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第18章

寧杳去廚房端了碟早晨新煎好的雞蛋餅,走到中堂外的石幾處,就看見一身灰布衫的雲老爹形貌枯瘠,像是又清減消瘦不少。

“如今城裡可不大太平,處處都得小心,雲老爹怎麼上我這兒來了?”她走進去,放下手裡的細瓷小碟,“莫不是為了令嬡之事?”

提到雲姝,雲老爹麵上的愁苦愈多,卻還是搖搖頭,“當日從冷翠山帶了姝娘的屍體歸家,無意間見到夫人在信中內封的話,夫人說還有法子,那必然就有法子。夫人是善心人,小人相信您說的話。”所以任旁人說死說活,他也不肯將雲姝下葬,入土為安。

隻是因為怕其中再出什麼差錯,他這些日子一直守在女兒的棺材旁,也是天昏地暗了才知道外麵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寧杳對他“善心人”的說法不置一詞,撕了一小塊餅,說:“既然不是為令嬡,那便另有原由了。”

“是,”雲老爹縮在袖子裡的手攥了攥,椅子還沒坐熱又站了起來,彎下身子,一張憨厚的臉上滿是忐忑,“小人不會說話,就是想請夫人救救咱們蘿州啊……”

他自小跟著爹娘學做梨花糕,不像私塾的秀才公有多少學問,但也曉得蘿州一城是他們祖祖輩輩的根,城沒了,根就沒了,鄉親鄰裡沒了,他們一家子就是得幸逃過一劫能活下來,往後的日子又該如何自處?

他一生吃過無數虧,受過不少當。城裡有些壞小子哄了他不少謊話,族人鄉親也總愛到他手裡來占便宜,或者是為一點子事爭執吵鬨。

是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每到了春天,他們福春街的梨花特彆的好看,家家戶戶煎出來的餅子味道特彆的香,還有逢年過節大家坐在一處喝酒說話也特彆的暢快。對了,姝娘還說啊,等過些時候到他生辰,要親自下廚請她叔伯嬸娘還有未來親家他們一起熱鬨呢。

如今一場災禍,算是什麼都沒了。

雲老爹滿副心神頹唐不安,說起話來聲音都在打顫兒。寧杳擦了擦指尖,雙目垂垂看著手邊的茶湯,少頃,才說道:“原來是為這個。”

“可還是那句話,”她抿了抿唇,“我不樂意救他們。”

雲老爹脖子一軟,失望地下了頭,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又怕惹上頭的人不耐惱火。

覓秀輕咬下唇,添茶的時候半彎了腰,低聲謹慎說道:“可是夫人……如今蘿州沒有出路,我們也不能在宅子裡呆上一輩子啊。”夫人曾說那妖孽道行高深,她也打不過,若真是這樣的話,她們就隻能待在宅子裡避禍。即便不救外人,存下來的糧食和水也總有耗儘的一天,到那個時候不也是死路一條嗎?

寧杳合上茶蓋,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所以得想法子從這個罪魁禍首入手。”她指向姻緣樹。

覓秀:“你方才不是說不救外麵的人嗎?”

寧杳:“這兩者衝突嗎?”

覓秀:“我看夫人是心軟了。”

寧杳:“你想多了。”自救與救人是完全不

同的兩回事。

峰回路轉,雲老爹高興地跪下連連作揖,再三叩謝。是為自己也好為旁的也罷,無論怎麼說,隻要扶夫人肯幫忙除了作惡妖孽,那就是天大的恩情啊。

雲老爹拖著發軟無力的雙腿,搖搖晃晃地出了大門。宋捕頭與錢來忙上前去,他們本沒有抱什麼希望,可見他麵有喜色,不由一愣,轉而雙雙繃緊了頭皮,“雲老爹,裡頭這是……”

“哎對對對,”雲老爹抓著宋捕頭說,“扶夫人是個良善人。”他將裡頭的話一一說了,宋捕頭喜出望外,臟汙的方臉上總算扯出多日來的第一個笑來。他鬆開攙著雲老爹的手,到門前雙膝跪下,叩首往裡頭道:“夫人是慈悲菩薩,心有無邊海量!宋某往日冒犯,實在有眼無珠,待來日城下安寧,夫人便是要殺要剮,宋某也絕不皺眉頭一下。”

錢來:“頭兒……”

宋捕頭又轉過身,衝外麵的人吼道:“一群龜孫子,當日圍屋燒牆的時候,嘴上不是說得厲害嗎?現在怎麼就成啞巴了?”

外麵人群騷動,鬨嚷嚷的厲害,寧杳也沒理會,之後連著兩天她都一直待在屋裡,沒踏出過房門半步。姻緣樹傷勢好全又玩兒起了樹藤,聚集在長盈街上的人群又開始四散逃離。

有人看著倒在地上的同伴,哭嚎說道:“扶夫人不是說要想辦法的嗎,她怕不是故意哄咱們的吧?”

宋捕頭一腳踹過去,“可閉上你的狗嘴,你以為不需要時候,腦子一轉就能有法子嗎?”

城裡亂糟糟的,像沒日沒夜地進行著一場大逃殺,覓秀每每聽到外麵的尖叫聲和男男女女幼兒孩童的哭聲,一顆心都吊在嗓子眼兒上不得下不得。

宗煜和樓立舟二人亦是如此,然他們多次想找機會和扶琂說話,無一例外吃了閉門羹。

“殿下,”樓立舟沉沉歎氣,“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