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一(1 / 2)

掌印為夫 山有青木 8223 字 2個月前

轟隆隆——

夏初的夜晚,京都城又一次迎來大雨。

趙益在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時呼吸劇烈顫抖,臉色都隱隱發青。正守在床邊昏昏欲睡的劉福三一個激靈,連忙上前扶住他:“聖上,您怎麼了?”

趙益驚恐地看向他,好半天才辨認出他的模樣,靜了許久才問:“……百裡溪呢?”

“掌印?您忘啦,自從百裡家平反,他便出宮去了,已有十餘日沒回來了。”劉福三提醒。

趙益怔愣半天,才想起好像有這麼回事。

百裡家平反,普天同慶,士子們信心大漲,世家開始低調,仿佛都是一瞬之間發生的事,而他儘管不聽不看,這些消息還是傳進了宮裡。

轟隆——

又一陣悶雷,接著便是突如其來的閃電,照得整個寢宮亮如白晝。趙益愣了一下抬頭,一瞬間嚇得眼都紅了:“滾開!滾開!”

“聖上,聖上怎麼了?”劉福三一邊護著他,一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隻是再尋常不過的窗簾,什麼都沒有,趙益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人一樣。

劉福三不敢大意,急忙叫人護駕,禁軍衝進寢殿的瞬間,便聽到趙益慌亂開口:“朕也不想殺你的,是你非要與朕爭執,好似你說的那些才是了不得的治世之道,你不將朕放在眼裡,朕若不罰你,如何能服天下人?”

劉福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趙益隻是癔症了。

“滾開……朕知道錯了,你彆纏著朕,百裡鬆……”趙益呼吸越來越急促。

劉福三怕他出事,隻能狠狠心端來茶杯,一杯冷茶潑在了他臉上。

趙益一個激靈,漸漸回過味來。

劉福三連忙跪下:“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趙益靜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召百裡溪覲見。”

“……是。”

一個時辰後,百裡溪冒雨而來,出現在寢殿時,衣袍還在滴水。

趙益疲憊地看著他,一向挺直的後背也佝了不少,不像帝王,更像一個苟延殘喘的老者。

“你……是不是恨朕?”他啞著嗓子問。

百裡溪靜了一瞬:“奴才不敢。”

“你就是恨朕,”趙益語氣愈發堅定,隻是眼神越來越渾濁,“即便如今平了反,可百裡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卻回不來了,你也再做不成男人,你恨朕,恨不得朕去死。”

百裡溪垂眸:“聖上半夜叫奴才進宮,便是為了說這些?”

“朕當年,也是不得已為之,世家獨大,寒門士子不成氣候,你父親非要蜉蝣撼樹,一旦處理不好,便會動搖國本,朕……也是沒辦法。”趙益語氣突然急促,仿佛迫切得到他的認同。

然而百裡溪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古井無波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他所有的鄙薄、懦弱、無能,都儘數暴露在空氣裡。

趙益被他看得瑟縮一瞬,突然說不出辯解的話了,抿了抿發乾的唇才小聲問:“百裡溪,你能原諒朕嗎?”

雨聲越來越大,拍打著窗子不得安寧。

趙益放下帝王尊嚴,第一次說出乞求的話。

百裡溪盯著他看了許久,眼底閃過一絲嘲弄:“聽說聖上做了噩夢。”

趙益眉頭一跳。

“做的什麼夢?可是夢見奴才的父親了?他在你的夢裡,是來找你索命,還是痛訴冤屈?想來是前者,否則聖上不會這麼急切地召奴才進宮。”

又一道閃電,照得百裡溪半張臉明滅不定。他的相貌更隨母親,可這一刻卻像極了他的父親,趙益便看著這個像極了百裡鬆的人,用深沉如海的聲音質問他。

“聖上不是死不悔改嗎?為何突然認錯,莫非是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怕將來去了地下,無顏麵見百裡家人?聖上放心,我百裡家世代清正,不會與聖上去同一處地方。”

說罷,百裡溪抬手施文人禮,然後轉身離開。

“百裡溪!”趙益突然叫住他。

百裡溪腳步停了一瞬,抬起眼眸繼續往前走。

“百裡溪!百裡溪……”

身後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一聲比一聲虛弱急躁,百裡溪始終沒有回頭,直到耳邊隻剩下雷聲雨聲,步伐才漸漸慢下來。

“掌印,掌印……”劉福三撐著傘急匆匆追來,“今日雨下得太大了,不如先在司禮監歇一晚吧。”

“不必,我回家去。”百裡溪拒絕了。

劉福三又勸了幾句,一直勸到了宮門口猶不死心,正要再說兩句,百裡溪突然停下腳步,一直平靜如水的眼眸裡,也起了一絲漣漪。

劉福三頓了頓抬頭,便看到不遠處停了兩輛馬車,且都是出於百裡溪私宅的車子。

記得剛才接百裡溪進宮時,明明隻有一輛的。劉福三心念電轉,笑了:“是奴才不知趣了。”

百裡溪唇角無聲地浮了浮,撐著傘抬步朝馬車走去。

傅知寧正坐在馬車裡昏昏欲睡,感覺到馬車一晃蕩後連忙坐好,接著便看到百裡溪帶著一身濕氣擠了進來。

“怎麼這麼久?”她打著哈欠不滿抱怨。

百裡溪將人抱進懷中:“不是讓你先睡,怎麼又追來了?”

“我不放心,怕他欺負你,”傅知寧倚在他懷裡,說完靜了靜,“所以他欺負你了嗎?”

“沒有,我還欺負他了。”百裡溪低聲寬慰。

傅知寧不太信,但還是攬上了他的脖子:“好困……”

“睡吧,到家我叫你。”百裡溪順手拿條毯子,將她包得嚴嚴實實。

大雨下了一夜,翌日天亮,又是一碧如洗的好時光。

三日後,趙懷謙被立為儲君,十日後,趙益駕崩,死前腦子都發昏了,還在念叨著百裡鬆的名字,也不知瀕死那一刻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