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不趕路,不慌著走了,這驛館一待便足足待了七天。
到了第七日夜裡,落後於他們的賑災隊伍才堪堪趕上來彙合。
這七日宋引玉一直乖乖待著沒亂跑,謝臨安除了在頭兩天和周懷琅關在屋子裡商議正事。
過後就消失了五六日,不見蹤影。
臨走前,謝臨安跟她說過,去淮安府暗查的人查出了些東西,他和周懷琅需要去一趟。
淮安府形勢複雜,宋引玉其實並不放心,但她不敢說,怕影響了謝臨安。便將那股擔憂壓在心底,還笑著說讓他早日歸來。
等他們走後,宋引玉在驛館裡坐立難安,夜裡都睡不好覺?
隨著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卻未見人回來,她心裡滿滿滋生了股焦躁。
這股焦躁一直持續到,賑災隊伍到後,謝臨安才回來。
其實兩方人幾乎是在前後腳到的。
後來她並沒有刻意去打聽他們在淮安府遇上了什麼事。
謝臨安和周懷琅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隻有跟著他們去的子魚,在回來時臉色有幾分怪異。
想來這一趟應是有了不小的收獲,發現了不對勁。
押送災銀和災糧的是戶部的一主事,護衛的武將是一名校尉。
二人到後,謝臨安召集二人與周懷琅閉了房門,不知道謀劃了些什麼。
總之等人再出來時,周懷琅成了一名普通的護衛。
而那名校尉則成了手握兵符的召遠將軍。
眾人在驛館裡歇了一日後才出發,於五日後到了。
還沒走近,前麵就有人來報,說是在漳州城門口,淮安府知府攜下屬十八個知州頂著烈日來迎他們了。
現在天熱,那些官員早就汗流浹背,臉上鬥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
這是待車隊走到城門口後,宋引玉悄悄掀了一角車窗簾子看到的。
她還看到,領頭的那官員一看見賑災的車隊,都不帶猶豫的,立馬老淚縱橫。
他一邊哭,一邊蹣跚地跪在地上感謝皇恩浩蕩,山呼皇帝萬歲。
他一有動作,後麵的人都跟著動作。
那架勢十分唬人,仿佛絕境之中,終於盼來了救世主一般。
宋引玉看到這,就麵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這一個個的,十足的戲精啊,那眼淚說掉就掉,那些唱戲的都沒他們能演。
那其中不乏有上了年齡的官員,胡子都花白了,竟是也能到做這程度。
果然個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這對手可真是厲害了啊。
心裡暗自感歎了一句後,她轉頭看向謝臨安。
卻見他麵色如常,神情淡淡的,未曾因外麵的哭天喊地有半分波動。
反而是在宋引玉看她時,眼裡浮現了笑意,他握著她的手,低聲道:
“莫怕。”
前路莫測,淮安形勢比他想象的還要波雲詭譎。
這時謝臨安心底後悔答應宋引玉讓她跟來了,他怕,護不住她
宋引玉看得清楚,分明是謝臨安眼裡有了懼意和悔意,為了什麼她也清楚。
她抿抿唇,反握住謝臨安的手,與他十指緊扣道:
“我不怕,我相信你,我們都會沒事,平安歸京。”
宋引玉從來不曾擔心過自己,隻要沒人猜到她的身份,她就一直是安全的。
可是謝臨安不一樣,如今打一照麵,就能看出這些人定是極難對付。
那些個躲在人皮下老狐狸,到底藏了怎樣的一肚子詭計,誰也看不出。
人說最難對付的就是這樣道貌岸然,口蜜腹劍之人了。
不過,無論如何,她定是不會讓謝臨安如原書一樣在淮安府出事的,便是這裡的豺狼虎豹再多她也會想法子救下他的。
想著宋引玉的眼神變得複雜而堅決。
漳州城門口眾人各懷鬼胎,戶部主事與淮安知府周旋了一二後,一行人入了城。
漳州是淮安府的主城,也是十八個州裡最大最繁華的一個,相當於是省會。
知府衙門,淮安最大的糧倉,屯兵的營地都在這。
一進城,就能聽見外麵人聲鼎沸的喧鬨聲和小販的叫賣聲,甚至還有小孩在大街上玩耍亂跑,婦人的嗬斥聲。
光光透過聲音就能描繪一出盛世太平的景象。
宋引玉覺得不對勁還專門看了一眼,隻見那街道上果然熱鬨非凡,且人人都穿著乾淨整潔,麵帶笑意。
這樣的場景,實在難以想象,這裡才經曆過受災挨餓,又有亂民之禍。
沒料到在城中會見到這幅景象,宋引玉一時間有些愕然:
“你們上次來也是這樣嗎?”
所以跟著去的子魚回來才會是那個表情。
謝臨安聞言看向她,頷首輕聲道:
“一如今日。”
“淮安府的災民都去哪兒了,他難道把災民都藏了起來?”
她不太能懂,淮安知府這麼做的原因何在,
“他為什麼要把災民藏起來?”
謝臨安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他慢慢說到:
“是想儘快將我們送走。”
宋引玉聞言眼睛一亮茅塞頓開,所有的不對勁都解開了。
沒錯,隻要淮安府的災情沒那麼嚴重,他們便沒有理由久留。
可還是不對勁,如果想早些送走他們,那意味著打從一開始,淮安府就並不想讓朝廷的人來,
“既然如此,那他們又為什麼要折子喊著讓朝廷賑災平亂?”
“淮安府地處南地,曆年來皆是風調雨順,其境內有一條巫河百年未曾乾涸過。
旱情縱使嚴重,仍不至於百姓因餓死,而生了民亂。
然,百姓送至皇上禦案的請命書道,淮安境內已是路有餓殍,十室九空。
淮安府的折子則道,境內災民食不果腹,官府打開糧倉放糧,所有糧倉已全部空了。
種種跡象表明,淮安的確災情嚴重。
可折子是遲了一個月,淮安已落雨過後才上呈的。”
說著謝臨安頓了頓,接著道,
“他們應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向朝廷上呈災情一事的。
後來約摸是壓不住了。”
短短幾句話聽得宋引玉覺得驚悚:
“身為父母官,死了那麼多人,他們難道還能把這麼大的事給藏起來?”
這膽子未免太大了。
“或是以為此事可控。”
謝臨安的目光變得黑沉沉,神情有些冰冷,宋引玉極少在他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