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六(1 / 2)

慕思思待在宮殿內時,還隱約能不遠處聞見一絲的血腥味。

她坐在床頭,安靜地看向外邊,但外麵似乎什麼聲音都沒有。

慕思思正走著神,低頭時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手腕的玉鐲。

突然的,慕思思便不害怕了。

因為她知道寢宮裡有人在暗中保護著自己,因此也不用感覺到不安。

慕思思鬆開手,又輕撫著自己的肚子,上麵似乎傳來了輕輕的跳動,有什麼東西好奇地動了下。

她若有感應地垂下眼來,忽而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臉來。

慕思思看著外麵的天色,發現已經快到午睡時間了,於是她躺了下來,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慕思思望著天花板,又再出神了會兒,這才閉上了眼睛。

寢宮裡仿佛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歎息聲,隱隱約約的,細微得幾乎聽不見。

隨後,便又再安靜了下來。

********

從中午再到夜晚,暗衛們都在養心殿守著,一刻也不敢放鬆下來。

等到聞明孚回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他風塵仆仆地走進養心殿,身上還隱約散發出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聞明孚才剛邁進殿門一步,正要走進去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常春見他忽然不動,反倒看著殿內不出聲,神色陰陰沉沉的,也看不出來究竟在想什麼。

他試探性地問道:“陛下,不去看皇後娘娘嗎?”

聞明孚卻轉手脫掉外麵那層衣物,將其扔掉。

衣服落在地上時,還在地麵印染下一道淺紅色的痕跡。

聞明孚呼吸顯得有些急促,眉眼間還透露著一抹殺意,他揉著眉心,閉了閉眼。

再次睜開時,他忽然問道:“常春,朕身上的血腥味是不是很重?”

陛下一到秦.王.府便幾乎把那位的人全部都給殺光了,隻留下秦王一人,殺完後所有屍首都掛在了他府內的懸梁上,讓秦王日日對著他們。

這種結果比死隻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常春本以為自己在身邊待了這麼多年,早就見慣風風雨雨,不再畏懼任何場麵,可今日一見,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王府裡邊的人死的死,殘的殘。

那邊到現在仍舊還彌漫著散不掉的血腥味,恐怕方圓幾裡內都能聞得見那味道。

陛下身上自然而然的也就沾染到了。

可常春哪敢正麵回答,隻看向皇帝,斟酌著措辭說:“奴才嗅覺不好,聞不出什麼味道來。”

聞明孚卻似乎在自言自語,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近乎呢喃一般的低語:“她最怕聞到血腥味了,朕還是先不要進去,以免嚇到了她。”

常春反應極快,便又問道:“那陛下是否需要沐浴一番?”

聞明孚嗯了聲,隨後問:“其他人怎麼樣了?”

常春說:“今日在養心殿當值的宮人都已處理好,隻是娘娘身邊用慣的兩位大宮女綠由與綠蘿,還在地牢裡關著。”

綠煙也找到了,她被打暈後扔進了冷宮的枯井裡,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斷了氣,但常春知道不管這會兒的她是死是活,隻怕最終都無法躲過一死。

陛下不會放過任何能夠威脅到娘娘的人。

現在死了,也好過受儘折磨後不堪重負再自儘。即便他想要保她一命,也沒法做到。

聞明孚抬了下眼,沉靜地交代:“那就繼續關著吧。”

她也累了,現在應該睡著了。

聞明孚往殿內溫泉那邊走去,常春知道他這是打算沐浴完再去見皇後娘娘,命人去拿了乾淨的衣物,便又跟了上去。

慕思思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但寢宮裡傳來燭火依稀燃燒的聲音,她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但等到她真正睜開眼,燭光卻又滅了。

慕思思透過朦朧昏暗的光線,看見了眼前的一個人影。

聞明孚正坐在床邊,以手撐著下巴,微微合眼,竟是沒有要上榻的意思,直接在附近睡下了。

慕思思見此不由有些驚訝,正打算喚醒他的時候,聞明孚卻若有感應地睜開了眼睛,眼眸中閃過一抹陰沉的利光。

他在看見眼前身影後,眸色怔愣了下,那道森冷殘忍的殺意瞬間消散。

聞明孚偏頭看外麵的燈火,見都熄滅了,才又再轉過臉來。

慕思思忍不住問:“你怎麼不上來呀……”

聞明孚的手便已經伸到她的臉上,輕輕地觸碰著,隨後冰涼的指尖輕觸著她日漸消瘦下來的臉頰,動作近乎小心翼翼。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喚道:“思思。”

聞明孚有些涼意的聲音響起,在空蕩寂靜的宮殿裡仿佛還有了一抹回音。

慕思思說:“怎麼啦?”

她的話才剛說完,就被聞明孚拉進了懷裡,腦袋與她的相接觸著,聞明孚在慕思思頸窩處聞了聞,嗅到那熟悉的氣息時,原本暴躁不耐,甚至想要殺人的衝動才終於得以平複下來。

他親了下她的耳畔,與她相依偎著,直到感覺到慕思思身上傳來的溫度,才放下心來。

慕思思握住他的手,聲音輕輕軟軟的,卻能讓聞明孚瞬間恢複。

她不解地說道:“你的手好冷呀,大半夜不睡覺,坐在床邊乾嘛。”

慕思思沒有問聞明孚去了哪裡,而是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聞明孚說:“嗯,是不是冷到你了?”

慕思思從聞明孚懷裡抬起頭瞪他:“我不冷,冷的是你!”

說著,她就想使勁把聞明孚拉上來。

他怕傷著她,順著慕思思的力道便躺了下去,將她擁進了懷裡,手隔著衣物,輕輕地碰著她的肚子。

慕思思回握住他的手,偏頭看向聞明孚。

“還疼嗎?”聞明孚問她。

慕思思下意識搖頭:“現在不疼。”

聞明孚安靜地看著她,原本漆黑一片的眼睛裡似乎什麼都沒有,隻有著冰冷的涼意,但現在他的眼底裡已經多了一抹可以算得上是繾綣溫情的東西。

他不太熟練地安慰著她,臉頰在慕思思臉上蹭了又蹭。

慕思思先前睡得不熟,時而會被驚醒,但現在身邊有著聞明孚的氣息,很快她的睡意便襲來,慕思思打了個嗬欠,軟聲通知他:“我睡啦。”

聞明孚仍舊望著她,沒有出聲,輕點頭,貼著慕思思更近了些。

慕思思這句話才說完沒多久,就已經困得睡著了。

細細的呼吸聲響起,她的嘴巴輕張,卻顯得異樣安心。

聞明孚盯了她近乎大半夜,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過。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她的肚子。

良久,寢宮裡才響起了青年低沉而又略顯懊惱的聲音。

——“對不起。”

他還是讓她受到驚嚇了。

慕思思下意識往他懷裡靠了靠,什麼都沒有聽見。

與此同時,慈寧宮那邊也鬨了很大的一番動靜。

常春總管帶著陛下的旨意,將一檀木做的盒子送到了太後跟前。

她才剛打開,就看見了裡麵放著的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其中一根手指頭上還戴著翠綠色的指環,那是秦王最愛的東西。

這十根手指來源於誰,可想而知。

太後瞬間就白了臉色,顫抖著身子瞪向常春,“這什麼意思?!”

常春這會兒卻沒有了麵對帝後二人時的謙卑與恭敬,他微微傾身,對著太後笑著解釋:“皇上讓我給你帶一句話,他那日已經警告過您了。”

太後的臉色白了又青,恨恨地盯著宮人們看,耳邊卻也回響起了先前那番話語。

——但凡皇後少了一根頭發,一根。

——朕就砍二弟一根手指頭。

太後氣得麵目猙獰,“你個閹人也敢!”

常春見她提及此事,也收斂笑意,他站直了身子,冷聲道:“隻怕您二位的下場,將來連咱家這位閹人都不如。”

他將盒子合並放下,微一行禮,“您好生在此休養著,我們走。”

說著,常春便已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慈寧宮再次冷寂一片。

原本還有著宮人隨侍,如今卻是什麼都不剩了,就連她身邊的老嬤嬤也在白天的時候被養心殿的人帶走。

一旦帶走了,自然就是活不下來。

太後一把將寢宮裡僅有的瓷器打翻,檀木盒子掉落在地,血手指也一並摔落下來。

她看見地麵的狼藉,幾乎是又哭又笑,恨聲說道:“當年我怎麼就沒能親手掐死這個逆子,他竟如此命大,連毒藥都毒不死他。”

慈寧宮內幾乎都是太後宛若瘋了一般的言語。

可在幽深偏遠的夜晚裡,也就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

快要到黎明的時候,聞明孚剛聽見抽泣難耐的聲音,立即便反應過來慕思思的腿一定又抽筋了。

他俯過身來,替她按摩著水腫的腿腳。

隨著水腫的程度,慕思思的腿已經變得越來越大,繡娘們新為她縫製的衣物,現在穿著都開心有點不合身了。

她在聞明孚懷裡細聲地哭泣著,原本還困得不行,可腿邊一陣又一陣傳來的抽痛實在是讓她有些受不了了。

細碎的輕吻落在慕思思的臉龐,聞明孚一邊親吻著她,一邊熟練地給她按摩著腿上的穴位。

直到最後慕思思的哭聲才逐漸小了些許,卻並不是因為不疼,隻是哭有些累了,沒什麼力氣再哭。

她揪著聞明孚的衣襟,不安地依偎在他身邊,儘管很想要快些睡著,但那抽疼難耐的疼痛感卻始終無法讓慕思思平靜下來。

聞明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聽著那宛若小貓崽一般哼哼唧唧的聲音,心裡更是煩躁不安得很。

明明今日慕思思都遭了這麼多罪了,偏生這孩子卻一點也不懂事,夜間還要折磨他的母後,讓她連個好覺都睡不成。

聞明孚抿著唇,低頭蹭了下她,又安撫性地在慕思思眉心落下一吻。

慕思思細聲地呼吸著,聲音淺淺,臉色也越來越白,她感覺到眉間的一陣涼意,又睜開眼來看聞明孚。

眼睫毛濕漉漉的,還沾了點淚花。

她彎了下眼睛,試圖對著他笑了笑,笑容顯得蒼白。

聞明孚將她眼角的淚痕的擦乾,見慕思思在笑,嘴角也試著抿起了一絲弧度,隻是在那樣生硬的臉色下,那抹笑容更像是在唬人。

慕思思的腿疼得厲害,可是在看見聞明孚時,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伸手摸了下聞明孚的臉蛋,將他臉頰輕輕拉扯著,往兩邊弄去,力度小小又軟綿的。

慕思思細聲細氣地教訓他:“不要這麼笑,等孩子出生了,你還這麼嚇唬人,沒人會喜歡你的。”

聞明孚手上的動作沒停,聞言卻很不開心地皺眉,糾正道:“我沒有。”

慕思思卻湊近他,也在聞明孚臉龐親了下。

觸感軟軟輕輕的,像是日間降落下來的陽光一般溫暖,也是與聞明孚那與生俱來的涼意不同的溫熱。

慕思思說:“我好多了,不疼啦。”

聞明孚動作仍舊沒停下來,隻抬眼看著她,在看見慕思思自從懷孕後就沒再恢複過紅潤的臉蛋,更是不太樂意地抿嘴。

他的手放在她腹部,悶聲道:“他對你一點也不好。”

慕思思聽到這句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這段時間裡,她一旦吐了或者是不舒服腿抽筋,聞明孚就會舊事重提,又一次提起剛才那句話。

有時候她反倒覺得聞明孚比自己還要孩子氣一些。

但緊接著,聞明孚仿佛被燙到一般,下意識收回手去,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無措與困惑來。

慕思思比他還要困惑,問道:“你又怎麼啦?”

聞明孚垂下眼來,“有……有東西在踢朕。”

說著,他又抬眸,認真地盯著慕思思的肚子,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指尖與其相觸。

慕思思明白過來,握住他的手,眉眼彎彎地笑道:“原來已經會動了嗎?”

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處,小心翼翼地碰向剛才胎動的地方。

隨後,胎兒有所感應一般的,在他們掌心下跳動了下,似乎在與父母打著招呼。

慕思思便又看向他,對著聞明孚笑了,尖尖的小虎牙露出來,臉頰兩側更是浮現起了兩個小酒窩來。

笑容溫暖如朝陽。

聞明孚仍舊麵無表情,但眼底的那抹微亮的光芒,卻也柔化掉了那份嚴肅得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嚇人的神色。

他與慕思思額頭貼著額頭。

聞明孚想道,既是如此,等出來後,便少揍兩頓吧。

慕思思再次累得睡著了,閉眼歇息著。

即便如此,他們的手仍舊相扣在一起,睡夢中也沒有鬆開。

等到外麵傳來清脆的鳥叫聲時,聞明孚擰緊的眉頭舒展了些,偏頭看向窗外。

斑駁的陽光穿透下來,天已經亮了。

他給慕思思捂緊被子,隨後才合眼勉強休息了下。

等到慕思思真正醒過來時,聞明孚已經坐在外間的書案看起書籍來,看見她醒了,很快又放下東西,走了過來。

慕思思的肚子越來越大了,有時候起身都有些困難,常常都需要人扶著才能起來。

所以聞明孚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待著,要麼是自己陪在慕思思身邊,要麼就讓常春派人守著。

慕思思艱難地起來。

下榻後,宮人們就都過來伺候她穿衣洗漱。

聞明孚在旁邊看著,她們有些施展不開,總覺得背後有道冷光。

慕思思見了,對聞明孚說道:“看你的書去。”

聞明孚黑著臉,在宮人們的驚訝目光裡,最終什麼反駁的話也沒說,不情不願地走開了。

現在這批宮人都是剛送過來的,慕思思看著一個個陌生的麵孔,也沒有去問為什麼其餘人都不見了,隻在用午膳的時候說了句:“綠由她們呢?”

慕思思問的是服侍她的兩位大宮女。

聞明孚夾了塊菜給她,直到盯著慕思思都吃完這口飯後,才看向常春。

常春上前,解釋道:“在地牢裡。”

慕思思低頭吃菜,輕聲說道:“把她們兩個放了吧。”

綠由跟綠蘿見慕思思精神不濟,便去禦花園給她摘了幾束鮮花。事發的時候她們並沒有在場,回來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被侍衛們帶走了。

好在常春還記得這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這才沒像解決之前的宮人那樣把她們給處理掉了。

聞明孚嗯了聲,繼續給慕思思夾著菜,隨後才吩咐道:“打發去浣衣局。”

即便事情與她們沒有關係,聞明孚也不會再留著她們在慕思思身邊。

沒有死,沒有被責罰,僅僅隻是挪了個地方,對於綠由她們來說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常春領命後很快便下去了。

慕思思吃到一半,卻又乾嘔了起來,聞明孚給她拍背順氣,等她吐得差不多了,才用指尖擦拭著慕思思的嘴角。

慕思思想要躲開,又被聞明孚捏住下巴,繼續給她擦嘴。

她低聲說道:“臟。”

聞明孚看著她雪白的臉頰,伸手揉弄慕思思的頭發,“不會。”

慕思思抬頭,就被喂了一顆酸澀的李子,她咬了兩下,酸甜酸爽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逐漸緩解了胃裡的不適。

她又再吃了兩顆。

他們用過午膳後,宮女們清理好東西很快就退下了。

聞明孚坐在美人榻看書,慕思思就靠在他旁邊休息,嘴裡還吃著酸的東西。她最近這些時候,基本上每天都要吃很多酸澀的東西緩解反胃感才行,不然的話休息會兒就又要想吐。

慕思思吃的李子跟酸梅味道都古怪得很,普通人吃一顆都被酸得不行。聞明孚上次隻咬了半口,就差點以為他們虐待她,險些拉人出去砍了。

最後見慕思思在旁邊笑得幾乎要肚子疼,才沉著臉明白過來,原來那東西是給孕婦吃的。

慕思思把手裡頭的東西都吃完了,又湊過來看他,好奇地問道:“你在看什麼呀?”

聞明孚將書合上,反問她:“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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