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2)

鬆風吹解帶 江笑語 10116 字 3個月前

謝晚月打記事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單身了。

她的夫婿姓萬,名玉山,大她十二歲,為杭州人氏,按照輩分來論,是她的叔叔輩。

家族之間的聯姻是身為謝家族人的責任,謝晚月的四叔和四嬸便是這樣結合在一起的,要說夫妻感情,隻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謝晚月的上一輩族人,清一色男丁,她這輩呢,伯伯們紛紛添子,直到謝禛這裡才有了轉機,得了她這個閨女,再往後,家族裡倒也生了兩個女孩兒,但一個小她五歲,一個小她十歲,按照順位規則,便定了謝晚月與萬家聯姻。

萬家每年正月會派人過來一趟給謝晚月送禮物,迄今為止,算上從娘胎落地的那份,謝晚月共收了二十份禮物。

謝家頗為重視這樁婚事,將謝晚月培育得十分出色,琴棋書畫,無一不能。

謝禛體弱多病,沒活過三十歲,早早地丟下謝晚月和母親梁曼,獨個兒去另一個世界快活去了,謝晚月雖失了父親,但在家族中從未因此受到過欺負,皆因她背負著家族重任。也因著母女倆的生活還需仰仗家族,謝晚月不敢怠慢,一直勤勤懇懇地長大,學習,等待著出嫁的那一天。

臘月二十八早上,是謝家洗塵的日子。

族裡的人在祭灶那天便全回了祖宅,各房灑灑掃掃,令得往日毫無生氣的宅子生生擠滿了人氣兒。

房裡沒什麼可洗的,全都乾乾淨淨,散發著皂角香氣,梁曼和伯母,嬸嬸們去廚房裡洗沉積了一年的碗碗碟碟,謝晚月則陪著弟弟妹妹們玩堆雪人。

哥哥嫂嫂們還未歸家,隻有謝晚月閒著,她捧著練習冊坐在廊下,一邊做題,一邊做總指揮。

“大姐,我想喝水。”謝晚星噠噠噠跑過來,脆生生地喊她。

謝晚月聞言,放下習題冊,從身旁的保溫杯裡倒了水,吹散熱氣,遞給她:“慢點喝。”

謝晚星“咕咚咕咚”喝完,杯子往露台上一擱,轉身又去玩兒了。

快到中午時分,一花圃的雪人家族全部堆好了,明晃晃地太陽照在上麵,熠熠生輝,小朋友們都很開心,開始編劇本準備演戲了。

謝晚月暖了暖被凍得通紅的手,招呼他們吃午飯,小朋友們不乾,非要繼續玩,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二姐來了。”

謝晚陽迎著這把聲音行來,到了雪人家族前站定。

晚星怯怯地喊她:“二姐。”

謝晚陽伸手摸了摸雪人的鼻子,小朋友們屏著呼吸,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就把他們很不容易堆起來的雪人給踹倒了。

“晚陽。”謝晚月站起來招呼她。

謝晚陽似是才看到她一般,轉身走到她這邊,在露台上坐下。

謝晚月讓小朋友們趕快去吃午飯,大家不太願意走,擔心他們的雪人。

謝晚陽嚇唬他們:“再不走,我現在就把它們踹了。”

眾人呼啦啦全跑了,唯獨晚星沒跑,她見著謝晚陽臉上有抓痕,定是被誰欺負了,她的眼中噙了一汪淚,問道:“二姐,是不是小四嬸又打你了?”

“是呀,你要替我報仇麼?”謝晚陽冷笑。

“我要去找爺爺告狀。”

“管好你的嘴,敢在外頭漏半個字,我打死你。”

晚星被她嚇得不敢說話,頓了頓足,扭身跑了,不識好歹。

謝晚月柔聲勸她:“她是擔心你,又何必這樣跟她講話。”

“好心辦壞事,告訴了老頭子又能怎樣,頂多訓那人兩句,她委屈了要撒氣,不還是落到我身上麼。”

謝晚月不語,當年四叔出軌,四嬸提出離婚,四叔不應,硬拖著,直把四嬸拖得油儘燈枯,撒手人間,四嬸過世不到半年,四叔便娶了現在的小四嬸,第二年就添了個小子。

彼時的謝晚陽雖然年紀小,但記仇,處處為難親父和這位後來居上的母親,對新添的弟弟更是恨到想弄死他才遂心,這些年,一家人因此過得雞飛狗跳。

“你還想著參加高考呢?”謝晚陽見到晚月手裡的練習冊,冷笑道。

“要不然呢?”

“出國,然後就彆再回來了。”

“你以為我出得去麼,我不是一個人。”

“大姐,難道你要像我媽媽那樣麼?”

“不會的。”

“咱們家是狼窟,萬家也未必是什麼好地方,萬玉山比你大那麼多,他已經是大人了,你還沒上大學,他肯定像我爸那樣,在外頭找女人了,哼,惡心。”

謝晚月抓著練習冊的手微微用力,說:“晚陽,你這話不要再對旁人說了。”

“怎麼,你不愛聽?”

“被彆人聽到了,對你不好。”

謝晚陽再次冷笑:“我不怕。”她頭靠護欄,仰望天空:“有朝一日,我會把他們欠我媽媽的,全都討回來。”

“晚陽,再忍一忍。”

“大姐,我每時每刻都在忍,但我沒有你那麼能忍,明明知道是火坑,還從小到大都努力往裡麵跳。”

謝晚月微微歎氣,她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戾氣太重,再說下去也無益,待她再長幾歲,應該會好一些,然而她卻沒想到五年之後的謝晚陽,給一家人下了迷藥後,獨自一人背了五十萬現金逃離謝家,自此杳無音信。

姐妹兩個沉默了一會兒,老趙過來喊她們去吃飯,又說,萬家來人了。

謝晚月納悶兒,除夕還未過,萬家來人做什麼?

午飯過後,謝晚月被謝殿臣叫到書房。

晚月進去時,謝殿臣正在和萬家通電話,麵上有喜有憂,晚月立於一旁等候。

謝殿臣很快結束通話,告知萬家此次前來的目的。

萬家老太太今年生了一場病,一直不見大好,恰逢闔家團圓的日子,家家都是一派歡喜,唯獨萬家大少爺萬玉山,孤零零的一個守著空房過年,老太太覺著自己時日無多,希望能在有生之日跟長孫和長孫媳婦一道過個年,所以派了人過來接謝晚月去杭州。

謝晚月問:“待幾天?”

“過了正月十五就回。”

哦,謝晚月心裡不願,卻也不得說出口,她看了看謝殿臣,見他再無他話,便說:“那我回去整理行裝了。”

謝殿臣“嗯”了一聲。

謝晚月走到門口,頓住,回頭:“爺爺,過年好,提前給您拜年了。”

謝殿臣聞聲待回應她,她已出了門。

梁曼中午得知的消息,心裡難受許久,女兒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一直是她心頭的尖尖肉,尤其是喪夫之後,除了事業,女兒是她命裡唯一的陽光,這樁婚事是謝禛尚在時應下的,她不肯,希望女兒未來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但謝禛堅持,她與他生了一回氣,後來謝禛咽氣前再次提及謝晚月的婚事,望她以家族為重,她傷心不已,心裡萬般不樂意,但為了卻謝禛的心願,咬牙答應了,這十幾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和謝殿臣聊過多回,均被駁回,她也曾試過帶著謝晚月逃離,卻以失敗告終,後來便期望萬玉山能是謝晚月的良人。

如今萬家派人來接謝晚月,這一去,便是塵埃落定了,她不甘心,又沒有彆的辦法,在房間裡坐了半天,終是打起精神來,給謝晚月整理行裝,大大的行李箱塞了又塞,終是覺得不滿足,想要給她帶的東西太多,奈何帶不走。

謝晚月回房間時,見梁曼給她整理了兩個超大行李箱,還要再裝第三個,她趕忙製止:“媽,彆帶太多東西了,我十六就回來了。”

梁曼這才停手,絮絮道:“這個箱子裡是內衣和輕軟的毛衣,裙子,這個箱子裡是褲子和外套,大衣,說是那邊的冬天比北方還冷,我又給你帶了件羽絨服,你自己要注意保暖,彆生病。”

謝晚月頭一回感受到梁曼的難過,她的媽媽一直是自強自立的女性,從未在任何困難下低過頭,從小教她做事做人,此刻,她的傷感浸染全身,令她有點兒想哭,她拉起梁曼的手,輕拍,說:“媽,你彆擔心我,你自己保重身體。”

梁曼又叮囑她:“萬家現在還是舊式家庭,人多,規矩多,你到了那邊要乖,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忍著,不許和旁人嚼舌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