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但卓明玨卻從慕思思的心聲裡聽到了截然相反的一句話。
於是笑得更是溫柔了。
她低垂著頭，露出纖細而又脆弱的脖頸來。
那樣脆弱，需要人細心守護著。
卓明玨另一隻手也牽住了她，索性將慕思思的手都包裹在了掌心裡。
慕思思抬頭，黑亮的眼眸裡倒映著卓明玨的身影。
她動了動手指，轉而也回握住了他。
卓明玨牽著她往裡走去。
慕思思問：“去做什麼呀？”
卓明玨想了想，便道：“布置一下屋子。”
因為慕思思說覺得他屋子過於簡陋，卓明玨就費了些心思，特地添置了點物品。
屋裡的那些箱子，裡麵裝著的就都是擺設的東西。
慕思思見他終於肯花心思整理一下房屋了，於是積極地說道：“那我也要幫忙！。”
卓明玨倒是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見這麼一件事，他看了看裡邊，又看向慕思思這雙嬌嫩細膩的手。
這麼嬌弱的一雙手，怕是從來沒有做過什麼粗活。
慕思思見他不出聲，挑起眉毛來，“彆小瞧人，我也是很厲害的。”
卓明玨默然片刻，很配合地點頭。
他們在外麵站了許久，進來時天也都黑了。
卓明玨走去屋內，將邊上的油燈點亮，指尖在油燈邊緣劃了一道，火光瞬時變得更加溫暖明亮起來。
卓明玨拿著油燈過來的時候，慕思思已經開始準備搬椅子，躍躍欲試地開始幫忙布置起屋子來。
嬌小的身影費勁地抱起椅子，沒走兩步就開始搖搖晃晃起來。
卓明玨正好瞧見，眉頭輕皺，一手接過了東西。
慕思思看著在她手上顯得特彆重的木椅，卻被卓明玨輕輕鬆鬆地拎在了手裡，她眼神在椅子與少年身邊轉了轉，頗顯哀怨。
卓明玨被她的眼神望得一陣心軟，不由將半邊讓給了她，並把大半的力度都過到了自己那裡，好方便慕思思拿。
慕思思這才滿意了，在屋裡尋找著位置，終於找了個她認為最合適的地方，拍了拍卓明玨，示意讓他放到那邊去。
他們合力把桌椅都弄好之後，慕思思已經累得小臉發白，喘個不停。
卓明玨看了眼她，牽著人來到安置好的地方，說道：“在這裡坐著。”
慕思思愣愣地抬頭。
卓明玨已經轉過身去，並且拿了些吃的過來，又往慕思思手裡塞了一把瓜子，“吃吧。”
慕思思看著麵前的糕點，緊接著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瓜子，炒得很焦甜，聞上去就很香。
但是……她不是過來吃東西的啊。
慕思思的目光追隨了卓明玨一會兒，他正從屋外進來，摘了幾朵白色與紅色的野花，將其放進花瓶跟薔薇待在一處，果然又多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他見慕思思拿著瓜子不出聲，反倒默默地看自己，想了下，便給她倒了杯水。
慕思思：“……”
卓明玨解釋：“沒有羊奶。”
慕思思有些鬱悶地說道：“我不是說這個！”
卓明玨看她，似乎在等著下文。
慕思思接著說：“我是過來幫忙的。”
卓明玨先是一愣，隨後便彎起眼睛，忽而笑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
慕思思比他還愣：“啊？”
卓明玨看向屋裡的薔薇花，“花很漂亮。”
慕思思被他這麼一表揚，瞬間就被順毛了，聞言也是很認可地點頭。
卓明玨嘴角輕彎，緊接著又去繼續把東西弄好。
慕思思雖然是在這邊坐著吃著東西，但也沒閒著，便幫卓明玨看著屋裡的擺設，指出哪一邊才更合適些。
等到箱子裡的東西都被拿出來放好之後，屋裡擺設就跟先前完全不一樣了，也不再顯得空蕩，反倒因為一些簡單的小飾品，而變得精致自然了很多。
慕思思欣賞著屋裡的布景，滿意地點頭。
她拿起一顆瓜子，往嘴裡一放，也不知道咬到了什麼，突然臉色一白，頓時“嘶”了一聲。
慕思思捂住嘴，淚眼汪汪的。
卓明玨才剛將最後一幅字畫放到正中央，聽見身後一聲的動靜，連忙回頭，在看見慕思思那泛紅的眼圈時，更是轉身大步走來。
他在慕思思跟前蹲下，問道：“怎麼了？”
慕思思捂著嘴，無助地搖了搖頭：“嗚……不資道……”
她似乎咬著了舌尖，說話也甕聲甕氣、含糊不清的，連句具體的話都說不明白。
慕思思在聽到自己剛才的聲音，臉龐更是漲得通紅，無措地看向卓明玨。
卓明玨心中焦急，但仍舊放柔聲音，哄道：“嘴張開讓我看看。”
慕思思輕搖著腦袋。
[嗚……好丟臉……]
卓明玨聽到這句話有些無奈，耐心地勸她。
慕思思眼睛都紅了，眉頭也蹙了起來，幾乎要擰成一團。
他伸手撫平慕思思的的眉心，摸著她臉龐，輕聲哄著她：“把嘴巴張一下。”
慕思思眼裡彌漫起一層霧氣，她皺著鼻子看他，卻很堅定地搖頭：“嗚……”
她似乎想要說話，但是因為太疼了，導致一碰到舌頭，就完全說不出話來。
卓明玨唯有將她的手握在手心，免得她等下會掙脫開來，隨後將人抱在了懷裡，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促使慕思思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
慕思思不解地看向他：“泥想做甚麼……”
她話才說了一半，就又疼得舌尖隱隱作痛，慕思思意識到這會兒的話聽上去實在是太傻了，連忙住了嘴不再說話。
她搖著頭，試圖偏過臉去，不給卓明玨看。
卓明玨握緊她的手，又把人給轉了過來，手伸向慕思思的臉龐，指尖往她嘴裡伸去。
慕思思原本還想躲開，可是身後就是卓明玨擁著她的手臂，她根本沒法躲避。
“嗚……”慕思思見自己實在是沒法躲過去了，隻得聽話將嘴巴張開了。
卓明玨仔細地看了看，發現她的嘴巴居然真的受傷了，不僅舌尖開始流血，而且還被咬得有些腫了，難怪在說話的時候會疼。
慕思思見他觀察得這麼認真，更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自己吃個瓜子都能咬著舌頭，天底下也沒幾個人這樣了吧。
“好……好了……沒有呀？”她磕磕巴巴地問道。
卓明玨眸光微沉，“還沒好。”
他有些自責，不應該把沒處理好的瓜子給她的。
慕思思被他這難得嚴肅的語氣鎮住，隻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無助地看向他，無措極了。
卓明玨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妥，遂又摸了摸她的臉龐，耐心安撫：“再等等，還需要擦藥。”
慕思思雖是迷茫，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她伸手，似乎想要碰一下受傷的地方，看看究竟傷得怎麼樣，但是還沒摸到就被卓明玨攔下。
卓明玨說：“碰到會很疼。”
慕思思想到現在帶來的疼痛感，更是不敢再亂摸，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卓明玨看著她這幅小心謹慎的模樣，不由歎息一聲。
他從懷裡拿出藥瓶來，示意慕思思再度張嘴，好方便給她塗藥。
慕思思看了眼他手中的青花色瓶子，不放心地問道：“疼……嗎？”
為了避免自己說話又含含糊糊的，她特意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
這瓶藥是卓明玨先前受傷的時候敷過的，他用著倒是沒有多大的感受，也不覺得疼，隻是不知道慕思思能不能受得住。
但不塗藥肯定是不行的。
於是卓明玨便想了想，才道：“我擦著不疼。”
慕思思思考了下這句話的意思，如果卓明玨擦著不疼的話，那她應該也不疼吧。
想到這裡她放心了不少，便把嘴巴張開了點，讓卓明玨給自己塗藥。
卓明玨打開蓋子，往她嘴裡輕輕地倒了點藥粉。
誰知這粉末剛上嘴，就疼得她淚水泛濫，整張臉都白得厲害。
好痛……
“嗚！！！”慕思思心疼地捂住嘴，淚眼婆娑的，忍不住用控訴的眼神看向卓明玨。
這藥粉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就這麼疼啊。
慕思思被疼得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滑落，直接蔓延成河。
卓明玨一驚，連忙想要來看她，但慕思思還記得剛才的事情，委屈著不想讓他看，直接把臉偏了過去。
卓明玨隻好又換了個方向，來到她麵前。
“讓我看看？”他溫聲問道，試探性地將手摸去了慕思思嘴邊。
慕思思淚眼花花地盯著他看，張嘴就是一口，嗷嗚一下狠狠地咬在了他手指上。
誰知道一碰到了舌頭，反倒弄得更疼了。
“疼……”她嗚咽著出聲，隻得委屈巴巴地把嘴張開，鬆開了卓明玨的指尖。
卓明玨望著指尖上那道淺淺的小牙印，完全一點都不疼，反倒像是剛出生沒長牙的小奶貓咬過來一般。
他看向慕思思，見她更是難受得不行，還唉聲歎氣起來，也不知道該是心疼還是笑。
慕思思控訴道：“大騙幾！”明明很痛還騙她說不疼。
但是一說話，慕思思又聽到自己那奇奇怪怪的腔調，更是不想開口了，隻譴責地瞪著卓明玨。
卓明玨解釋：“我真的不疼。”
慕思思狐疑地盯著他看，似乎在分辨著他這句話的真假，隨後哼哼唧唧一聲，偏過臉去，也不知道信是沒信。
卓明玨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不由離慕思思更近了點，摸著她的嘴巴，想要再次看看她的傷勢。
慕思思可沒這麼好騙了，閉緊了嘴巴，死活不肯張開。
卓明玨見她不肯配合，唯有使用了另外的法子，直接撓慕思思的癢癢。
慕思思最怕癢了，立馬笑出聲來，嘴巴自然也就張開了。
卓明玨看了下，敷完藥之後倒是有些消腫了，隻是嘴裡還流著血。
他走去倒了杯溫水給她，不放心地摸了摸邊緣，直到確認不會太冷或者太熱之後，才端給了她。
慕思思看著杯子沒說話，不解地看他。
卓明玨解釋：“漱口。”
說著他又拿了一個盛水的盆子過來，示意讓慕思思吐在上麵。
慕思思這才伸手接過，小口地抿了一下，含在嘴裡。
卓明玨繼續道：“喝多一點。”
慕思思又喝了一大口，在嘴裡咕隆一下，衝洗著，然後看著他。
卓明玨點頭。
她這才把嘴裡的水吐了出來。
卓明玨往盆裡看了一眼，那裡的水還泛著血絲，但好在不是特彆明顯，隻是稍微沾了點血水。
慕思思以為這樣就能好了，便伸手碰了下舌頭，但被疼得很快又縮了回去。
卓明玨握住她的手，不讚同地說道：“不能再隨便亂碰了。”
慕思思鼓著臉看他，委屈地皺起鼻子來。
卓明玨摸了摸她的發頂，安撫著她。
隨後，他便將水盆端了出去，往外邊倒水，回來見慕思思仍舊悶悶不樂的，一句話也沒說，以為她還在疼，關心地問道：“還很疼嗎？”
慕思思抬頭看了眼他，很快又低下頭去。
[嗚……不想說話。]
卓明玨聽著那委委屈屈的心聲倒是怔了一下，隨後忍不住彎了彎眼睛，“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慕思思搖著腦袋。
卓明玨想了下，又道：“那，講故事？”
慕思思看向他，想著不用自己開口倒是還好，遂點頭。
卓明玨便拿起一本書來，給她念著故事，在說到那戶人家滿門都被殺了之後，他頓了頓，倒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慕思思正聽著過癮呢，見他不說話，轉過頭來拉了拉他的衣角，細聲細氣地問道：“還有……捏。”
她的聲音仍舊含糊不清，軟綿綿的，帶著天生的柔意。
卓明玨見她終於開口，聽著著軟軟的腔調，眼神裡更像綴了光一樣。
他伸手，指尖輕觸碰著慕思思的臉龐，輕柔地撫摸著，似是在緩解著弄傷舌頭時給臉頰周側帶來的疼痛。
慕思思眨了眨眼，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的手看。
卓明玨垂眸溫柔地笑笑，指尖轉而落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下。
他拿著話本，繼續為她講解著之後的故事。
主角韜光養晦，刻苦修煉，之後終於找到仇人，報了血海深仇，但同時的也跟凶手同歸於儘了。
慕思思聽到結局的時候卻有些不滿意，皺著眉說道：“怎、怎麼……主角也……死了？”
她說起話來一字一頓的，要說上一陣子才能勉勉強強地把話給說清楚。
卓明玨沒有想到她是在為這件事情糾結著，遂解釋：“他手刃了仇人，大仇得報。”
慕思思搖頭，她揪著他的手，認真地說道：“不、不聽了……”
這樣的故事一點也不好，聽著壓抑極了，她更喜歡大團圓的結局，而不是為了報仇弄得兩敗俱傷。
卓明玨聽話地點頭，將話本放到了一邊：“好，那不說了。”
他見慕思思嘴唇這裡還是有些腫著，不由皺眉，不放心地想要再看看她的傷口，輕聲問道：“還疼嗎？”
慕思思這回倒是不掙紮了，啊地一下把嘴打開。
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
卓明玨鬆了口氣：“下次還是不要吃這些了。”
慕思思卻抓住他的手不放，堅定地點頭：“吃……”
她怕卓明玨不同意，以後真的不給自己嗑瓜子了，還用一雙泛著水汽的眼睛看著他，淚眼婆娑的，仿佛下一瞬就會從裡麵掉出淚珠子來。
卓明玨被她看得實在是沒有辦法，隻勉強同意了：“那，隻能吃瓜子仁。”
慕思思皺起眉來，但又怕到時候真的沒有瓜子吃了，遂答應了。
*
這麼一番之後，原本就暗下來的天色，這會兒更是漆黑得不行，慕思思看向外麵的時候，發現周圍的路都快要看不清了，隻有道路上的白雪還是潔白的一片，依稀能分辨清楚。
她揉了揉眼睛，昏昏欲睡地看向卓明玨，軟綿綿的聲音響起：“回去……睡覺……”
自從咬傷舌尖之後，慕思思幾乎都是這麼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嘴裡蹦出來，偏生這般強調的模樣又可愛得不行，再加上那軟糯溫軟的聲音，就更是讓人的心軟得一塌糊塗，瞬間化成了一灘水。
她伸了伸手，示意讓卓明玨抱自己回去。
卓明玨對慕思思伸開懷抱，將人抱在了懷裡。
慕思思便靠在他頸窩裡閉眼憩息著。
卓明玨把邊上的一件鬥篷拿過來，披在慕思思的身上，將她整個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才從屋裡走了出去。
一路上的風寒冷得不行，但因為有著鬥篷的存在，所以慕思思並沒有怎麼被凍到，困意早就包圍住了她，慕思思在卓明玨懷抱裡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眼都被落雪沾染，變得有些白了，她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想要幫忙把雪花弄走。
卓明玨將她的手放回去，重新遮得嚴實，“會冷。”
慕思思歪頭看向他，意思是在問你不冷嗎？
卓明玨似乎讀懂了她的意思，垂眸一笑，認真回答：“我不冷。”
慕思思乖順地挨著他的頸窩，臉蛋輕貼著卓明玨。
兩人繼續行走在雪景中，身影逐漸看不見了。
等卓明玨把她送回到家，並輕手輕腳地放在床榻上時，慕思思看著眼前的被子，視線無意中落在了手腕的銀鈴上。
她忽然想起來今天早上的事情，便問卓明玨：“鈴鐺……”
慕思思想問的話很長，她想問他為什麼自己明明沒有碰鈴鐺，但是它卻會響起來。
可因為她現在說話實在是太費勁了，所以也就隻說了這兩個字。
好在卓明玨還是能讀懂她的意思，反而問慕思思：“還記得我當時跟你說過的話嗎？”
慕思思愣了下，仔細回想了會兒。
她想起來了，卓明玨當時說的是能護你平安的東西。
原本慕思思以為這隻是個祝福，沒想到卻是真的。
卓明玨見她安靜地思考，就知道慕思思已經記起來了。
他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解釋道：“一旦你遇上危險，無論我在哪裡，都會及時趕到你身邊。”
這番話的語氣很輕，但聽上去卻無比地認真，像是在允下諾言一般。
慕思思窩在被褥裡看他，隻露出一張臉蛋來，眸光漣漪，似是泛著水霧，波光瀲灩。
卓明玨的手仍舊放在她發頂上，但他有一句話卻沒有說出來：隻要他在她身邊，就絕對不會讓慕思思碰見危險。
卓明玨輕撫著她的發絲，笑容乾淨，“睡吧。”
他給她掖好被子，正欲離去，但袖子卻被輕輕地拽住了。
卓明玨回頭。
慕思思不安地垂首，像是在做著什麼決定一般，攥著他衣袖的手也有些不安，指尖微微泛白。
卓明玨愣了下，喚道：“思思……”
她卻在此刻抬起頭來，眼睛輕彎。
慕思思軟聲軟氣地說道：“你……陪我。”
卓明玨一愣。
這是他第一次，從慕思思口中聽到挽留的話語。
也是第一次，聽見她與如今的話語一致的心聲。
卓明玨在她床邊坐下，守著她。
他輕揉她的臉龐，輕聲允諾道：“好，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