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寧杳放下糕點起身來,溫聲應回,“我今日起得晚了,路上見春日景色好,走走瞧瞧的又慢了些,這才耽誤了時候。”

她麵有愧色,攔住上茶的侍女,親手端了托盤裡頭的茶盞,屈膝奉上前去,“叫王妃久等,實在是我不該。”

這般作態恭敬又謙卑,在堂內諸人的注視下,郡王妃盯著那茶盞看了看,到底還是伸出了手去。

那雙手近在咫尺,寧杳嘴角動了動,腕間一鬆,滾燙的熱茶便正正好翻在了郡王妃的手上。

郡王妃來不及反應,當下疼得咬牙吸氣,白露忙亂地拽著帕子,一邊幫忙擦拭一邊大聲叫道:“五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快!來人,來人!快取藥膏來!”

寧杳卻小聲委屈,惡人先告狀道:“王妃不願接我的茶,不接便是了,何苦故意掀了茶盞?您便是心中不快想尋由頭來罰我,也犯不著傷了自個兒啊。”

這倒打一耙叫白露目瞪口呆,放屁!

郡王妃更來氣,目光似刀,整個人都是寒森森的。

寧杳微微睜大了杏眸,幾分無辜。

郡王妃看她端著一派無辜天真,嬌麗明妍的模樣,越是火大。

該死的混賬!膽大包天地算計到

她頭上來了!

郡王妃連手疼都忘了,拍案而起,震得茶盞都哐哐作響,眼看就要發作。

寧杳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裝模作樣地輕皺起眉來,語速緩緩,聲音裡有幾分低落之態,“前日白露告知我,說王妃與薑綴玉做了交易,用我的命換了恢複青春容貌的丹藥,我原是不信的。”

“可如今……我不過請安遲了些,一向端莊和氣的王妃這便拿著不放,定要氣勢洶洶地處置我了。再瞧您如今煥然如初的樣

貌,看來白露所言不虛,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她一番好意了。”

突然攀扯到自己身上,白露悚然一驚,失聲道:“你胡扯,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王妃,奴婢沒有……”

“閉嘴!”郡王妃已經一佛出竅二佛升天了,在察覺到屋裡諸人怪異的視線後,愈是恨不得撕了白露的嘴。

蠢貨!

白露一驚,忙是低頭不敢言語。

而旁觀諸人麵麵相覷,卻是各有思量。

郡王妃看世子妃幾個兒媳的表情,心裡似憋堵了一團繒絮,死活透不過氣來。

屋內一時安寂無聲,隻有各人動作間珠翠的碎響。

郡王妃掐著手裡的珠串,沉沉壓下一口惡氣,語聲冷冷道:“哪裡來的編排亂言,你也敢張口胡說?薑仙子什麼樣的人物,用得著費儘心思來取你的薄命?說句不好聽的,人動動手指頭,你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寧杳直了直腰身,正眼瞧去,沉聲道:“王妃您說得在理,可有道是無風不起浪,若真沒這回事,白露又緣何與我說這些,莫不是她蓄意挑撥?”

白露真是恨死了,辯道:“奴婢沒有!”

寧杳打定主意要往她頭上甩的,隻做沒聽見。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是個膽小的,有這麼一遭,府裡是真不敢再待下去了。”

“再有,夫君現下昏迷不醒,大夫也說就熬日子了,以後去了也是要入扶家的墓地祠廟,這最後的時日合該回扶家的老宅去……”

她道出了重點,“夫君還姓扶,郡王府到底不是咱們名正言順的住處,王爺王妃菩薩心腸多年照看,但我們卻不能再厚著臉皮受這些恩惠。思來想去,還是今日辭行歸家,懇請王妃允準。”

寧杳開口菩薩心腸,閉口恩惠,但在座的都清楚,扶琂可沒受郡王府什麼恩,反倒是從小就吃了不少苦頭。

而郡王妃聽得這些話,眼中晦暗不明。又是舒顏丹換命,又是扶琂病危,說來說去原是打逃出府去的主意。

可真是好心思!

她罵道:“扶琂現下這般模樣,你還大搞周折舟車勞頓地回老宅去,到底存的什麼心?!”

寧杳:“王府在西城,扶家在東城,離得不遠都是些平整大路,沒得顛簸,也費不得什麼事。”

諸人看這暗潮湧動,麵麵相覷。尤其不喜扶琂的二夫人眼珠子一轉,從旁攛掇道:“母妃,她既然定了心思,你就遂她去吧。這樣不知事,你叫她到外頭吃些苦頭

磋磨,就曉得在咱們郡王府的便利好處了。”

兩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如何再有還轉的餘地。

“你們愛如何便如何吧!真是一通鬨劇,荒唐透頂!”郡王妃剜了二夫人一眼,拂袖離開,轉過身臉沉如水,麵色陰陰。

待回到裡間無人處,再忍不住火氣,掃落杯盞,大發雷霆。

……

郡王妃一走,正屋裡諸人左顧右盼竊竊私語。

寧杳不管她們說什麼,

專心吃著芙蓉糕。

“五弟妹,母妃真是從薑仙子那兒得了靈丹?”問話的是四夫人。

寧杳:“真的。”

四夫人懊惱,“這樣的好東西,早前我也該豁出臉皮,到薑仙子那兒求一些才是。”

寧杳垂下眼簾,舒顏丹是不錯,但薑綴玉的舒顏丹可不是那麼好得的。

依薑綴玉的狠心和周全,若她活蹦亂跳的不死,白拿了舒顏丹沒乾成事兒的郡王妃多半要遭反噬的。

寧杳支著頭,眼眸微動,薑綴玉的手段還挺叫人期待的。

後悔不已的四夫人哀哀歎了幾口氣,沒多久又與她低聲道:“你也是厲害,敢說那些話去氣她,現在怕是在裡頭慪氣發火呢。”

寧杳聞言也不作聲,隻咬著芙蓉糕笑了笑。

四夫人掩唇也樂了半晌,再與旁人閒說幾句,才各自離去。

……

裡間郡王妃發完了一通火,鬢發鬆散,白露正替她重新梳發。

手上動作不停,話裡勸慰道:“王妃無須氣惱,便是五夫人離開了王府,隻要還在蘿州之地,還不是任由您處置嗎。”

郡王妃冷哼,“你說得好聽,她已然有了防範,若離了王府,哪裡會乖乖等著咱們下手。瞧方才那一場,你還看不出來是個怎樣的膽大狡詐之物?”

“不能叫她出府去。你一會兒吩咐下去,將府裡的馬車都占了,再叫人跑快些,到城裡的車馬行打個招呼,就說我郡王府周邊兩街,從即刻開始不準他們的任何馬車通行,我倒要看她既沒人又沒車,要怎麼帶著半死不活的扶琂走回東城去。切記,要小心行事,不可聲張。”

有些事情可以暗裡做,卻決不能擺到明麵兒上來。

白露聽罷,也覺這主意好,忙道:“奴婢記下了。”

她匆匆出門,與底下幾人說了清楚,才又回來重新拿起台上的象牙玉梳。

密齒輕輕掃過,眼裡卻驟然見得郡王妃頭上一根白發,嚇得她手上一抖,惶然無措。

白露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壓根不敢告知郡王妃,更不敢妄動拔去。戰戰兢兢咽了咽口水,隻強壓下慌張若無其事地裝作不知,將其掩在郡王妃一頭墨緞似的濃密青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