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們是一家人,合該一起想辦法。”傅知寧認真道。
徐正看著這個雲淡風輕的外甥女,剛想說些什麼,耳邊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眾人一愣,徐正最先反應過來:“誰啊?”
“老爺,傅家小公子來了。”
傅知寧眼睛一亮:“這就被放出來了?”
徐家三口也很是激動,幾人趕忙一同迎了出去。
傅知文抿著唇坐在廳中,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扭頭看去時,發現該來的都來了,他直直對上了徐如意的視線,徐如意眼圈泛紅,朝他微微頷首。
傅知文咽了下口水,愣了愣後趕緊上前同長輩見禮:“參見舅舅,舅母。”
“好孩子,”徐正十分激動,“你近來辛苦了,可有受什麼欺負?”
“沒有,吃得好喝得好,人都精神多了。”傅知文常年受徐家冷淡,這回突然被眾星捧月般圍著,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
“被關在司禮監那種地方,哪可能吃好睡好,我這便叫人去熬雞湯,定要為你好好補補。”馮書說罷,便趕緊出去了。
傅知文剛想說不用麻煩了,便聽到傅知寧問:“你何時出來的?”
傅知文頓了頓:“半個時辰前,聽說你來徐家後,換了身衣裳便過來了,也順便給你帶了換洗衣物。”
傅知寧微微頷首,便沒有再說話了。
廳內突然靜了一瞬,徐如意猶豫半天,還是磨蹭到傅知文麵前:“那晚……謝謝你為我出氣。”
“都是應該做的,你沒事吧?”傅知文小心地問。
徐如意微微搖頭:“沒事。”
“那就好。”兩人頭一回這麼和平地說話,傅知文突然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徐正笑了笑:“快坐下吧,你來得匆忙,想來也沒吃什麼東西,雞湯至少得一個時辰,我先叫人給你上些糕點。”
“真的不用,”傅知文哭笑不得,“我真不餓,司禮監的夥
食可好了。”
可惜這種話除了傅知寧沒人相信,不出片刻便有十來盤糕點送來了,麵對徐正和徐如意殷切的目光,他隻能硬著頭皮一口一口地吃,直到二人都滿意了,才扶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一群人閒聊許久,又一起用了晚膳,期間突然有人到訪,交給傅知寧一小盒東西。傅知寧打開嗅了嗅,聞出是曾經用過的傷藥膏。
“什麼東西?”徐如意好奇。
傅知寧唇角浮起一點弧度:“傷藥膏。”
徐如意聞言目光閃躲,心裡愈發愧疚:“都是我不好……”
“行了,不過是一點小傷。”傅知寧失笑。她方才已經找機會照過鏡子了,真的隻是一點擦傷,甚至都沒見血,隻是紅了一道。
徐如意扯了一下唇角,默默拉了拉她的袖子。
傅知寧及時轉移話題,徐如意總算不再愁眉苦臉,一家人用過晚膳,傅知文便提出告辭。
“時候不早了,今日便先留宿吧。”馮書忙溫聲挽留。
傅知文忙擺擺手:“不必麻煩了,我娘還等著呢,我得先回去,改日有空定來府上做客。”
馮書微微頷首,又一次向他道謝。
他來徐家不到兩個時辰,不知已經收到多少句謝謝了,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舅母,我當時隻是衝動行事,還差點連累了傅徐兩家,真不值得謝。”
“能在那種時候與我們站在一邊,怎就不值得謝了?”徐正故意板起臉。
馮書和徐如意立刻點頭附和,傅知文頓時頭都快大了。
傅知寧忍著笑上前一步,將人擋在了自己身後:“舅舅,舅母,我去送他。”
“如意也一起吧。”馮書忙道。
徐如意應了一聲,跟傅知寧一左一右跟在傅知文旁邊,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時,傅知文提到了口供一事,尚且有些義憤填膺:“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至於去撒謊汙蔑大殿下?明明事實就在眼前,眾人卻視而不見,就因為他是皇子、是聖上的兒子?”
徐如意沒忍住樂了。
傅知文看她一眼,忍了又忍後道:“彆管大殿下這回能不能付出代價,至少能證明你是無辜的了,外頭那些嚼舌根的肯定不能再說什麼。”
“哪有這麼容易,世人總是更願意怪女人,說不定明日之後,他們又會怪我平日太招搖,才會引得大殿下做了錯事,”徐如意語氣倒是輕鬆,“無所謂了,我才不在乎他們想什麼,隻要能叫壞人付出代價,我什麼都樂意。”
傅知文見她心情還算不錯,表情頓時鬆開許多。傅知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
……這兩人一向不對付,還是不要亂想了。傅知寧趕緊搖搖頭,不敢再想。
送走了傅知文,姐妹倆便直接去了徐如意寢房,如小時候一般同榻而眠,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半晌,徐如意突然問:“知寧,明日事情一結束,我是不是就徹底得罪大殿下了?我爹娘也會被我連累嗎?”
“不會,聖上即便為了麵子好看,短時間內也不會對徐家做什麼,你到時候跟著舅舅回安州去,過個一年半載聖上說不定就忘了,大殿下屆時焦頭爛額,想來也沒功夫找你們麻煩。
”傅知寧已經想好了。
徐如意這才放心,親密地挽上她的胳膊:“謝謝你幫我。”
“彆多想了,快睡吧。”傅知寧低聲勸。
徐如意乖乖應了一聲,很快便睡了過去,傅知寧陪著她,許久才閉上眼睛。
轉眼便是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堂審理了。
一大清早,司禮監便派了馬車來徐家接人。傅知寧出去看了一眼,是全然不熟悉的宮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也在,為什麼會派一些陌生麵孔來接?傅知寧沉默片刻,突然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
“徐大人,請吧。”宮人捏著嗓子道。
徐正微微頷首,率先上了馬車。馮書和徐如意緊隨其後,三人都上去後,見傅知寧還愣著,便同時看了過來。
“知寧。”徐如意開口催促。
傅知寧回神,應了一聲後也跟上了馬車,許久都沒開口說話。
臨到大理寺時,徐如意握住了傅知寧的手,噙著笑道:“彆為我擔心,我一點都不怕。”
傅知寧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後,徐家三口出現在公堂之上,旁邊站著的是麵無表情的趙良鴻。
一切準備就緒,公堂之外也來了幾百個百姓,烏央烏央地擠在一處,想瞧一瞧皇家的熱鬨。趙益和百裡溪遲來一步,公堂內外立刻朝拜。
“行了,開始吧。”趙益淡淡開口。
百裡溪微微頷首,看了眼站在百姓最前方的傅知寧,垂眸看向門邊劉福三:“宣柳言。”
“是。”劉福三答應一聲立刻走了。
等案犯入場需要時間,隻是劉福三走後,便一直沒有回來。傅知寧起初還算鎮定,漸漸的便感覺不對了,正焦灼時,劉福三突然一個人回來,她心下咯噔一聲,不可置信地看向高堂之上的百裡溪。
百裡溪無聲與她對視片刻,隨即便彆開了視線,傅知寧的臉色瞬間蒼白。
姍姍來遲的劉福三,來到堂上後直接跪下:“聖上,柳言方才畏罪自殺了,隻留下一份口供,承認一切都是他自己所為,與大殿下無關。”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趙良鴻唇角浮起一點若有似無的弧度,表情重新變得溫和。
徐如意身形晃了晃,被徐正和馮書及時扶住。
趙益一臉不悅:“不是叫你們看好他,怎會突然自儘。”
“奴才該死,是奴才疏忽。”劉福三說著,連忙磕頭,“不過他雖然自儘了,但奴才也找了其他證人,可以證明大殿下的無辜。”
說著話,他看了眼外頭,當即有十餘人走了進來,宮女太監、世家公子和小姐,甚至還有一個和尚。
幾人跪下之後,紛紛都是一個說法——
“那晚奴婢確實看到柳言綁了徐小姐。”
“大殿下一直在與好友談天,並不知自己屋裡多了人。”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可以證明大殿下為人忠厚,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你一言我一語,皆是為趙良鴻辯白,起初還覺得柳言死得太過蹊蹺的百姓們,一時間也紛紛動搖,覺得趙良鴻真要有事,絕不會這麼多人都說他是清白的。
看著這群人紅口白牙顛倒
是非,明明是五月的豔陽天,傅知寧卻仿佛如墜冰窟,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寒。
徐如意氣得發抖,終於忍不住怒喝:“你們胡說!”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你大聲喧嘩。”當即有人嗬斥。
徐如意眼圈通紅:“胡說,他們都是胡說,明明就是……”
“徐正,你便是這樣教導女兒的?”趙益不悅開口。
天家威嚴高不可攀,徐如意微微一愣,身邊的爹娘便已經跪下了。
“微臣知罪,小女也是太激動才會如此失態,還望聖上不要怪罪,”徐正一字一句道,“但微臣相信女兒,絕不是無端揣測之人,還請聖上徹查此案,還小女清白。”
“已經徹查了,你家女兒確實清白,隻是識人不清,找了一個品性惡劣的未婚夫,”趙益眼神泛冷,“還是說你覺得朕的家教不好,教出的兒子不堪重用,隻會調戲良家女子?”
“臣不敢!”徐正忙磕頭,徐如意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麵色蒼白地跪在爹娘身邊。
趙益冷笑一聲:“你自然不敢,知道你愛女心切,本次朕便不與你計較了。”
說罷,他看向徐如意,麵色緩和了些,“徐如意,你如今驚恐之下胡言亂語,朕可以原諒,但之後若再如此敗壞皇家名聲,那朕可不能坐視不理了,你且仔細想想,是否真親眼看到大殿下和柳言勾結了?”
徐如意怔怔看向上方,趙益卻無視她,隻是靜靜看著她身邊的徐正。徐如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徐正若有所覺地回頭,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儘管說,天塌下來,阿爹也會為你頂著。”
徐如意嘴唇動了動,許久之後緩緩開口:“是……小女看錯了此事、此事與大殿下無關。”
此言一出,徐正瞬間沉下臉,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被徐如意抓住了手腕。
“不要……”她小聲哀求,瞬間卸去徐正所有力量,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馮書也彆開視線紅了眼眶,傅知寧死死掐著手心,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趙良鴻輕笑一聲,總算說了今日第一句話:“看你年紀小,我便不與你計較了,今後還望謹言慎行,不要再出去胡說八道。”
“你也夠了。”趙益冷淡開口。
趙良鴻愣了愣,對上趙益厭煩的眼神後心下一驚,瞬間就反應過來並非母後打點了一切,而是父皇為他洗清了‘冤屈’,一瞬間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什麼。
一場傳得滿城風雨的桃花案,便這樣了結了。權貴離去,百姓們三三兩兩退場,傅知寧越過重重守衛,來到公堂上將舅舅一家攙扶起來,從頭到尾都沒看高台一眼。
百裡溪從高台上下來,溫聲對徐正道:“聖上說了,若徐大人願意,他可親自為徐小姐挑一門親事。”
“多謝聖上隆恩,隻是小女受了刺激,隻怕一時半會兒不適合成親,還請掌印代為婉拒。”徐正說罷,便同馮書一起扶著徐如意離開了。
百裡溪眼眸微動,下一瞬傅知寧便來到了他麵前。
“柳言是你殺的?”她問。
百裡溪沒有否認:“是。”
“因為知道我去了大牢。”傅知寧開口時極為冷靜。
百裡溪定定看著她,半晌才緩緩開口:“你不去,他也是要死的,但你的確不該去見趙良毅。”
看來她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傅知寧突然不想說話了。
百裡溪看著她泛紅的眼角,忍不住抬起手來,可惜還未碰觸到,她便往後躲了一瞬。他的手在空中一停,又收了回去:“聖上心裡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今日這場戲是做給天下百姓看的,待回宮之後還會罰他,我會為如意出氣。”
傅知寧隻聽了前半句,不由得荒唐一笑:“原來是一場戲……”
“知寧。”百裡溪喚了她一聲。
傅知寧頓了頓:“抱歉,我現在確實不太冷靜,可能過兩天就好了,至於出氣……”她停頓一瞬,“你在宮中行走,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還是彆冒險了。”
說罷,她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地對他福了福身,直接轉身離開了。
百裡溪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下評論,大家說的有道理,確實不該拿掌印的令牌去,所以這部分劇情修改了一下,但是後續的知寧發現謀劃落空後…她不是聖人,而且徐如意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家人,她是沒辦法冷靜的,更何況她對掌印也不是怪罪,就是知道這件事是他做的,一邊理解一邊還是止不住的難過,她沒有發脾氣,也會自己調整,應該說不上無理取鬨
本章抽五十紅包吧,辛苦大家再看一遍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