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第12章

夕陽染了一地昏黃,春日涼風也灌了滿袖。

頎長消瘦的修竹玉柳,淡弱蒼白的清雪蘭芝,大約不過如是。

寧杳確實不大記得扶琂的模樣了,這般一瞧,才隱約有了點兒印象,隻是心下奇怪得很。

大夫不是說他病入膏肓,熬日子,差不多沒得救了嗎?她花了一百兩重金準備的棺材,聽老板說都快打好了,怎麼一點兒征兆也沒有突然就好起來了?

她回神走近了些,樹下的人也聽見了響動抬起頭來,他定定站在原地,不見血色的雙唇微動了動,似在說著什麼。

寧杳站在三步遠處,沒大聽清,有心問詢兩句,“你……”

誰知一字方出口,麵前的人卻是突然無力倒了下來,正正壓在她身上,黑釅釅的長發從麵上拂過,鼻息間竟不是他房間裡不散的澀澀苦藥味兒,而是一股溫柔溶泄的極淡清香,出奇的舒服。

寧杳多嗅了兩口,曲手推了推人,然半天也沒見動靜。

這是又暈了?

家裡的下人在火燒院子的時候已經跑光了,她隻得和覓秀一起合力將人攙回了屋裡去。

她許久沒過來,裡頭收拾得倒也妥當,隻是藥味兒格外濃重。

寧杳打開木窗散了散氣兒,斂裙坐在槅扇邊的椅凳上,端起她出鍋的肉末泡椒臊子麵,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盯著床上的扶琂。

覓秀熬好了藥,進門放在床頭小幾,說:“夫人,廚房灶裡還燃著柴火,奴婢得去準備晚飯了,五爺的藥擱在這兒,你可彆忘了。”現下府裡沒人手可使喚,這些事情都得自己來了。

寧杳正咬了一口麵條不空說話,點點頭嗯了聲以作回應。

覓秀不放心地多看了兩眼,又再三提醒才匆匆回了廚房。

她一離開,屋裡便徹底沒了聲兒,隻有桃樹上三兩隻鳥雀啁啾入耳。

約過了半盞茶,寧杳才漱口擦嘴,端碗給扶琂喂了藥。

男人安靜地躺在床上,眼上一截白緞尤為紮眼。整個蘿州城的人都知道,扶家的五爺是個瞎子。眼盲體弱,百無一用,說的就是他。便是因為這個,暉州王家的小姐哭死了也不願嫁過來,才會有當日原主替嫁的事。

瞎子?

扶琂常居郡王府,多年沒回過扶宅,此處於他陌生得緊,能從裡屋走到桃林,衣物上也不見塵土臟汙,路上沒有磕絆。

這麼順利,可不像個瞎子。

而且半死不活的人莫名其妙起來了,怎麼想怎麼奇怪,她是因為換了個魂兒,這位……難道也是換了一個?

寧杳心有懷疑,凝視須臾,伸手衝他眼上係的白緞去,指尖觸到一角,手腕兒卻被人倏忽握住。

“你醒了?”寧杳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忽地醒來,身形一頓。

扶琂從軟榻上緩緩坐起身來,循著聲兒偏了偏頭,白緞掩覆下那雙不知真瞎還是假盲的眼睛動了動,似正正注視打量著她。

寧杳使了力

氣抽回手來,若無其事地遞過藥碗,“還有半碗藥,這兒呢,既然能起身就自己喝了吧。”

清亮的女聲再度入耳,撥雲見日般一點兒一點兒地落在了心上,男人怔了怔,兀自愣愣出神的同時下意識應了一聲。

榻邊的腳步聲輕輕慢慢地遠去,隻在門前夕陽餘暉裡落下了嫋嫋綽綽的影子。良久,扶琂垂下頭,泛白地手指死死地扣著藥碗,恍然低喃,“杳杳……”

寧杳走到院子,望著滿院紛繁,挨挨擠擠灼灼盛放的桃花,眨了眨眼睛。

這幾棵桃樹不對勁兒啊。

她記得上頭的花兒不是……快掉光了,不過一會兒的時間怎麼會如此鮮妍繁盛?

家裡的桃樹第二茬開花,是件寧杳也摸不著頭腦的怪事兒,她倒不怕什麼,隻是覓秀被嚇得不行,堅決不肯靠近桃花樹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