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諾提拉。
人族妖族交際邊界之城, 人族領地極東,妖族領地極西。
洛修斯曾來過這座受妖族統轄的副城, 他是在這兒第一次以洛修斯的身份見到了奈亞拉提普。諾提拉是座濕熱、雨林叢生,但又繁榮、行商熙熙攘攘的大城。
可如果如今洛修斯再來一次諾提拉這座富庶的副城, 他會認不出來眼前這座立於彈坑、溝壑當中的破敗城池是他曾經來過的諾提拉。
黑死病發作於人族,教廷信仰的崩潰發自於人族,反教廷信仰、反神靈信仰的夜鴞組織也壯大於人族, 所以臨近人族領地的諾提拉, 蒙遭了最多無辜的苦難。
疾病從諾提拉卷席進妖族, 血流成河的反叛也同樣交戰在諾提拉。
人族妖族已經協定了上千年的和平,而今人族已經率先撕破了幾千年前的休戰協定。當文明衰敗,野蠻就崛起了。
人族蒙受了疾病、天災、戰亂,而在災厄的初期, 妖族尚歌舞升平, 繁華安樂。於是逃難流亡、已經虛弱得不堪一擊的人族成了蝗蟲般的匪徒, 衝入妖族的領地, 去搶奪妖族的所有物。
兩族的戰亂就此發生了。
而在這次打破了上千年的兩族和平的戰爭中,夜鴞是帶頭衝鋒的領導者。
洛修斯駐足在諾提拉城牆之頂。他隱匿了他的行跡,所以在城牆上的妖族士兵看不見他站在他們的城牆上。
繆金二世蹲在洛修斯的肩頭, 經過幾個月的舟車勞頓, 它瘦了不少, 蔫蔫地趴著,用肉爪爪勾著洛修斯肩膀上的衣料。
王國崩壞,教廷衰落, 弗拉德宣告死亡後,人族急遽弱小下去。
但可笑的是,夜鴞卻有這個洗腦的能力,把剩下的,已經無法與其他族類對抗的人族空前的團結起來,信奉強者為尊,世道應當更加混亂,這樣才能將真正的強者一層層大浪淘沙篩選出來,以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
盲目比理性更容易讓造物團結起來。
人族現在的“團結一心”已經完全超越了當初弗拉德執權時,以教條理性馴化人族的時代。
至少在弗拉德的時代,洛修斯不會有幸見到眼前的一幕。
腰間彆著黑色鳥嘴麵具的人族悍然無畏地向前廝殺,連瘦弱的,骨齡隻有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都紅了眼,滿目鮮血,野獸一樣地將耳朵完全的從一個貓女頭頂撕了下來。
下一刻,小孩子的喉嚨便被貓女尖利的指甲刺了個對穿,血迸濺而出。他死時仍不瞑目,猶如發瘋的獸類。
武器、法力把諾提拉的城牆衝擊得搖搖欲墜。
洛修斯最後向諾提拉城下看了一眼,消失在城牆頂。
眼前的金色字跡出現:“你不去找諾克第絲嗎?”
洛修斯落在無人的小巷,一躍,輕鳥般敏捷,身形從諾提拉連綿、潮濕,已無往日光彩的瓦頂上躍過。妖族領地不可避免地衰敗了,可比起流亡逃竄,無處定所的人族已經強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疾患的嚴重程度是一個原因,無論是黑死病,還是彆的天災,妖族的嚴重程度都比不上人族。
可更主要的原因是弗拉德已經死去了,而奈亞拉提普還駐守在他的王位之上。
他即為妖族信仰。
他曾向洛修斯許諾,他將以生命遵循主的指示,將畢他之力,畢他一生,守護族類繁衍生息,代代安平。
洛修斯出現在諾提拉城主的宮殿。
諾提拉城唯獨城主的宮殿沒有太大變化,或許石瓦碎裂了,漆彩剝落了,走廊上已經不再見到往日來來往往的衛兵和侍女,而是空蕩蕩的,落日餘暉在長長的走廊上映出長得沒有儘頭的影子。
但它依舊保持著井井有條的體麵,和令族人心安,信賴的威嚴。
妖族十二主城,四百八十副城。
王直接統轄十二主城,另有四百八十副城的城主。
今日諾提拉城聚了四十八位城主。
四百八十座副城被加緊分成了四大區,每區一百二十城,四大區各從一百二十城中選出了十二位城主。
鎏金柱巍峨地矗立在殿中,穹頂極高,被分割成了一格格的彩繪。
那是妖族四百八十副城的城徽,簇擁著十二主城唯一的,王的城徽。
金階下,東西兩列,四十八位城主。
久久安靜。
在一個月前,諾提拉已經淪陷。成千上萬的族人被人族俘虜,人族用“非我族類”和不知從何時開始宣揚起的“強勝弱汰”的世間法則,將弱者的帽子扣給俘虜,再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了他們。
是王重臨諾提拉。
他將被人族逼迫到流離失所的族類帶回諾提拉,又重建了這座短短幾個月就已經完全淪陷在大火廢墟中的城池。
“王,妖族需要一個出路。”
不知是哪位城主,蒼老的聲音發抖著,痛苦地說:“假若主將永不再回人間,將不再佑福妖族,妖族……也絕不可以和人族走上同一條邪路。”
金階上。
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肅穆地坐在王位之上,卷曲的黑色長發,深碧色豎瞳,望他時便像望進了茫茫無邊際的磅礴森海。
在權力頂尖,至高無上的貴族們聽見冰冷到幾乎凝出鋒刃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
“主不救你,你當自救。”
“人族來亂,則戰。”
“四百八十城,無一可淪陷;妖族千萬族類,無一該死。”他起身,長袍從膝間滑落,深邃的麵容沉入濃重的陰影,“我是千萬族類的王,我將護持妖族,到我生前最後一刻。”
他向階下伸手:“你們肯跟隨我,以命一搏嗎?”
普通妖族畏懼的是失去理智,瘋獸一樣來攻城、搶占糧食居所的人族。
金字塔尖的位置則讓他們看得更遠。
普通人族不足為懼,真正有禍亂之心的是夜鴞的主人。藏在龐大的混亂人族群體下,隱匿影蹤,隻偶爾露出冰山一角,便能引起動搖人間的大患。
夜鴞的主人做了弗拉德曾經做到的事,甚至還要更進一步。
而能做到這一步的造物,也必然擁有著種族之王級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