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讓繆金害羞?
第二天清晨醒來, 洛修斯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這個命題應該先從“怎麼讓一個人害羞”開始, 所以洛修斯先開始思考, 如何讓一個人害羞。這個問題他無法推己度人, 因為他沒有出現過害羞這種情緒。
洛修斯首先詢問了規則。
但自從來到人界, 洛修斯發現了規則根本不靠譜。
它總在想一些令人惱怒的事情。
比如今天,洛修斯端正地坐在床上, 頭還沒梳, 嚴肅地和規則探討“讓繆金害羞”這件事:“你認為通過怎樣的途徑, 能讓繆金承認他感到害羞並承認?”
規則細致分析:“害羞這件事,如果是薩澤杜斯,你以主的姿態撫摸他的羽翼根部,逼問他幾遍薩澤杜斯不肯承認也默認了;換成教皇弗拉德, 隻要主出現在他眼前,主讓他說什麼,他肯定就說什麼……”
洛修斯認同地點了一下頭。
“但如果是繆金的話……”金色字跡越寫越慢, “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承認。”
洛修斯:“……”
規則在這個時候顯現出了和神明一般無二的誠實:“讓繆金袒露害羞的幾率和讓奈亞拉提普在床上臉紅的幾率不相上下。”
洛修斯:“……”
規則遲疑了一會兒,提到奈亞拉提普為它開拓了思路:“不過雖然奈亞拉提普不會在床上臉紅, 但繆金可能會在床上臉紅,如果你能讓繆金在床上臉紅,或許離他承認害羞……”
“停止你不切實際的建議。”洛修斯冷酷道。
洛修斯洗漱梳頭穿衣完畢後, 去尋找了精靈族年邁的老者來詢問這個問題。
這些老人一定比規則靠譜。
洛修斯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找到了四位老者,得到了四條不同的建議。
和老者們交流總共花了洛修斯半個小時的時間, 剩下的從清晨到下午的四五個小時, 洛修斯又被好奇的小精靈們圍堵了起來。
幼年的小精靈可能是世間最可愛的小孩子了, 他們沒有人族孩童的懵懂無知,沒有妖族孩童的張牙舞爪,小精靈們白白嫩嫩,一摸一個印子,乖乖巧巧像雨後冒出來的小蘑菇頭一樣排排坐在洛修斯眼前,挨個冒頭問問題。
洛修斯一沒注意,就被問到了下午。
直到繆金過來了,把洛修斯懷裡的小蘑菇頭全拔了出來,最後把洛修斯也拔走了。
但還有頑強的小蘑菇頭長在洛修斯腿上跟了過來。
繆金嫌棄地看了一眼洛修斯腿上的小精靈,又順便看見了洛修斯今天把靴子穿上了,冷聲問:“你來精靈族是為了和這群精靈談論外麵的世界?”
洛修斯摸著小精靈的腦袋說:“你不覺得守望森林是個很值得來的地方嗎?”
“麻煩多。”繆金低眼去看那個小蘑菇頭,小蘑菇頭被繆金凶巴巴的眼神嚇得一哆嗦,揪緊了洛修斯的衣袍角角,但繆金不為所動,“走開。”
洛修斯沒辦法,摸了摸小精靈的臉,弓腰道:“回去找彆的小朋友玩吧,明天再來找我。”
他身上的白色長袍束得不緊,小精靈眼尖地在滑落的衣袍下麵看見了一半咬痕,驚叫道:“大哥哥你被野獸咬了嗎?!”
在小精靈淺薄的認知中,被野獸咬是一件相當可怕的大事,驚慌失措,甚至顧不上頭頂還有一個大哥哥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小精靈頭頂冒煙:“大哥哥你沒事嗎??是什麼樣的野獸,咬得深嗎?野獸有毒嗎?我去找父親給你治好……”
洛修斯沉穩地看了一眼繆金。
繆金單手把小精靈拎了起來,小精靈說著說著發現自己雙腳離地了,兩條小腿撲騰撲騰:“這是很嚴重的事!”
繆金:“閉嘴。”
洛修斯把小精靈抱回地麵,蹲在他麵前,小精靈兩隻眼還在向他衣領裡麵亂瞟:“還在流血嗎?咬傷好像很新……”
“沒事,”洛修斯微笑著,“咬我的野獸很友善,他不會傷害我。”
“真的嗎?”大哥哥說沒事,小精靈冷靜下來,懷疑的雙眼試圖看全那個咬痕,“沒被馴化的野獸沒有一個友善的,大哥哥我可以看看你的傷口嗎?”
小精靈始終在偷偷地想要看全那個傷痕。
仔細一看——
噫,怎麼像是精靈咬的齒痕?
可沒有精靈咬過這個森林外的大哥哥呀。
小精靈懷疑的雙眼轉移到了那個凶巴巴的大哥哥臉上。
洛修斯自然地去拉肩膀上的衣袍,說:“好啊,確實不是嚴重的傷……”
可話沒說完,洛修斯被繆金拉得一個踉蹌,半拖半拎得被強迫著站了起來。
繆金冰冷的手攥在他手臂上:“沒什麼好看的。”
小精靈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披著黑色鬥篷的又凶又冷的男人把那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大哥哥拖走了。
他好凶啊,一點都不友善。
還咬大哥哥。
還讓大哥哥騙人說他是個很友善的“野獸”。
小精靈拍拍屁股,決定把那個男人咬大哥哥的事說出去,還大哥哥一個公道。
*
洛修斯被繆金拖到了一片空蕩蕩的草坪上,繆金放開手,盯了洛修斯一會兒,不客氣地問:“你想在守望森林呆多久?”
洛修斯慢吞吞地整理著衣服,笑道:“你是想到了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
這裡隻有他和繆金兩個人,是難得的獨處時間,洛修斯開始考慮那幾位精靈老者為他提供的“建議”,一邊問繆金:“你沒有想去的地方,為什麼想要離開這裡?”
繆金說:“我不喜歡這群嘁嘁喳喳的精靈。”
洛修斯歎道:“他們安寧地世世代代在這裡生活,是一個很美好的種族。精靈族的過去和未來都是讓人驚歎的文明,在這裡與精靈族相處一段時間,或許可以對生命有不一樣的見解。”
繆金敏感地聽出洛修斯有弦外之音,冷笑道:“你想向我表達什麼意思?精靈族是朝氣蓬勃的,所以?”
如果厭惡不死族這樣死氣沉沉的種族,就讓你的主抹除掉不死族的存在——
繆金沒有將話全部挑明,隻含著嘲弄的意味盯著洛修斯。
洛修斯歎了口氣,這件事不能揠苗助長,需要耐心。
這才是來精靈族的第二天。
還是先完成和規則的賭約吧。
讓繆金害羞。
這件事洛修斯沒有高見,規則的話毫無參考價值,洛修斯決定照搬那四位老者的建議。
第一位老者是精靈族最睿智的精靈,他博覽群書、無所不知,當洛修斯找到這位老者時,老者帶著祥和智慧的笑容,告訴洛修斯:“孩子呀,若你想要你的朋友害羞,你需要觸動他內心最隱秘的角落。”
洛修斯正襟危坐,問:“什麼叫最隱秘的角落?”
老者回答:“是他最敏感的角落,生命之所以敏感,是因為在意,之所以在意,是害怕失去,之所以害怕失去,最根本的根源,是他缺乏這樣東西。你隻要找到了他最缺乏的東西,觸動到他,他便會害羞了。”
繆金最缺少什麼?
洛修斯不知道。
於是洛修斯誠實發問:“你最缺少什麼呢?繆金。”
繆金蹙了一下眉,沒想到洛修斯會逃避他的詰問,又跳轉到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上,冷冷地看了洛修斯一眼便懶得再去搭理他了,轉身便走。
不回答。
無法對症下藥,第一個方案暫時擱淺。
開始嘗試第二個和第三個建議。
這個是兩個情人無數、子孫繞膝的生命贏家老精靈的建議:“你朋友是個怎樣的人呢?噢噢,彆扭,那就創造和他獨處的機會,多和他有肢體接觸,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歡……不要以為這是騷擾,在彆扭的孩子嘴裡,他們的心意永遠和言語相反。”
洛修斯隱隱覺得不對勁,他無法在害羞和簡單的肢體接觸之間找到邏輯聯係。
繆金咬他不會害羞,他摸繆金的腦袋繆金也不會害羞——
那還有什麼樣的肢體接觸,會讓繆金害羞呢?
洛修斯亦步亦趨地跟在繆金身後,繆金看上去不勝其煩,停下來回身盯著他:“你跟著我乾嘛?”
洛修斯溫吞地看了繆金一小會兒,踟躕道:“把手伸出來。”
繆金眉毛皺得更緊了,但他伸出了手:“你要做什麼?”
說完,他僵了一下。
少年柔軟、溫暖的臉頰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清澈的眼睛裡浮出一點迷茫,稍稍張了張嘴,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舔幾下繆金的手。
繆金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但他仍有一種窒息的錯覺。
繆金隻是稍稍怔了幾秒鐘,正在他要脫口而出問“你在做什麼”的時候,乾淨得沒有味道的銀頭發少年撲了上來,手臂環起來掛在繆金的脖子上。
像摸透了繆金在想什麼似的,繆金尚未開口,少年清朗的嗓音便道:“抱你。”
在洛修斯撲過來的瞬間,繆金的手下意識地扶穩在少年腰側。
黑色鬥篷被少年撲來過的風掀開,他溫熱、帶著心臟搏動的胸膛與繆金相近。
繆金稍稍垂眼,便可以看得到洛修斯肩窩上的咬痕。
這是他留下的。
洛修斯可以消掉那個傷口,但洛修斯沒有,咬痕如實地被保留到現在,被繆金再次看見,看見他在洛修斯身上留下的痕跡。
某一瞬,繆金倏地想在洛修斯身上留更多痕跡。
原本他咬洛修斯,隻是想要嘗嘗這位神明寵兒的血的味道。
他曾是個刺客,這是繆金唯一承認的身份。
他隻承認他是那個野狗似的、從貧民窟出來的刺客,而不是不死族的王。
他的時間在四千多年前就停止了。
保留一點獵物的血,或者嘗嘗,是刺客生涯留在繆金身上的習慣。
可現在,隻是舔到洛修斯的血似乎遠遠不夠。
他想要更多。
更多的什麼?
痕跡。
可什麼痕跡?
隻有咬痕嗎?
繆金臉色驟地冷透了,在洛修斯的預計中,繆金可能會惱怒地問他“你在做什麼”一類的話,但繆金不聲不響地狠狠推開了他。
繆金毫不留情,洛修斯跌倒在草地上。
不死族漠然地轉身走了,這次不單單是走遠,隻是繆金轉身的瞬間,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這代表著他完全不想再讓洛修斯跟著他。
洛修斯一屁股摔得腦子發懵。
顯然,方案二,失敗了。
繆金沒有害羞,而且還很生氣。
對於繆金突如其來的憤怒,洛修斯不是很能理解,因為在洛修斯對自我的認知中,他已經儘力把犬類動物對彆人表達友好的行為都惟妙惟肖地做出來了。
沒有尾巴,他原本想要再舔舔繆金,但在他伸舌頭前繆金就把他推開了。
他還以為犬類動物的示好行為能得到繆金的認可。
他想太多了。
不過還有方案三,來自於第四位精靈老者的建議——
嚴格來說,不算老者。洛修斯去尋找第四位老精靈的時候,那位睿智的老太太正在午睡,是她年輕氣盛的孫子招待的洛修斯。
洛修斯簡單地說明了來意:“我想看見我朋友害羞的樣子,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做到這件事。我來此尋求建議。”
年輕的精靈體態健美,帶著朝氣蓬勃的欲氣,他笑吟吟地:“你的朋友是個正經人嗎?”
“正經指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