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明玨微愣，那張被遮擋得差不多的臉龐，因著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眸，而顯得格外多了幾分靜謐的美好。
慕思思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頓時凶巴巴瞪了眼他，故作凶悍地說：“你過來！”
聞言，卓明玨便聽話地跟著她走過去。
慕思思帶著他來到剛才淨臉的地方，伸手摸了下，見水還是熱的，便又抬眼看向卓明玨，輕哼一聲，又見他拿著東西不是很方便，勉強將手巾拿了起來，裝作嫌棄的模樣，又哼道：“這次先放你一馬。”要真的讓卓明玨就這麼下去了，他不得被當成猴子一樣的供人觀賞啊。
這人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白長這麼好看一張臉了……]
宛若碎碎念一般的低語又再次響起。
卓明玨看著她的側臉，眉眼安安靜靜的，任由著慕思思將手巾貼在他臉龐，動作生疏地擦拭起來。
慕思思也沒伺候過誰，所以動起手來也不知道輕重。
係統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她用那手巾都快給卓明玨搓掉一層皮了，原本白皙的臉頰這會兒被弄紅，但卓明玨愣是眉毛都不帶皺的，反倒眼裡那道暖意彌漫上來，就好像這是什麼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
它就沒見過這麼逆來順受的人。
係統深沉歎氣，盯著他們的互動，最終覺得沒眼看了，默默地轉過身去。
慕思思好不容易幫他把臉給擦乾淨了，回頭一看，卓明玨的臉都被她給搓紅了。
她一陣心虛，隨後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覺得你這樣也挺好看的，你覺得呢？”
卓明玨愣了愣，爾後聽話地點頭，眼瞼輕顫了下，更是安靜地低著頭。
慕思思卻更是驚訝：“怎麼好像比剛才還要紅一點？”
卓明玨抿了抿唇，有些無措地垂下眼來。
他輕聲問道：“那我可以走了嗎？”放久了怕是會影響口感。
慕思思說：“可以了。”
說著，她也準備跟著卓明玨一塊下去。
卓明玨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又回過頭來，安靜地看著她。
慕思思挑眉，更是義正言辭地說：“說好了要監督你呀，不跟著去怎麼監督。”
卓明玨沒出聲，轉回頭去，隻是嘴角又再度抿起了一抹乾淨溫暖的笑意來。
*
晚上的時候，客棧的一樓已經沒什麼人了，大部分客人都已回到房間休息，也就偶爾有一兩位小二在搬著東西，負責打雜清掃。
廚房那邊也許是店主特意交代過了，他們來到的時候，倒真的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慕思思在後廚這邊轉了一圈，好奇地打量著裡邊的擺設。
卓明玨已經在灶台前開始準備起來，將鍋清洗乾淨後，放上水，又放上蒸籠，將做好的綠豆酥放進裡麵。
慕思思湊過來看了眼，卓明玨做的綠豆酥差不多就是它們最終定型時的模樣了，小巧精致，幾乎每一塊都是差不多大的形狀，擺在一起很美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慕思思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能聞到香味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下咽了咽口水。
慕思思有些餓了。
見此，卓明玨卻往袖子裡一伸，翻出顆桃子來給她。
慕思思接過的時候有點愣住，“你什麼時候拿的？”
卓明玨說：“剛剛。”
說著，他就已經把火給點燃了。
“劈裡啪啦”的，火光四濺，卓明玨怕柴火濺出來會傷著她，又將慕思思帶到了邊上，讓她在旁邊看著。
慕思思手上還捧著一顆桃子，她看著這粉嫩香甜的鮮桃，垂首安靜了下，轉而又走到卓明玨那邊，直接遞到了他嘴裡。
卓明玨轉過臉來看她，慕思思卻說：“你吃吧，我不餓。”
卓明玨嘴唇動了動，輕語道：“還有。”
慕思思卻不信，他們出門的時候就隻買了幾個，她都吃了大半，似乎也就剩下這一顆了。
她頓時眉毛一豎，問道：“哪裡還有，你找出來給我看看！”
卓明玨自然是找不出來的。
他看著仍舊一臉倔強望著自己的慕思思，怕她遞得手酸，終是接了過去，放在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
然後，他便又抬頭看她，示意自己吃了。
見此，慕思思這才滿意了，她找了張小凳子，在卓明玨旁邊坐下，直接靠在他的身上，望向外麵發起呆來。
月亮已經出來了，夜空漆黑一片，沒有任何的星星。
冬季的夜晚很冷，但身後的溫熱溫度卻源源不斷地在給她帶來一絲暖意。
慕思思愣愣地望著夜空出神，身子又下意識地往溫暖的地方靠了靠。
卓明玨將木柴加進去，盯著火候瞧了會兒，見屋內一陣安靜，不由偏頭看向身後的人，但隻依稀望見了慕思思的側臉。
她正專注地看著月色，沒有說一句話。
他垂下頭來，捧起手裡的桃子，又再咬了口。
卓明玨在看見手上的果子時，眉眼瞬間鮮活起來，原本就漂亮的黑眸這會兒更是宛若點綴著光亮一樣。
他望著它，便輕輕地笑了。
等到綠豆酥快要蒸好之時，身後已然傳來了平緩的呼吸聲，慕思思輕闔著眼，竟是累得睡著了。
卓明玨便守在灶台前沒有動彈，默默地將火候弄小了點。
不多時，綠豆酥蒸好後的香氣便在廚房裡彌漫開了。
睡夢中的慕思思鼻子動了下，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但眼睛仍舊是閉著，沒有醒過來。
以往她隻要嗅到味道就會立即變得清醒起來，如今卻是沒有什麼反應，想必是真的累著了。
卓明玨怕吵醒她，也不敢亂動，隨後見她睡得不是很安穩，難受地咕噥了句什麼，連忙轉頭去看。
但看不到。
他隻好伸手，將人帶到懷裡。
而這麼一番動作，慕思思竟也沒有醒來，隻是皺了下眉頭，揪住他的衣袖後找到個適合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
卓明玨低頭看著她，慕思思正在他懷裡睡得香甜，嘴巴微微張開，細弱地呼吸著。
她仿佛沒有任何的防備之心，就這麼安靜地沉睡著。
又因為方才靠在了卓明玨的胸膛前，所以臉龐印下了幾道粉色睡印，在潔白細嫩的五官上顯得有些顯眼。
慕思思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累……
卓明玨看向熟睡當中的女孩，想了想，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往客房走去。
在回去的途中遇見了還在打掃衛生的小二，他一瞥見他們的身影，原本還有些好奇地望了幾眼，但被卓明玨那黑眸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後，連忙識相地低下頭去，不敢亂看。
卓明玨沒有再理會他，隻是在路過小二的時候交代了句：“將廚房裡的東西送來。”
說完這番話，他便抱著人上樓了。
慕思思仍舊睡得很沉，沒有被動靜吵醒，直到卓明玨將她放回到床上，幫忙蓋好被子，她也隻是輕唔一聲，貼著枕頭繼續熟睡著。
門外很快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守在床邊的卓明玨起身，走去打開了門，借過小二幫忙送來的綠豆酥，然後又再次關門。
他將糕點放去桌上，便又繼續守在了慕思思的床邊，凝視著她的睡顏。
慕思思的睡相時而安靜時而不安穩，很快隨著她轉身的一個動作，被子就這樣被她給弄亂了。
卓明玨垂眸，認真地幫她將被子四角掖平弄好。
便又繼續守在她身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屋內的油燈都快要燃儘了，慕思思才顫了顫眼瞼，似乎要醒了。
卓明玨便垂下眼來，移開視線，神色自然地看外麵。
慕思思睜開眼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回了客房，她看著那那盞快要點完的油燈，不由得看向卓明玨，問：“我睡了很久嗎？”
卓明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將做好的綠豆酥端來，遞給慕思思，道：“可以吃了。”
慕思思一看見吃的，就忘了方才要問的事情，聽話地接了一塊來吃。
這會兒的頭發在被窩裡幾番折騰，早就有些亂了，有些不聽話的發絲便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
慕思思隨手撩起它，往耳後一放，繼續吃著東西。
等她把糕點吃完之後，慕思思隨意看了眼外麵的天色，發現天際已經有些亮了，暈染起魚肚白的顏色，更是驚訝：“天都要亮了，我睡了一晚上啊？”
說著，慕思思為了確定心裡的想法，便又看向卓明玨。
少年似乎也是才意識到具體時辰，順著她的目光往窗外看了看，點頭：“對，天亮了。”
慕思思這會兒早就沒了睡意，隻是見卓明玨似乎一直待在這裡沒有離開的樣子，不由皺眉：“你一宿沒睡？”
卓明玨麵不改色地說道：“休息過了。”
慕思思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眼，但卓明玨神色的確沒什麼疲倦，精神也很好，眉眼間更是帶著淡淡的笑意，這才沒有再懷疑下去。
她步伐輕快地打開窗戶，探出頭來想要往外麵瞧。
卓明玨見她大半個身子都快要傾斜下去了，輕皺著眉，走去將她往回拉了點。
慕思思卻是頭一回在太陽還沒正式出來前醒來，不免有些興奮，眉開眼笑地說道：“好想看看日出是什麼樣子的！”
以前慕思思跟朋友出去旅遊的時候，兩人約好了早上四點多起來去看日出，為此還特意調了好幾個鬨鐘。
結果住酒店的時候，她們的鬨鐘是響了，但人沒起來，連續響了好幾個鬨鐘，全部都被關掉了，直到中午才醒。
然後她們又再約好第二天去，結果還是重複著第一天的命運。
反反複複好幾天，直到她們旅遊結束了回家，兩人也沒有看上日出。
慕思思想著往事出神，卓明玨卻道：“那便去看。”
慕思思仰頭看著天空的顏色，聞言又朝卓明玨看來，等到聽明白他的意思後，又高興地點頭：“嗯！”
卓明玨見她開心得宛若得了糖的孩子，便也彎起眉眼來笑了笑，隨後朝她伸手。
慕思思回握住他。
隻是一個愣神的時間，她便已經被卓明玨帶到了屋簷的最高處。
儘管慕思思知道卓明玨的修為很好，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他的道行已經高深到了這樣的境界。
她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等到再度睜眼時，兩人已經來到了這座城鎮最高的亭台樓閣上。慕思思甚至不敢往下看，隻用力地抓緊了卓明玨的手，仰高頭來向前看，向更高處看。
就在這個時候，雲層裡也逐漸地蔓延開了橙紅色的亮光，周圍的白雲都被點綴得明亮無比。
太陽出來了。
這樣難得的美景，慕思思更是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的視線都被那耀眼的日光所占據，儘管眼睛被刺得有些生疼，但仍舊舍不得挪開視線。
見此，卓明玨唯有伸手，輕捂住了她的眼睛，輕語道：“好了，可以了。”
慕思思試圖去將他的手拉開，卻反被握住。
她不高興地挑眉：“我還沒看夠呢，這可是我第一次看見日出。”
卓明玨仍舊沒鬆手，眼眸含笑，語氣卻很認真地說道：“看久了眼睛會疼。”
慕思思不說話了，隻用力地掰弄著他的手，想要把卓明玨弄開，但是他握得很輕柔，力度卻又很緊，慕思思完全掰不走。
隨後還是卓明玨見時辰差不多了，才鬆開了手。
此時的陽光已經傾灑下來，落在慕思思的身上，冬日的陽光在這會兒居然顯得無比的溫暖。
慕思思轉頭看向卓明玨。
他臉上仍舊帶著暖暖的笑意，那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宛若無數顆星子落在眼底，帶來了晶瑩的亮光，漫天的光芒似乎都彙入了他的眼裡，比此刻的日光還要溫暖璀璨，以及耀眼。
卓明玨見慕思思懵懵懂懂卻又認真朝他望來的視線，便又揚起了一抹笑，伸手在她發頂摸了摸。
發絲溫順柔和，掌心下的觸感細膩而又柔軟。
慕思思不自在地挪開目光，卻也不敢往彆處看去，下意識揪住了卓明玨的衣角，小聲地說道：“我們回去吧。”
卓明玨看著她被風吹得微紅的臉頰，輕頷首。
隨後，他便直接將她拉進了懷裡，帶著人飛了下去。
耳邊傳來了呼呼的風聲，他們在房屋上方飛行著，略過了一切事物，底下的屋子小得宛若黑點一般，直至看不見。
也直到這個時候，她心裡才有了些許自己其實身處在修仙世界裡的真實感，以往在寒霜派哪怕也親眼見識過其他人催動靈力施展法術的畫麵，卻遠遠沒有如今親身體會那般真實。慕思思原本還閉著眼睛，不敢隨意往下看去，但她試探性地睜開了眼，因著身後那溫暖清冽的氣息，她心中的畏懼消散了不少。
她甚至能直麵下方的動靜，而手邊的鈴鐺也被微風吹動，響起了起來。
“叮鈴……叮鈴……”
清脆的銀鈴聲出現，慕思思將手腕抬起，任由著腕間的鈴鐺被微風吹得更是響亮。
但隨後，她卻發現除了一道銀鈴聲外，她還同時聽到了另一段同樣靈動悅耳的聲響。
直到兩人落在地麵時，慕思思心中的疑惑也沒有消散。
等到回客棧的時候，她從卓明玨的懷抱離開，隻往前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卓明玨站在原地看著她，沒有動。
忽然的，慕思思便又跑到了他身邊，問道：“你剛才有聽見其他的鈴鐺聲嗎？”
卓明玨抿起唇，聞言輕輕地垂下眼簾。
爾後，他抬起來的時候，漆黑的眼睛便看向她，點頭。
慕思思正想問他是在哪裡的時候，卓明玨已經伸手將懷裡的一隻鈴鐺拿了出來。
他輕搖晃了下，銀鈴聲起。
慕思思手腕的鈴鐺便也若有感應地晃動起來，發出同樣好聽的聲音。
她愣了愣。
卓明玨便將那隻鈴鐺執起，擺在她麵前，讓慕思思能看得清楚仔細。
慕思思認真地望著，發現這隻鈴鐺與她的那隻材質款式是一樣的，幾乎沒有哪一處不同。
不對，也還是有的。
她手裡的那隻刻著萬事如意。
而卓明玨手中的，卻是另外四個字。
——歲歲平安。
慕思思問道：“這是什麼？”
卓明玨輕碰著她的額頭，低眉笑了笑，眼底滿是暖意。
他說：“能護你平安的東西。”
*
他們回到寒霜派時，卓明玨已經被掌門叫去，有事與他商議。
慕思思靜坐在屋裡，眼前不時地卻又浮現了卓明玨說那番話時，眼中那溫暖而又柔和的亮光。
能護她平安的東西……
慕思思下意識又往手腕處看了眼，默然片刻。
桌麵的飯菜仍舊放在這裡，她沒有動過。
這段時間，慕思思的口味可以說是被卓明玨養得越發挑剔起來，彆的東西幾乎都吃不下了。
外麵偶爾會傳來同門路過時的熱鬨聲音，她靜靜地聆聽著，聽見外麵的喧嚷聲，又一次出神起來。
係統看了眼桌上的菜。
它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提，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
此時卻有一個身影往這邊走來。
慕思思一眼便認出那是卓明玨，他手上還提著一個膳盒，顯然裝了膳食。
卓明玨成為掌門的第九位親傳弟子之後，住所也搬到了內門這邊來，他住的地方離慕思思還算是近。
慕思思頓時就坐不住了，立即就跑了出去，由於跑得太急，差點與少年撞上。
卓明玨扶住她，輕聲問道：“怎麼跑這麼快？”
慕思思抬頭，反倒問他另一個問題：“你怎麼來了？”
卓明玨沒出聲，牽起她的手，往屋裡走去。
他看見那紋絲未動的飯菜，也沒有意外，將它們放到了一邊，轉而把膳盒的那些端了出來。
卓明玨將筷子遞給她，溫聲道：“吃吧。”
慕思思看見桌上擺放著的全都是她最愛吃的東西。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卓明玨忽然過來的原因。
不知怎麼，便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