身上紮的那幾針，足以可以讓他此生再無修煉的可能性，隻能一輩子停留在現在的修為裡，永遠不能再前進一步。
這種懲罰對於心氣高的羅鴻來說，可遠比死要令他感到難受。
不殺死他，卻讓他生不如死。
如此，才是最為致命的打擊。
老人家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倒對我脾氣。”
卓明玨與他聊完這個話題後就沒有再出聲了，而是走去屋子那邊，將他今早摘回來的薔薇花放到了花瓶裡，再澆上新鮮的露水。
他手指輕點在花瓣上，指尖觸碰到露珠。
卓明玨似是想到些什麼，黑眸裡的寒霜散去，驟然溫和下來。
他似是笑了。
老人看了眼，便問道：“你新尋的練功的地方，好像就有一片花海吧，從那邊摘來的？”
卓明玨點頭，放下花後，便去自己的位置上坐著。
隻是過了好一會兒，都遲遲未聽見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少年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功法後，終是忍不住往外麵看了眼。
可是什麼都沒有，仍舊安安靜靜的。
老人說道：“怎麼？那位一直來找你的小姑娘今天沒過來？”
卓明玨抿著唇，也不再與他多言，將玉佩放回到懷裡後，從屋內拿起掃帚，走了出去。
先前處理乾淨的地麵現在又被積雪給覆蓋起來，卓明玨安靜地清掃著落雪，漆黑的眼裡看不見一絲的情緒，他將掃帚攥緊了些，繼續打掃著地麵。
不多時他腳下的這一片地方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
另一邊的慕思思，卻因為疲憊過度，睡到日曬三竿了都還沒有起來。
而過來送膳食雜役弟子也不敢輕易吵醒，一次次過來，又一次次地吃起了閉門羹。
始終沒未能看見屋門打開。
如此便隻能帶著食盒回去，等過些時刻再過來了。
悶在被窩裡的慕思思卻與周公鬥爭了許多次，有好幾次都快睜開眼了，可最終都因為太困，就此作罷認輸，再一次地睡了過去。
等到她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勉勉強強睜開眼睛時，慕思思定定地盯著自己的屋子看了幾眼。
發現太陽都已經曬進來了。
係統早就醒了，隻是看一直叫她叫不醒，慕思思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無精打采的模樣，索性就不叫了，直接讓她睡到自然醒。
一見日頭都這麼曬了，慕思思也就沒有了任何的睡意，猛地坐了起來，問道：“我睡了多久啊？”
係統回答她道：“按照現代時間的算法，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
慕思思驚訝：“我居然睡了這麼久啊？”
也有可能是因為床太舒服了，再加上屋裡還配了特殊的熏香，有安眠的功效，才會讓她睡得這麼香甜安穩，怎麼也叫不醒。
慕思思打開門時，正好送膳食過來的弟子再一次來到這裡，看見慕思思終於醒了，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連忙把熱好的膳食給她端了過來。
慕思思匆匆吃完之後，見天色還早，還想著要再去找一下男主的麻煩，誰知道就被她爹派來的人給喚走了。
等到她從掌門主殿離開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
慕思思抬頭看了眼天色，不由在心裡糾結一番，開始思索起來她今天到底還要不要再去找男主的麻煩，或者說暫時休息一天算了。
而此時的卓明玨，卻依舊坐在原先的地方，一直沒有離開。
他鏟完的積雪此時已經變成一灘融化後的雪水，大雪再次降落下來的時候，便把剛才的東西徹底給覆蓋掉了。
卓明玨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安靜地收回了視線。
雪花落在了他的肩頭，逐漸地把卓明玨的衣裳沾濕。
卓明玨細細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可是這裡的一切都寂靜得很，什麼聲響都沒有。
卓明玨眼睫輕輕垂下，眼底的情緒就這樣被遮掩住了。
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一群外門弟子正端著膳食熱熱鬨鬨地往回走，最初的寂靜被打破，卓明玨抬眼看了看，之後又垂下眼簾來。
他們仿佛沒有看見旁邊的少年，就這麼說說笑笑著離開了這裡。
這樣的熱鬨與卓明玨沒有半點的關係。
他繼續安靜地守在這裡，不曾動彈。
直到最後，卓明玨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正往這邊過來，並且腳步聲越來越近。
*
慕思思思前想後，覺得自己不能夠這麼不敬業，所以最終還是決定再意思性地找一下男主的麻煩。
本來她還以為卓明玨已經回去，便打算直接往他屋子那邊走就行了，沒想到在半路上便看見了雪地裡的那一抹黑色身影。
卓明玨居然還在。
他為什麼不回去啊？
慕思思心裡困惑了一陣，她才剛走過去，與此同時，卓明玨也抬起頭來，正好與慕思思的視線對上。
被這樣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盯著，慕思思隻一愣，便瞬間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來。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看，很快，便又挪開視線來。
慕思思下意識問道：“你在這兒乾嘛……”
卓明玨起身，部分雪花隨著他起來的幅度被掃落下來，他說道：“掃得慢，有些耽擱了。”
“噢……”慕思思應了一聲，轉而一想卻又不對，她今天是過來找茬的，於是挑眉問道：“你秘笈看得怎麼樣了，進展順利嗎？”
卓明玨想了下，認真點頭：“還算順利。”
慕思思再次愣住，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明明當時自己給他的是一本根本毫無作用的破書。
隻是一想到之前那把破劍的事情，慕思思便在心裡懷疑起自己來，她忍不住問係統：“我給他的難不成又是什麼珍貴的寶物嗎？”
係統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想了想男主的設定，也認真地回答了慕思思的問題：“按理來說，他所得到的所有東西，應該都會是寶物。”
慕思思：“……”
所以她那天找了這麼久，其實壓根是沒用的，因為不管在她眼裡有多麼普通的東西，到了卓明玨手上，都會被發揮出它真正的作用來。
比如玉佩，比如那把靈劍，再比如……她前段時間給卓明玨的空白秘笈。
慕思思不得不佩服起主角光環的強大。
可話雖如此，慕思思還是要找茬的，於是她伸手拽下他的衣袖，迫使卓明玨直視自己，毫不客氣地說道：“我不信，所以我要去你屋裡檢查一下。”
卓明玨被她拉得微微低頭，與慕思思平視。
便對上了那雙溫和黑亮的眼睛。
那是與卓明玨眼眸完全不同的光彩，慕思思眼底仿佛永遠都有亮光，盛滿了希望與向往。
而卓明玨眼底，隻有一汪平靜的死水。
他安靜地看著她。
慕思思這會兒的臉蛋被寒風吹得蒼白，但唯獨鼻子被弄得通紅，在白皙的臉龐上顯得十分顯眼。
他伸手，將她拉拽住自己的衣袖輕輕放下，轉身便走了。
慕思思見他不搭理自己，還以為是方法管用了，一時高興。
在沒聽見腳步聲跟上來時，卓明玨又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眼她，然後又繼續走了。
慕思思也顧不得反複思考他這會兒的反應是什麼意思，連忙跟了上去。
他們回到外門弟子所在的院落時，其他人的屋門仍舊是緊閉起來的，依稀能看見透露出來的油燈光亮，原來並不是沒有人在，隻是所有人都選擇了對卓明玨視而不見，不願意與他進行任何的接觸。
看來卓明玨在這裡是真的沒什麼朋友……慕思思在心裡想道。
慕思思進屋，隨便看了下，正想跟往常一樣挑刺道：“你的屋子好簡陋……”她的話話還沒說完，就被卓明玨房間裡突然多出來的一束薔薇花吸引過去，慕思思再也顧不得挑刺的事情，連忙朝它們跑了過去。
紅色的薔薇被細心地照顧起來，打理得很好，花瓣上至今都還點綴著晶瑩的露珠，顯然是用術法精心嗬護起來，才會使得它們在這樣冰封的地方還能保持著原有的模樣，半分枯萎的跡象都沒有。
薔薇是慕思思最喜歡的花，就更彆提紅色這樣嬌豔又耀眼的顏色，還是她最喜歡的色彩之一。
紅色，薔薇。
這四個字結合在一起，對慕思思有著特殊的吸引力。
她盯得目不轉睛，連視線都舍不得移開。
慕思思看著看看，卻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存放它們的花瓶不太好看，竟然是暗沉的灰色，瞬間也襯得紅薔薇的色彩暗淡了幾分。
原本係統看見她望得這麼專注，也不想要打擾她，但無奈慕思思實在是出神太久，隻顧著看鮮花去了，完全忘了她來這裡要做的事情。
終於，係統忍不住了，重重地咳嗽一聲提醒她：“嗯哼！”
慕思思回過神來，對著係統笑了笑。
係統朝她努了個眼神，示意慕思思看那邊。
她順著它指的方向看去，卓明玨正坐在木椅上，翻閱著那本空白的秘笈。
隻是慕思思瞧了好幾眼，也沒發現上麵寫有什麼東西。她在心裡困惑地想道，難道這些字隻有卓明玨才看得見嗎？
不過這個問題也隻是糾結了一會兒，很快就被慕思思拋到了腦後，她開始思考起任務的事情來。
慕思思左顧右盼的，想要挑選點東西好方便她找茬，但是找來找去的，愣是沒找著。
卓明玨的屋子實在是太單調了，除了他的床以外，就是桌椅板凳還有那個小得不像話的櫃子等家具，彆的什麼都沒有。
她皺眉，嚴肅地想著事情，忽然想到些什麼，眼睛又一亮，她轉而將注意力轉移到薔薇花身上，認真地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
隨後，慕思思才偏過臉來，喚道：“喂，卓明玨。”
女孩的聲音輕輕柔柔，無論什麼樣的名字，從她嘴裡說出來，仿佛都像是沾染了蜜一樣，讓人感覺到甜糯。
卓明玨放在書籍上的手一頓，緊接著便抬頭，朝她看來。
慕思思指向花瓶裡的薔薇，問他：“這是你摘的嗎？”
卓明玨點頭。
慕思思又問：“你喜歡薔薇花？”
卓明玨眉頭微皺，似乎在思考著這個問題，隨後，他便又再次認真地點頭。
聞言，慕思思笑得更開心了，她毫不客氣地把花瓶拿了下來，說道：“既然這樣，那它們就是我的了！”
不等卓明玨出聲，她又輕哼一句：“你肯定是在外麵摘的，寒霜派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爹的，理所應當也是我的。”
“所以……”慕思思笑靨如花，抱起花瓶給卓明玨看，認真地強調：“我要沒收。”
慕思思為自己的機智點一個讚，卓明玨這麼用心照顧花，自己把它們給搶走了，他心裡或多或少也會有些不舒服。
這樣想著，慕思思便耐心地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誰知，屋子一片安靜，卓明玨什麼反應也沒有，他隻點了點頭，就隨慕思思去了。
“……”
慕思思被這樣的後續弄得有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