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他保守嗎?”
“保守?”
“就是沒有情人,態度嚴肅,從來不開玩笑……說不定還會容易生氣。”
洛修斯一聽,隻覺“保守”簡直是為繆金量身定做的詞語,點頭:“他十分保守。”
年輕的精靈摸了摸洛修斯正直的小臉,敏捷地爬上二層樓,手指夾著一本薄書躍下來,穩穩立足在洛修斯眼前,笑道:“你騙他看這本書,他一定會害羞。”
洛修斯鄭重地接過書,自動過濾了“騙”字,道謝:“謝謝你的熱情幫助,我會和他一起細細研究這本書,來觀察他是否害羞。”
這本薄書現在被洛修斯揣在懷裡,還沒開封。
洛修斯摸了摸胸口,準備晚上把書給繆金送過去。
精靈族對這兩個森林外的來客十分友好,昨天領著洛修斯逛了好幾個森林的聚居點,還好心讓這兩位外客挑選自己心儀的住處。
洛修斯選了一處空置的樹屋,依傍著茂密的樹,遠望近看風景皆怡。
樹屋窄小,隻適合一個人住,昨天繆金沉默了整個白天,但被熱情的精靈們安排去不遠的河邊住去了。
昨晚洛修斯拉著繆金一起看星星,看到下半夜就在樹屋下的草坪上睡著了。
但今早,洛修斯醒在樹屋的床上。
繆金早早離開了。
*
時間一分一刻地過去,傍晚漸漸近了。
洛修斯又被小精靈們拉出去講述外界的故事,洛修斯從沒聽過童話,對人間那些傳奇式的流傳故事也貧乏得一無所知,隻能艱難地回憶起了他曾經聽過的諾提拉城故事,為小精靈們講述最強勇者的傳說。
洛修斯把這個最強勇者的傳說用常見的勇士與公主的故事套路補全了,為小精靈們講述了諾提拉城的最強勇士從惡魔手中拯救出公主殿下的美好愛情故事。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洛修斯誠實地坦白他也想成為最強勇者的時候,這群小精靈竟然問他,繆金是不是他的公主殿下。
洛修斯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回答,但轉念一想,從某種意義上來看,繆金的確是需要他“拯救”的公主殿下,於是洛修斯赤/裸裸地承認了這個說法;“對的,繆金是我的公主。”
小蘑菇頭們齊刷刷地看向了洛修斯的背後。
洛修斯也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的公主殿下,正麵如冷霜地盯著他。
洛修斯沉穩地點點頭:“我的公主殿下,你來了。”
然後洛修斯正準備逃離事發現場,回樹屋休息時,小精靈們身後冒出來幾個大精靈,笑嘻嘻地把小蘑菇頭們全拔走了,一邊拔一邊說:“今天我們發現你住的那間樹屋需要修繕,天晚了,你可以先跟和你一起來森林的朋友一起住一晚。”
洛修斯眼皮一跳,看著繆金吸了吸鼻子。
正好。
他還有書要送給繆金。
隻要繆金彆生氣,回去彆咬他就好了。
精靈們給繆金安排的住處在河邊,但顯然繆金沒去過這個地方,連那裡在哪都不知道。還是洛修斯在前麵領路,去了那間漂亮堅固的木屋。
天色已經晚了,月亮掛在深藍幕布似的夜空上。
蟲鳴此起彼伏,枝葉草木在涼風中颯颯生響。
洛修斯停在門口,踟躕問:“你生氣了嗎?”
繆金沒搭理他,冷聲道:“你自己在這裡住吧。”
“為什麼?你生氣了?”
“我不需要睡眠。”
“那你要去哪?”洛修斯怕繆金又轉身走了,立即不間斷地說,“如果你要走,你先彆走,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繆金吝嗇地垂眼看了一會兒洛修斯,沒說話。
洛修斯把門推開,鎮定地與繆金對視。
繆金進去了。
屋子不大,但相當精巧,手工木桌矮矮地四腳立在軟絨絨的不規則幾何紋毯子上,板凳同樣是手工,矮矮的,似乎有意做成古樸的模樣,卻被精心鋪上了舒適的軟墊。
壁爐嵌在木牆裡,烏釉花瓶裡還插著森林新摘的花。
床不大不小,兩個人躺足矣。
還有一截木質樓梯,似乎可以折疊,洛修斯在一樓倒看不見二樓放著什麼。
洛修斯跪坐在潔淨的毯子上,從懷裡掏出了那本書。
被厚厚的褐色紙包著,看不見裡麵的樣子。
繆金低頭看了少年一眼,沉默地屈腿坐下來,像有意遠離洛修斯,與他隔了好遠的距離,幾乎是整間屋子的寬度。
洛修斯瞧了眼繆金,挪近了一點。
又挪近了一點。
又挪近了一點。
直到挪到繆金身邊。
繆金身上那種極北的寒氣像早已滲入他的骨肉,即使木屋中溫暖明亮,冷意依舊從繆金身上透到洛修斯身上。
洛修斯如實地講述狀況,同時開始拆紙皮書封:“這是一個精靈送給我的書,我想和你一起看。”
繆金落眼在那本書上。
少年修長乾淨的手剝開了紙皮,書皮上畫著一個蜷縮著的男人,長發披在他的脊背上。
精靈與人族體態相似,隻是皮膚白皙,尖耳朵,但畫像永遠無法充分表現出精靈的那種逸脫,所以這樣在書皮上看來倒和人族沒區彆。
就是……似乎沒穿衣服。
洛修斯翻開了第一頁。
這似乎是本畫集。
第一頁是一個男人在對著鏡子脫衣服,男人相貌相當漂亮,銀色的長發一直蓋到將近膝蓋的位置上。
洛修斯偷偷地用餘光瞄了下繆金。
繆金蹙著眉,掃過第一頁,問:“這是什麼?”
洛修斯老實回答:“送我這本書的精靈認為這會幫到我,讓我拿來給你看,但我目前還沒看過裡麵的內容。”
繆金蹙眉翻到了第二頁。
空氣寂靜了一會兒。
男人身後擁上來另一個男人。
他們擁吻著,衣服脫落在腳下。
繆金的手指停頓在頁腳。
洛修斯愣了一下,開始向後翻——第三頁,第四頁……
這是一本製作相當精良的書,似乎連液體細微的渾濁度都清晰可察,銀色的長發被汗濕,貼在男人的脊背上,他仰著臉,仿佛能讓看這本書的人聽到他的喘息。
花樣很多,從淺嘗輒止到勢如破竹,從一無所有到滿溢而出。
視覺衝擊力十分大。
洛修斯沉默地把這本書從頭翻到了尾,悄悄看向了繆金。
繆金沒動,他同樣沉默地把這本書看完了。
似乎沒有害羞的跡象。
洛修斯失望地想,試探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這是你想讓我看的東西?”
洛修斯也沒預計過裡麵的內容,但想想,精靈送給他這樣的一本書來解決問題也算合理,猶豫道:“算是吧。”
“為什麼想讓我看這個?”繆金冷著臉,他的眼神顯得有點滲人,似乎眼底湧流著什麼,他站起身,低頭看著同樣銀頭發的少年,“或者說,你想讓我有什麼感覺?”
繆金這麼直白地問,洛修斯也不能騙他,隻能誠實地問:“你會害羞嗎?我想讓你……”洛修斯頓了一會兒,試圖把“承認害羞”說得更不容易激怒繆金,以免今晚被咬,“不對,我是想要你……有那種會讓你坦白想法的衝動。”
“你認為我在想什麼?”
罕見地,繆金沒有譏諷,他依舊冷眼看著銀頭發的少年,可那樣的視線會讓人覺得灼燙。
他俯下身,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向脖頸、下頜觸碰,像會隨時掐上少年的脖子。
像會失去控製。
洛修斯眼皮一跳,歎了口氣:“咬我。”
話音甫落,少年被壓製在柔軟的毯子上。
不死族冰冷的手鉗製住了他的手腕,俯在他身上,洛修斯愣了下,想要坐起來,可繆金把他按在了毯子上,膝蓋壓在他的腿上。
他深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少年的臉。
“不要後悔。”他說,“你已經做得太過了。”
洛修斯又愣了下,問:“什麼?”
繆金沒有再回答他。
直到腰帶被解開了,洛修斯才驚訝道:“你還想咬我彆的地方嗎?這樣我需要脫衣服,這太可恥了。”
他去推繆金,因為腰帶被解開變得鬆鬆垮垮的衣袍掉下來一塊銅牌。
繆金嗤笑了一聲,還未說什麼,忽地看見了那塊銅牌,看見了上麵刻著的“妖族大祭司洛修斯”。
洛修斯感覺好像繆金一下子僵硬下來。
繆金很久沒說話,隻鉗製著他,也沒有再動。
洛修斯沒想通繆金莫名其妙都在想些什麼,喟歎:“我們畢竟是朋友,如果你沒那麼生氣,最好彆亂咬我。”
“這是什麼?”繆金拿起那塊銅牌,沒有回應洛修斯。
“是奈亞拉提普幫我寫的身份牌,我是妖族的大祭司。”洛修斯沒想過大祭司的這個身份第一次被問竟然會是繆金問的。
繆金驟地盯上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是,奈亞拉提普的大祭司?”
正好繆金放鬆了禁錮,洛修斯趁機鑽了出來,把腰帶係好,微笑道:“對,我是妖族的大祭司。”
繆金和奈亞拉提普有交情嗎?
洛修斯沒在繆金的記憶裡看到過,他隻看到了繆金幾乎去往了人間地獄的每一個角落。
繆金無聲無響地看了那塊銅牌許久,最後笑了一聲,似乎在譏諷。
他起身,推門離開了木屋。
——他的確一無所有。
可他還沒有卑賤到會甘願和誰去共享一個情人。
洛修斯跟了出去。
可出去時,繆金的行蹤便消失在了夜裡。
夜很靜,星辰明亮。
恬靜的河流緩緩流淌過,隻有在細微處嘈雜的自然的聲音。
“繆金和奈亞拉提普有過節嗎?”
洛修斯還沒想通。
規則沒有回答有沒有過節這件事,它掉了懸崖似的猛地劃了一道波浪線,寫:“看看看!!!你……你前麵,不對,那邊,看!!”
洛修斯皺起眉毛,向四處掃了一眼。
他的視線停在河流邊。
河流邊坐著一個精靈,他像睡著了似的闔著眼睛,金色的長發滑落在他胸前,白得透明的手交疊在腿前。
他像世間不存在的生命,遠不可及,又似乎一觸即碎。
哪怕他曾經的明耀,會讓永不熄滅的恒星暗淡。
“謝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