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六(1 / 2)

慕思思住進來的這些天,因為聞明孚要將養心殿布置成她適應的模樣,所以最近都忙得很,沒什麼時間搭理彆人。

大臣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轉眼間陛下就又開始不上朝了。

儘管平日裡他也是任意妄為,想到什麼就是什麼,三五天就會罷朝一次,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說不上朝就不上朝了。

可是這樣也沒辦法,皇帝不去金鑾殿,也隻好他們帶著政事親自去找陛下了。

於是這一日,聞明孚是在養心殿上的朝。

大臣們各種為著政事爭吵不休,近日來偏遠地區發生的旱災已經暫時得到緩解,天災**解決了,他們就又開始在為著彼此利益鬨起矛盾來。

聞明孚仍舊在走神,神遊天外,手指輕點在龍椅的扶手上,視線不時地會飄向不遠處。

原本陛下走神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他一般都是坐在這裡聽熱鬨看熱鬨,而不是像這會兒似乎被什麼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看著看著,他的眉心便皺得更緊,眉眼間透露出來的不耐也越來越明顯。

柳丞相正想開口,就聽見聞明孚有些煩躁地說道:“你們能不能小聲點。”

都吵著她了。

正在爭吵個不停的大臣們聽見這句話頓時愣住。

他們之前也不是沒被陛下罵過,要麼是嫌他們煩,要麼就問他們說完沒有,這還是第一次聽見陛下直接讓他們小點聲的。

大臣們看見陛下陰沉的臉色,下意識就收住了聲音,麵麵相覷。

不遠處的屏風後,似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聞明孚聽到動靜終於有了彆的反應,他看了眼聲源處,緊接著又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聞明孚直接離開龍椅,往屏風後麵走去。

屏風後的身影隱隱綽綽,他們看不大清,隻隱約看見了陛下似乎俯身靠近著那邊的人,說了句什麼。

慕思思皺著眉,一把將被子蓋在了頭上,起床氣一上來的她,脾氣大得不得了,也難伺候得很。

聞明孚將她的被子扯下來,以免悶著她,見慕思思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頰,把她的眉心撫平,“怎麼,是他們吵著你了?朕讓他們現在就滾。”

慕思思沒有聽清他的話,隻是一巴掌將他的手打落,反手又被聞明孚握住了掌心。

他盯著慕思思看了許久,最後索性將人抱在了懷裡,直接往屏風外走去。

慕思思被挪動了地方還很不高興,“我要睡覺!”

聞明孚說:“嗯,你睡。”

他腳下的步伐未停,仍舊在繼續往前走著。

朝臣們見陛下遲遲未回來,終於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於是視線就總忍不住往屏風那邊飄去。

等到看見陛下懷裡居然抱著一個人時,更是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尤其是在看到布料依稀透露出來的金龍鳳紋後,更是震驚了許久。

他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

聞明孚無視了底下一眾大臣的驚駭神色,直接抱著人在龍椅坐下。

他捂住慕思思的耳朵,將自己的披風蓋在了她身上,抬了下眼,“怎麼不說了,繼續。”

丞相垂下眼簾,掩蓋住眼底的波動,隨後繼續說道:“炎陵那邊的旱災情況已經得到控製,糧草也都派了下去,梁知府正在命人開倉放糧,想必不日就能傳來音訊了……”

丞相打破僵局後,很快也有其餘大臣開始向皇上稟報近日來發生的事情,隻不過除去旱災一事,其他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聞明孚似乎對於任何政事都不太感興趣,仿佛隻是來走個過場,並沒有怎麼往心裡去。

他的手時不時地落在懷中人身上,微微撫過她的臉龐。

慕思思聽著周圍喧鬨的聲音,好幾次眼睛都要睜開了,儘管他們在聞明孚的示意下已經努力放輕聲音,但仍舊會驚擾到她。

一雙冰涼的手卻蓋在了她的眼睛上,聞明孚聲音淡淡地催促道:“繼續睡,沒人敢吵你。”

說著,他便又麵無表情地看向眾人,警告之意很是明顯。

大臣們心中訕訕,卻也十分不可思議,他們的確沒想到這陛下也能有這麼體貼的一麵。

眾人見皇帝似乎沒有要搭理他們的意思,鬱悶不已,可也不敢當著陛下的麵提出來,於是隻能紛紛將眼神看向一旁的太傅,希望他能開口說點什麼。

慕太傅站得很直,麵不改色,仿佛一切事情都與他毫無關係,直接無視掉了他們。

先前催皇上大婚以及充盈後宮最勤快的就是他,如今自己的女兒進去了,提都沒見他半個字,簡直是隻狡猾的老狐狸,啥好處都讓他占去了。

聞明孚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靠在扶手上,另一隻手則是安靜地放在慕思思眼瞼上,替她遮擋住殿內礙眼的光亮,他心下厭煩,心道這些老家夥也是纏人得很,好不容易消停幾天,又迫不及待地過來煩人了。

等到半個時辰過去之後,聞明孚的耐心也逐漸耗儘,他輕撫著慕思思的額角,忽然開口,“丞相方才提及的賑災一事……”

柳丞相說:“是在炎陵發生的旱災。”

聞明孚點頭,隨後又問:“你說炎陵的知府叫什麼來著?”

丞相微愣,沒想到皇帝會突然提起此事,便又說道:“梁廷鈞梁大人……”

聞明孚緩緩抬眸,似乎才記起這麼一個人,“哦,原來是他……”

柳丞相說:“是的,先前的災情情況好在有梁知府在……”

聞明孚卻漫不經心地點頭:“嗯,把他砍了。”

此話一出,丞相大驚,朝堂上下更是議論聲不斷。

這梁廷鈞可是丞相的門生,並且還又娶了丞相弟弟的女兒,兩家之間可謂是息息相關,利益牽扯在了一起。

隻不過聽聞這梁廷鈞借著丞相以及陛下的名義,在外麵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這次的糧草落在他手中,隻怕也會打了個折扣。

陛下是因為此事才會特意將他的官職撤去,處置他的嗎……

下首的人不由看向坐在大殿中央的天子,他神色漠然,眉眼淡淡,整個人亦是懶散得很,仿佛那句話隻是他一時興起,就這麼隨口一提,便隨隨便便地下了決定。

柳丞相急聲說道:“如今正是危急時刻,將梁大人殺了,賑災之事該如何是好……”

聞明孚瞥了眼他,已然開始有些不耐煩了,隨手一指,便點了底下的太傅,“慕太傅不是在嗎,就讓他去吧。”

慕太傅聽後仍舊不卑不亢,行了一禮,神色從容地說道:“臣領旨。”

慕思思這會兒被底下的動靜吵得已經快要醒過來了,不舒服地咕噥一聲,皺了皺眉,蠢蠢欲動地想要探出頭來,聞明孚按住她的腦袋,又把人按回到了懷裡。

他問道:“還有什麼事情要說的嗎?”

柳丞相開口:“臣……”

聞明孚揮了揮手,“既然事情都說完了,那就退下吧。”

竟是直接打斷了他話。

柳丞相直接被砍掉了左膀右臂,如今正肉疼得厲害,可聞明孚的行事作風是他們所熟悉的,要是這時候還不識趣,隻怕就不好收場了。

於是隻好青白著臉色說道:“微臣告退。”

大臣們都離去之時,慕太傅卻仍舊站在殿內沒動,安靜地候在這裡。

等到他們都散了,聞明孚打算哄人起來時,卻瞥見太傅的身影。

他眉頭不悅地蹙起,定定地看向太傅,意思很是明顯,那就是你怎麼還沒走。

太傅輕歎了口氣,朝皇帝拱了拱手,行禮後便退下了。

也不知道方才留在這裡是想說些什麼。

大臣們在離開時,遠遠的也不知道是誰傳過來的一句話,“想必不久後,宮中便能多出來一位小殿下了吧……”

常春聽聞此話,頭垂得更低了,他的視線悄悄轉向位於上首的陛下,卻發現他輕皺起眉,爾後低頭看向懷中的人,似是若有所思。

聞明孚抱著她起身,又回了內殿,將人放回到了床榻上。

他正欲給慕思思蓋上被子,當在看見她那不安的睡顏時,下意識伸手又將她皺起的眉心撫平。

聞明孚一向很討厭小孩,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為麻煩的東西,可若是能有一個他與慕思思血緣的孩子……

他似乎並不反感。

但是,會不會過於吵鬨了些……聞明孚認真地思索了會兒,有一個愛撒嬌的皇後已經夠了,其餘的要多教一下,將來也好能護著他們的母後。

慕思思被他那涼涼的指尖觸碰到,在幾次三番的打擾下,終是睡不下去了,直接睜開眼來。

她才睜開眸子,就看見了站在床側的一直盯著自己的聞明孚。

慕思思不解地看向他,無聊地打了個嗬欠,卻聽見聞明孚低下頭來,在她耳畔同樣不解地說道:“怎麼這麼久了,皇後還沒懷孕?”

明明他們一直住在一起。

這樣想著,聞明孚又神色很自然地往她肚子摸了摸。

慕思思:“……”

大早上的,他又犯病了是嗎?

慕思思氣憤地一把打掉他的手,惱羞成怒道:“你走開啊!”

聞明孚似乎笑了笑,聲音聽上去還有些好聽,當慕思思聽到動靜抬頭瞪向他時,他便又抿了抿唇,安靜地垂下眼瞼,一言不發的,眉眼間的鬱氣卻消散了不少,也少了幾分攻擊性,乍一看完全沒有傳聞中的那位殘忍嗜血的暴君的戾氣與陰鬱,反倒像是一位脆弱清雅的少年郎。

慕思思看著他那細長柔軟似鴉羽的睫毛,不由得伸手,碰了碰它們。

聞明孚驀然睜眼,一把抓住了慕思思的手腕,靜靜地望向她。

慕思思做了壞事,有些心虛地偏過頭去,卻又被聞明孚捏住下巴,迫使她轉過臉來看向自己。

聞明孚伸手一拉,便將人拉進了懷裡,他按住慕思思的腦袋,冰涼的嘴唇與慕思思的相觸,低下頭來細細地親吻起她。

當慕思思的牙關被輕輕撬開,並且貼上了更為柔軟冰涼的東西時,她眼瞼顫了下,下意識想要閉上眼睛。

聞明孚卻覆在她眼睛上,將慕思思的眼睛睜開了些,迫使她睜眼看著自己。

兩人的氣息越來越紊亂,慕思思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幾乎所有的呼吸都被聞明孚強勢搶走,慕思思愣愣地睜眼看著他,他亦睜眼看著慕思思。

聞明孚終於鬆開她時,慕思思努力地換著氣,他手指落在了她衣帶的地方,但又始終沒有解開它,隻在慕思思頸窩處蹭了蹭,像大犬一樣地纏著人。

慕思思迫不及待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並沒有留意到聞明孚的異常,直到脖子上被大力地咬了一口,她才疼得輕呼出聲,反手推開了聞明孚的大腦袋。

聞明孚抬頭,眸色越來越晦暗深邃,可偏偏神色又越來越煩躁無措。

他與慕思思對視著,眼底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在閃動一般。

慕思思隻覺得抱住她的身子僵硬且緊繃,硬得像一塊石頭,她怔愣地看著聞明孚,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聞明孚在她脖頸處深深地吸了口氣,鼻尖輕觸著慕思思的肌膚,攬著她的力度也越來越緊,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融進血肉裡一般。

忽然,鳴鐘敲響,慕思思回過神來,將聞明孚推開,輕聲道:“我要去洗漱了。”

聞明孚被她這麼一推,直接坐倒在床榻上,他垂眸不語,伸手輕揉了下眉心,卻不知道這會兒心中突然產生的奇異情緒是什麼。

半晌後,他才抬了抬眼皮,望向不遠處,目光灼灼。

慕思思正由宮人們伺候著洗漱,且換上新的衣物。

屏風之後,隱約顯映出一個身影,衣物輕蹭在一處的細微摩擦聲響起,慕思思將昨日的衣物褪下,正欲替換上新的衣衫,忽然停頓了下,猶豫地回頭。

隻是視線皆被屏風給擋住了,她什麼也看不清。

“娘娘,怎麼了?可是不喜歡這件?”綠由關心地問道。

慕思思回神,搖頭,“沒什麼。”就是老覺得聞明孚好像在看她。

常春懷裡捧著一本東西,猶猶豫豫地看向陛下,幾次腳步想要往這邊走來,但又臉色發白地退了回去。

他好幾次看向聞明孚,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一來二去的,即便是出神的聞明孚也察覺到了。

他擰緊了眉心,在看見不遠處鬼鬼祟祟的身影時,滿腔的不適似乎也找到了突破口,冷冷地掃過去:“要是眼睛不想要了,就挖下來。”

常春連忙跪了下來,“陛下,奴才……”

聞明孚瞥了眼他:“在做什麼?”

常春看了看四下,其餘人都被他打發下去了,隻有皇後帶來的人還在屏風後麵服侍著他。

常春小心翼翼地將一本書籍給了聞明孚,緊接著又跪在了地上。

聞明孚望著手上的東西,見封麵是一層白藍色的書皮,上邊卻什麼都沒有寫,隨手就想把它給扔了,但在常春有些緊張的神色下,倒是頓了頓。

他看著不遠處的屏風,隨手翻開了一頁,視線漫不經心掃來時,停在內容忽而一滯。

聞明孚神色僅僅隻是怔愣了片刻,很快就陰沉下來,目光不善地看向常春。

常春感覺到停留在他頭頂上方的陰冷視線,咽了咽口水,隻覺得今天吾命休矣。

但若是再不把這個給陛下看,隻怕他得到很久之後才能明白過來……

聞明孚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隻扯了扯嘴角,淡聲道:“滾吧。”

這話一出,常春宛若得到救贖一般,連滾帶爬地滾了出去。

聞明孚的手攥著書籍,捏得它關節骨開始泛白,他手掌驟然一鬆,垂眼又看著上邊畫著的圖案。

皇帝冷冷一笑。

常春這狗東西,他遲早要將這狗奴才大卸八塊。

他這樣想著,手上的動作卻未停頓,繼續翻閱著上麵的圖案,認真地端詳起來。

等到慕思思洗漱完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身明豔動人的衣裳。

她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著綠由等人替她梳妝打扮。

宮女們幫忙畫上柳葉眉,正打算替皇後塗脂抹粉時,慕思思卻拿出了先前的西洋鏡來,對著鏡子照了一番。

她見自己的臉頰被塗得跟猴屁股似的,打的粉都白得很,不由在心底震驚了下。

前兩天照鏡子的時候,因為慕思思是素顏的,所以也就一直不知道她們之前便是這樣幫自己打扮的。

慕思思喚住她們:“等等,不用弄了!”

綠由動作一頓,但也聽話地停了下來,沒有再亂動。

慕思思伸手將臉上的粉黛抹淡了些,順勢把嘴唇的胭脂也給擦了,她看見鏡子裡終於恢複些許正常的自己,這才鬆了口氣。

慕思思說:“就這樣吧,可以了。”

想到之前的那個模樣,難道她就是這麼出門的?

這樣想著,慕思思不由捂臉,看上去好傻呀。

宮人們應答:“喏。”

等她們將發簪步搖插入慕思思發頂時,這隱約感覺到養心殿似乎比往日還要安靜,所有隨侍的人都退下了,就隻剩下她們。

綠由愣了愣,隨後便看見陛下麵無表情往這裡看來的視線。

她們反應過來,說道:“皇後娘娘,奴婢們先退下了。”

慕思思還在欣賞著發上新的簪子,伸手摸了摸,右手卻被更為冰涼的東西給握住了。

慕思思扭過頭去,聞明孚站在她旁邊,握著她的那隻手微微緊了些,將慕思思的手帶了下來,與她十指相扣在一處。

莫名的,那泛著涼意的指尖所到之處,卻似乎帶著一種灼熱的溫度。

慕思思愣了愣,總覺得現在的聞明孚似乎有些奇怪。

這樣的心思剛剛閃過,慕思思就被聞明孚打橫抱了起來,還沒放穩的簪子瞬間掉落在地。

慕思思驚呼道:“我的簪子!”

聞明孚不甚在意:“會有人撿的。”

慕思思靠在他懷裡,不解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聞明孚垂眼看她,視線在慕思思那有些泛紅的嘴唇裡停留了會兒。

慕思思仰起腦袋來,嘴唇再次觸碰到冰冷的東西,似乎有什麼東西舔了下她。

慕思思再次震驚地看向他。

聞明孚稍稍離她遠了些,嘴角還沾了點慕思思的胭脂,他輕抿唇,將邊上的痕跡清理乾淨,語氣隨意地說道:“薔薇花味的。”

慕思思連忙捂住了嘴,明亮的眸子死死地瞪著他。

聞明孚拍了拍她的手背,“天黑再說,去吃東西。”

慕思思還沒反應過來他那句天黑是什麼意思,聞明孚就帶著她去到了大殿。

她看見桌麵放著的膳食,暫時將心底的疑惑擱置下來。

常春將最後一盤點心放下來時,聞明孚抱著慕思思坐下,看見這狗奴才就來氣,對著他的後背伸腳就是一踹,直接將常總管踢到了大老遠。

常春自知理虧,但也不怕,陛下不殺他,踹他就是在對他表示親近呢,於是跪在地上,對著聞明孚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