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2 / 2)

小城太封閉,雖然最近擾亂社會治安的事件增多,犯事的大都是街上無所事事的流氓、小混混,處理起來怪沒意思的。終於讓他碰上件有意思的事情。好久沒遇到大事件的張茂不知怎地竟對金、佘兩家未來的對峙期待起來。

張局長雖然此時心中有一百個疑問,也沒法立即就向金鐮侃問個清楚。翻開證件,當場查看起來。

金鐮侃十幾年前跟父母回鄉時,因為是臨時避難,並沒有把戶口遷移回來。

被劉爺爺收留後,戶口是個大問題,即便山村封閉,總得有個來處,要不就成黑戶了。想了個辦法,雖然年齡不夠,劉爺爺托人借著知青大潮,以下鄉的名義輾轉將金鐮侃的戶口遷到了他們的村子。

佘家還是疏忽了,戶籍管理嚴格,他們當年如果真想確認人死沒死,其實查原籍戶口就能查出破綻,現在後悔也晚了。

按照戶籍政策,金家這種原本被銷戶的家庭,如果有直係繼承人存在,想要落戶原籍也是可以操作,金鐮侃的要求合情合理,張茂不想拒絕。

不過該提醒的還要提醒,“像你這樣的,把戶口再遷回滬市,不是不可行,滬市的戶口比龍城可有價值多了,你不再考慮考慮?”

金鐮侃瞥了佘家父子一眼,表情淡漠,“家人的埋骨之地在哪,哪就是家。”

這話聽得張茂心跟著一緊,哎,造化弄人。不對,對麵兩個身泛惡臭的人這時提醒了他,呸!是人弄人。

佘建國終於找到機會插話,“戶口遷移這麼容易嗎?龍城就那麼一點大,什麼阿貓阿狗都遷進來,哪有地方裝那麼多人?”

張茂聞言目光掠過佘建國的臉,意料之中沒在這人臉上發現一點點心虛的表情,撇嘴輕嘲,“老佘,嫌人多地方小,你家人均麵積夠大,要不倒點地方出來,安置下沒房子的人?”

沒說出口的是,你們臭不要臉的占人金家的園子,起那麼多進房子,也就是現在政策模糊,辦了過戶證明的不動產想要回來太難,才讓你們住得安穩。

占人地方,還有臉嚷嚷不讓人金家唯一後人回龍城。跟各種犯罪分子打交道多年,張茂知道有類人沒有心,天生性惡。

佘福貴到底是隻老狐狸,比佘建國要沉得住氣,真正的交鋒都在私底下,當麵動手的時代過去了,既然鬨到公安局,就不易過多糾纏。

憋出個笑,對張茂道:“今天這事是我們家建國不對,我們認罰,小金的鋪子被毀壞的東西我們掏錢賠,至於餘友漁,餘家人都不在,我們兩家人後續再商量,你看局裡的事情多,我們不耽誤你們辦公了。”

張茂正要回他,被從醫院回來的王川的敲門聲打斷,後邊還跟著綺芳,小姑娘正一臉憤怒,接過佘福貴的話頭:“在這裡商量就行,我能代表餘友漁。”

張茂挑了挑眉,一個金鐮侃不夠,還來了餘家的小姑娘,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龍城的新一代不知不覺已經邁上台前了。

王川絲毫不含糊,掏出記事本,吧啦吧啦把餘友漁的診斷詳情當眾念了一遍,“……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老人的心臟出問題跟佘建國那一拳有直接關係,鑒於老人年紀偏大,內科王大夫建議留院觀察一星期,餘友漁同誌表示不想過於麻煩,回家休養就行,加害者的其他責任他大度不予追究,但賠付必須一分都不能少。”

佘建國揮手指著門外,“一天一千?我根本就沒碰到他,憑什麼讓我賠?他

這是欺詐,你們快去把他抓起來。”

佘建國越氣,綺芳心裡越高興,“佘廠長,這種情況,你是可以自證,但旁觀者的證言同樣重要。”

金鐮侃接口道:“我離得最近,我可以作證,我看到了佘廠長施害的全過程,是他的突然襲擊造成老人倒地。”

“你們兩家關係好,你作證有用嗎?”佘建國惱怒地拍桌子。

半路進來坐在屋子角落椅子上,把位置留給局長的衛小利翻開記事本,“局長,小宋隨機問了現場距離最近的圍觀人員,都作證說他們親眼看到佘建國把餘友漁打翻在地,姓名我已經記下了,都表示願意接受回訪作證。”

犯了眾怒,就是這個下場。

下麵是綺芳的表演時間,沒看佘家父子,把目光轉向張茂,提出的話題聽似也跟調解的主題不相關,抬手指了指上麵,“局長,我家在郵局定了份省城日報,最近最高層要嚴厲打擊各類犯罪分子的意向是不是越來越明確了?”

張茂挑眉,嚴打現在隻在他們係統內部討論研究,餘家小孫女看報紙就能分析出來?看來這些年輕人哪個都不是白給的,全都不簡單哪。

不好明說,張茂隻笑笑,沒肯定也沒否定。

原本看不起綺芳,一臉嗤笑的佘建國見張茂反應,笑容僵在臉上,佘福貴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住。

綺芳意會,繼續說道:“嚴打是怎麼個打法,我鬥升小民不好妄議,但我想如果輕傷害的案子,沒有處理好,留了案底,會不會將來政策轉嚴之後再被翻出來,本來不用進監獄的案子,被再度複查,從重處罰呢?尤其對國家公職人員來說……”

聽話聽音,在場的哪怕佘家父子,都是聰明人。綺芳不在繼續,麵露羞澀,不好意思地對張茂道:“我才疏學淺,平日就愛瞎琢磨,說得不對您多包涵。”

張茂:你瞎琢磨都能把國家政策走向摸得一清二楚,你要是才疏學淺,我們在座的不全都是文盲

國家公職人員佘建國,呼吸加重,“如果傷害一方同意賠付私了呢?”

綺芳保持微笑不變,不愛看他那張讓人倒胃口的陰險臉,還是麵對張茂,“張局長,我看報紙,國家兩年前成立了民法起草小組,正在

對民法內容征求意見,有個專家關於人身損害賠償的意見登在報紙上,看來八.九不離十要被采納,我也覺得特彆好,特彆全麵。”

張茂:又是看報紙學的?

金鐮侃:一臉自信嚇唬人的小芳簡直是個會發光的大寶瓶。寶光太耀眼,晃得他心跳都加快了。

“我想想都包括哪些內容來著,想起來了,”綺芳開始掰手指,“有醫療費、誤工費、營養費、住院夥食費、精神損害賠償費等等。

具體到我爺爺這裡,大夫說心臟是大問題,至少要靜養一年,不能乾活,提筆都不行。醫療費有醫院單子好算,營養費嗎,這病養不好容易留病根,怎麼也得一天一隻雞,吃上一整年。”

金鐮侃差點笑出聲,照這麼個吃法,你爺爺吃成大胖子,心臟負擔更重。

綺芳繼續掰,“至於誤工費,一千一天是嚇唬你們呢,我爺爺沒有固定收入,不過可以估算,他平時收入不高,前段時間在狀元街代賣出一幅畫,賣了五十塊錢,這樣的畫他七天可以畫一幅,一年時間能畫五十幅,那就是兩千五。”

連張茂驚訝地張開嘴,感情餘老頭還是餘家的搖錢樹嘍。

還沒完,小丫頭繼續叭叭叭,“精神損害賠償費用,這個有彈性,都是老相識,算你們便宜跟誤工費一樣就可以了。”

綺芳算這一番帳,直接把連張茂在內的所有人侃暈菜了,眼冒星星,等清醒過來,就聽小姑娘報數,“不多要你們的,加在一起給六千六百六十六好了,這數吉利,我們兩家將來都順順順。”

順個屁,佘建國氣得臉都綠了,“你搶銀行還快點。餘家和金家都是資本家餘孽,想榨乾我們每一滴血。”

小金麵色轉冷,綺芳露出冷笑,諷刺有用,要法條乾嘛?好聲好氣跟你商量你不接受,非逼著我給你背法條。

“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沉下臉的綺芳,身上有種凜然正氣,“佘廠長,這麼多人作證,不如我們也彆調解了,走訴訟程序吧,找個大醫院給我爺爺做傷情鑒定,檢察院提起公訴,該逮捕就逮捕,該判刑就判刑。公安局的門你今天估計出不去,廠長最好

也一起卸了。”

張茂摸了摸半邊眉毛,你怎麼把我的詞都說了,不對,你對司法程序怎麼這麼了解?

綺芳連恐嚇帶誇大,打蛇打七寸,酒廠是佘家的命脈,佘建國立即萎了。嘴張了又閉,開開合合,沒再出聲反對賠償。

佘福貴一雙老眼定在綺芳身上,心中驚訝至極,以前根本沒放在眼裡的小丫頭,沒想到竟是個周蓮漪第二,真是小看了她。

佘福貴敲了敲桌子,眾人視線移到他的身上,老東西會裝,麵對小輩能拉下麵子,一派和氣說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今天這事確實是建國不對,隻是沒想到傷你爺爺這麼重,賠償我們認,隻是這數目太大了,現在讓誰家一下子拿出六千將近七千塊錢都不太可能,綺芳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綺芳跟金鐮侃眼神交彙,閃電般無聲交流了一下,回他道:“我們餘家最通情達理,錢你們付一部分,剩下的可以拿東西頂。”

佘福貴眼底嘲弄一閃而過,“家裡大孫子前兩天去河塘打魚,沒想到撈上了幾件瓶瓶罐罐,也不是什麼古董,問了無數人,都說是無主的,我們就舔著臉拿回了家,既然現錢拿不出那麼多,我們就用東西頂吧。”

在場立即明白,狗屁從塘裡撈的,佘家老東西被擺了一道,答應得這麼痛快,原來是在這裡找補回來,拿金家的東西來活活惡心金家孫子。

目光偷偷轉向桌邊的年輕人,金家小孫子城府夠,聽他這麼一說,依然麵不改色,表情動都沒動一下。

綺芳心中冷笑,也就是現在沒有民法,你才能這麼說,撿來的東西你敢據為己有,要是有法律可依,我非告你個不當得利。

所想非所答,綺芳彎唇,“我也不是不敬老的人,既然您老人家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為難您,您給家裡帶個信,今日事,今日畢,我在這等著您的東西,正好張局長在,幫著估算下東西的價值。”說完從兜裡掏了個用碎布拚成的布口袋出來。

惡心人誰不會?就知道你有這一出,裝東西的口袋我都提前準備好了。

佘福貴臉上的法令紋因惱怒又加深了幾分。

今天這場交鋒真應了綺芳私下的形容,龍城的戰場就是皇帝的新裝:,,.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