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萬物皆為盤中餐 藿香菇 11899 字 3個月前

原身雖有心報仇雪恨,卻也知道自己不是薑綴玉的對手,薑綴玉離開,保下一條命,也是叫她稍稍安下心來。

誰知一口氣還沒喘勻,一向對她冷淡的郡王妃就突然發難,端來一碗毒湯。

原身哪裡不明白這是薑綴玉的手筆,怒極之下,也知自己今日必定難逃一死。</小姑娘有些傲氣,不願死在凡人之手。被仆婦按下的時候,先行點了暗穴,心梗而亡。

才叫她這個外來的占了便宜。

……

……

月色如水空明,院裡花枝疊影,寧杳到窗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每一寸空氣裡流動的都是生命與食物的氣息,這是個與末日荒漠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低眸,可見身上衣裙旖旎如天邊流雲多彩,真是漂亮啊。

寧杳笑了笑,支手合上窗。

她在房裡轉了兩圈,也沒找到什麼吃食,便到無人的庭院裡摘了幾枝開得正好的辛夷花,掰著花瓣用了勉強墊墊肚子,才再回到屋裡。

郡王妃留下收屍的寬臉仆婦還睡著,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寧杳走近前去,彎下腰在她衣襟裡摸索一番,找出個棕褐色的錢袋子和淡青色的小布包。

錢袋子裡有三塊碎銀並十幾個銅板兒,布包裡裹的則是幾根剩下的地瓜乾。

這寬臉仆婦夫家姓劉,府裡又叫劉媽媽。劉媽媽沒彆的愛好,就喜歡在閒暇時候嚼一口又乾又硬的地瓜乾兒,說是這樣磨著牙齒才舒服,幾乎每日都要揣些在身上。

寧杳試了試味道,轉身一杯熱茶潑到她臉上。

劉媽媽幽幽轉醒,有片刻迷茫,直聽見哢嚓一聲傳來,才忙忙抬頭。

坐在三步遠梅花凳上的女子,正支著頭一口一口吃著東西,麵上雖還是蒼白如雪,幾分病弱,氣色卻比往日好了三分不止。

劉媽媽愕然,“五、五夫人?你、你怎麼……”怎麼還沒死!!!

今日的毒|藥是她親自去抓的,是她親手熬的,也是她親眼盯著五夫人悶頭喝下去的,怎麼一覺醒來,人沒死不說,反而還精神大好了?

這是回、回光返照?

還是說……她見著鬼了?

想到這裡,劉媽媽唰地變了臉色,緊攥著手,一時倒也不敢輕舉妄動。

寧杳好似沒見著她的動靜,自擦了擦指尖,自顧自說道:“劉媽媽,你的地瓜乾味道不錯。”

吃起來確實很有嚼頭。

她說話慢悠悠的,聲音卻是又清又亮好聽得緊,不像陰風颼颼的鬼話。再看燭光下的影子映在青灰色的地毯上,分外明晰,活脫脫的是個人。

劉媽媽心下一定,不是鬨鬼就好。

沒死成不打緊兒,也不管哪裡出了紕漏,隻要再叫她死一回便是了。

想到這裡,她有了底氣,虎

沉下臉,像陰間而來的索命夜叉,“五夫人,事到如今,是你自己乖乖上路,還是老奴親手送你一程?”

寧杳卻道:“你急什麼,離天亮還早呢,不若先聽我說說閒話。”

劉媽媽怕辦砸了差事叫郡王妃怪罪,不耐聽她多說,挽起袖子就要上前來。

她腳下剛動,對方劈頭一句話卻叫她下意識地變了變臉色。

“劉媽媽,聽說你兒子是二夫人手下的得力人?”

二夫人是

郡王府二公子的嫡妻,府裡都這般稱呼。

劉媽媽的兒子是府裡小廝,平日裡乾些雜活兒,東邊走走,西邊躥躥的,常能見著他的影子。

府裡夫人收買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話旁人聽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可劉媽媽做賊心虛,聽到自己兒子和二夫人出現在一句話裡,渾身都不得勁兒。她不禁頓住步子,連著視線也左右飄忽,半天沒個定處。

寧杳不待她反應,又直言道:“你兒子替二夫人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吧,比如年前府裡失蹤被拐的那位小小姐……”

小小姐?

劉媽媽嚇了一跳,雙手一攥,不受控製地露出了三分惶亂。

驀然尖聲打斷,“五夫人!”

寧杳又撚了根地瓜乾,斜晙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說一句,你緊張什麼?”

劉媽媽身子微僵,恍然暗恨,麵上愈是陰翳。

她急急喘了氣,稍平複下心思來,咬牙切齒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故意來炸我也罷。五夫人,老奴可是奉得王妃的意思,你今日注定難逃一死,等你下了地獄,去向閻王爺問好吧!”

死到臨頭,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難怪如薑仙子般的神仙人物也心生厭惡,真是活該半生短命受儘苦頭。

“是嗎?既然如此,那劉媽媽你可動作快些,”寧杳頷首,眼梢浮上些微的笑意,“用我一人性命,換你們一家子陪葬,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黃泉路上有人作伴兒,倒也不怕寂寞了。”

她坐著一動不動,依舊咀嚼著手裡的地瓜乾,丁點沒有閃躲懼怕的意思。

這般氣定神閒,安然不驚,叫劉媽媽想起府裡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們,她不由心生警惕,突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聲音僵硬。

寧杳看向她,“你兒媳晌午開始就不見了人吧?你不妨猜猜看她現在什麼地方。”

“你怎麼知道?!”劉媽媽驚訝。

寧杳看著小布包裡最後一根地瓜乾兒,目光幽深,“我當然知道,而且知道的還不止這一星半點兒,你家裡的事兒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劉媽媽眯著眼,太陽穴都鼓了鼓,便聽麵前這位五夫人絮絮地說起話來。

……

“劉媽媽你是農家出生,上頭有個姐姐底下有兩個弟弟,小時候過足了苦日子。在十歲那年你被後娘賣到了郡王府裡做事兒,各院倒過夜香,浣衣房裡也搓過衣裳。直到後來機緣巧

合因為撿了根簪子得了郡王妃的眼,托她的福,才有你今日管事媽媽的威風。”

“你二十歲嫁的人,二十一生的子,人生也勉強算個美滿,可惜丈夫早死,唯一的兒子也不是個東西。你兒子平日總喜歡灌幾口黃湯仗著酒膽行凶,不久前更是為了還賭債,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賣了。你兒媳奮力阻攔,那男人反用手裡的酒壇子把人家頭都打破了。”

“你這老媽媽也不知事,說‘丫頭片子賣了就賣了’。你兒媳婦就這麼個

命根子,這命根子都沒了,你還叫人怎麼活啊?要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你兒媳進不得府裡來,上下又俱是二夫人與劉媽媽你的眼線。這不,她已經定好主意找信得過的人寫訴狀去了,待明日下午世子自北莊回府,就要攔街狀告你兒子與二夫人狼狽為奸,年前合夥拐賣世子妃幼女,王府小小姐的事兒。”

“有她揭開了這個口子,世子和世子妃,郡王爺與郡王妃再順藤摸瓜往下一查,你說會不會將你們一家子千刀萬剮呢。”

寧杳抿著唇笑了笑,“哎呀,到時候,可就有意思了。”

……

這一串話下來,劉媽媽已然呆住了。

人年紀大了總愛麵子,也愛顯擺,她從未與外人提起過往些年的事兒,最多也就晚上在自己家裡頭,嘀咕兩句當年吃過的苦頭,受過的累。

還有她兒子賣孫女兒,與二夫人合謀拐賣小小姐……這些、這些事兒更是隱秘,給她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嚷嚷出去啊!

這五夫人怎麼會知道得這般清楚的?!!

而且這句句話語,裡間所言竟是分毫不差。

五夫人進府不過幾日,因為身上不好,少有出門的時候,怎麼會曉得這些關起門來她也不敢大聲謔謔的密事?!

劉媽媽死活想不明白。

卻不礙她信了這些話,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會知道的?你、你……”她惶惶不安,隻覺得自己脖子上已經架好了鋼刀,隨時都可能沒了腦袋。

寧杳倒也應了聲兒,答道:“你兒媳今早上,是一邊哭著一邊給你裝的這包地瓜乾兒呢。”

這包地瓜乾是月前做出來的,在劉家也放了些日子。人怕隔牆有耳,可誰會怕一包注定會進肚子的食物呢。

寧杳倏忽一笑,將最後半截地瓜乾放進嘴裡。

食物和它聽到的秘密,就這樣進她的肚子,歸她所有了。

末日荒漠沒什麼吃的,她也一直用不上這個,如今這個世界卻是能派得上大用場。

就比如現在,她在郡王府裡舉步維艱,手裡又無牢靠辦事之人,大可以借著劉媽媽這樣的人手暫時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