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自然元素攻擊讓獵物也越發狼狽,箭矢似的火焰鋪天蓋地一般,讓獵物無法全然躲避。
不過洛修斯還是不慌,一邊跑,一邊淡淡地說:“讓我再想想。”
規則:“你能想出來什麼?”
洛修斯忽地鬆開了精靈的手腕,急刹住了腳。
精靈尚未反應過來,還在向前奔跑,他下意識地向後麵的銀發少年看,眼中升滿了不敢置信的驚恐。
強壯的狼群順勢向銀頭發的少年撲去,獠牙森森,直衝向他的脖頸。
洛修斯沉穩回答:“如果我運氣好,會發生什麼。”
不管你運氣好不好,被咬斷了脖子都得讓時間倒流修複好你這具破破爛爛的身體——
規則正要寫出來這句話,可剛寫了一個“不”字就停了。
這是真見鬼的運氣好。
或者不是偶然。
或者洛修斯早就料到了,所以才穩得絲毫不慌。
黑色鬥篷驟地被風推起,刺目、溫熱的紅血濺射了滿目滿眼。
汩汩地流成血泊。
洛修斯身前立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他,指尖滴滴答答滴著血,是狼的血。
隻在一眨眼的瞬間,眼前的二三十頭狼、遠處的十幾個人族,全部死亡。
自男人腳底,到幾百尺開外,紅血浸入了乾涸的泥土。
洛修斯歎:“你看,他來了。”
規則:“……”
男人的麵容掩蓋在鬥篷下,轉過身來,審視著洛修斯,嗤笑:“除了再生,神明沒有賜予你彆的能力嗎?”
洛修斯稍稍踮腳,自然地拉下男人鬥篷上的帽子,說:“主沒有賜予我特彆的力量。你幫了我,繆金。”
繆金冷然地看著洛修斯,少年白皙的脖頸上還殘留著他的齒痕。
他掀唇譏諷:“廢物,你這條命是我的。”
洛修斯不認可地皺起眉:“作為朋友,你不應該惡意侮辱我。”
繆金冷笑:“我跟你不是朋友。”
“可你偷偷地跟著我,你擔憂我的人身安全,”洛修斯想了想,猜測,“這應該就是朋友。”
繆金沒走,從離開塞伊城的時候洛修斯知道的這件事。
繆金在偷偷地跟著他。
洛修斯“偷偷跟著他”的說法讓繆金暴躁起來,他冷冰冰地說:“不要自作多情,你的性命是我的,我當然不會讓你提前死亡。”
洛修斯耐心、溫和地聽完了繆金的話,評價:“你借口真多。”
繆金:“……”
洛修斯看繆金的神態,又感知到了被咬的風險,不急不慢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看,你咬我的傷口還在,不許咬我。”
繆金:“……”
跑出去的精靈又畏畏縮縮地慢慢走了回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麵色沉厲的男人,問洛修斯:“是……這位先生救了我們嗎?”
洛修斯微笑著:“是的。”
繆金嗤笑:“不是。”
繆金隻是很厭惡洛修斯那副寬容的樣子和這個精靈帶著畏懼的感激,所以才不假思索地否定了這個說法。
可他否定了,洛修斯像哄小孩子一樣拍了拍他的頭頂,對精靈說:“口是心非,你不要當真。”
第一次,有人用“口是心非”這樣幼稚的詞語形容繆金。
繆金當即打開洛修斯拍他頭頂的手,冷聲道:“閉嘴,彆碰我!”
精靈嚇得瑟縮了一下,小雞仔似的躲到了洛修斯的身後。
繆金冷漠地看了一眼精靈,問:“你要去守望森林?”
洛修斯已經開始繼續向北邊的森林走,回答:“是的,我要把他送回家。”
繆金諷道:“這個精靈也是你的朋友?”
厄尼從洛修斯身旁探過半張臉,堅定道:“是洛修斯救了我。”
繆金線條冷峻的麵容浮上嘲弄:“還真是同情心泛濫,代表神明意誌來臨人間的聖人。”
厄尼沒有聽懂繆金的話,懵懂地看了一眼洛修斯,沒有說話。
洛修斯向前走,從容道:“你認為我同情心泛濫,可你並不比我更刻薄。”他頓了一下,用繆金最討厭的那種“天真無邪”的目光注視著他,繆金無法從這樣的目光中找出任何他見慣的欲念與怨恨,一切世間存在的汙垢。
好像被注視的人所有心思都無所遁形。
繆金厭惡這種感覺。
洛修斯說:“你想要我的性命,可你沒有動真格的來讓我死亡。你的確口是心非,繆金。”想不通就問,洛修斯又想問為什麼,“可你不是這樣慈悲的人,你殺了外邊界的人族,為什麼……”
可繆金沒有讓洛修斯把話問完。
他用一種苛厲的冷漠打斷了洛修斯的話:“我不慈悲,所以閉上你的嘴,不要多話,不然我不能保證你能活到九月份。”
他不慈悲。
從不會有誰認為他慈悲,他也不需要誰來認為他慈悲。
所以永遠不會有誰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前,繆金曾經是個母親死在他麵前他會害怕、難過得哭泣整夜的孩子。
也不會有誰知道,在森林外邊界,繆金殺掉了近百個捕獵精靈的匪徒,放走了一個被打斷四肢的精靈。
即使是萬知萬能的主,也隻注目在繆金殘酷的心性上,注目在他近乎無止境的殺戮上。
洛修斯沒有問到繆金為何殺了那樣多的人族卻沒想殺死他的原因,想了想,問:“那你會一直跟著我嗎?”
繆金沉沉地盯著他,道:“我無意與你相行,我隻需要你向我承諾,向神明索求讓你活下去的力量,在我下次來找你前,你不會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裡。”
洛修斯沉穩問:“如果我活不下去,你是不是就會跟著我了?”
“……”繆金偏過頭嗤笑了一聲,“那我會現在就殺了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如何勸說繆金成為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相處一段時間這件事讓洛修斯感到頭疼。繆金像油鹽不進,好像無論他怎麼說,都無法打動繆金改變心意。
但事實上,從客觀角度上分析,更應該歸咎在洛修斯在人際方麵毫無經驗,沒有處理頭緒。
至少規則這麼想的。
於是它試圖開始給洛修斯支招:“你說你對他一見鐘情,離不開他了。”
洛修斯:“……”
規則:“說你第一眼看見他就被愛情的箭矢刺穿了心臟,想要成為他的伴侶,求他給你一個試試的機會?”
洛修斯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是在一個多月前,剛來人界時,他會聽從規則的建議。
就像莫名其妙變成薩澤私生子那次。
因為那個時候,規則和他還不熟。
在來人界前,規則給他的提的建議都是創立世界的真理法則。
直到來了人間。
沒有了然後。
洛修斯沉吟了一會兒,謹慎說:“主有意讓我與你決鬥,分出勝負即可,所以如果你現在離開,我需要再去尋找你。”
“決鬥?主的意圖?”繆金舌尖頂過上顎,露出一點不馴,“為什麼你認為隻要你找到我,我就會同意?”
洛修斯好像隱隱約約摸到一點思路,正直地詢問繆金:“你的意思是,隻要是主的意圖,你都不會同意嗎?”
“嘖,我沒那麼幼稚。”繆金冷笑,“隻是神明的想法與我毫無乾連,我也不會去完成。”
洛修斯從善如流:“主剛剛和我說,要你遠遠離開我。”
繆金:“……”
洛修斯通過觀測繆金的神情,警醒地提前說:“不許咬我。”
繆金仿佛聽到天方夜譚,不可思議中還混雜著對洛修斯厚顏無恥的憤怒:“你當我是狗嗎?”
洛修斯一向誠實得讓人無話可說:“狗比你聽話。”
繆金目光晦暗地望著洛修斯,隱匿著令人心悸的戾氣。
但洛修斯仿佛視而不見,溫和地再次詢問:“跟我走嗎?”
頓了一會兒,繆金沒有回答,洛修斯便添加補充:“你是我的朋友了。”
洛修斯沒說彆的。
但這句話話裡話外都能讓人聽出一種“你要對我負責”的後續表意。
繆金偏過頭不去看洛修斯,冷硬地問:“你要去守望森林?”
啊,同意了。
洛修斯鎮定地想,同時回答:“是的。”
“你能進去?”
“可以。”
繆金向前走,他腿比洛修斯長,很快就和洛修斯錯開了一個身位,洛修斯隻看得見繆金的後腦勺,他是黑色短發,皮膚白得沒有血色。
“我在森林外層落了個東西,和你順路,你把那個東西送回森林裡。”
洛修斯很明事理地沒有問那個或許子虛烏有的東西是什麼東西,給繆金一個台階下:“好的,感謝你的慷慨陪伴。”
“嘖,麻煩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