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兒來啦。”
炕上的是一個老太太,她翻身的動作像一隻柔軟的大貓,口氣非常慈愛。
“太婆,這是冬枝兒。”王春枝把程冬至提溜到炕上,完全不費什麼力。
“冬枝兒呀?”
太婆的手把程冬至的腦袋摸了個遍,不住地說好,長高了,長開了。
程冬至第一次和這個太婆見麵,並不討厭她。
在王老太的襯托下,太婆簡直像個活菩薩。她撫摸冬至的雙手十分溫柔,況且她的身上還有清爽的皂角粉味道,讓人聞著很舒心。
“你在太婆這裡睡個午晌,晚點我來接你。”
“嗯!”
王春枝走後,程冬至貓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下了炕,好奇地到處打量起屋裡來。
屋子不大,可收拾得極為整潔,還有好多富有時代氣息的老物件,比如印著美女像的小鏡子,發黃的針線框等。太婆笑嗬嗬地看著程冬至參觀她的屋子,招手讓她過來。
“太婆!”程冬至清脆地叫了一聲。
“窗邊兒上吊著個籃子,裡麵有綠豆糕,是去年你叔伯送來的,快去拿了吃。”太婆附在程冬至耳朵旁小聲地說,一副警覺的模樣。
程冬至掐指算了算,去年送的綠豆糕,毛怕是長得有幾尺長。況且窗邊的籃子一眼可見是空的,並沒有什麼綠豆糕。
“太婆,我不愛吃綠豆糕,你留著自己吃。”
程冬至和太婆聊了一會兒天,她發現太婆時而糊塗時而清醒,記憶有點錯亂,神智會偶爾下線,但總體來說還是一個很可愛的老太太。
現在正是七月份,外麵熱得要死,屋裡卻像是開了空調一樣涼爽,炕上鋪著的又是草篾席,程冬至在炕上滾著滾著,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鄉下總是特彆安靜的,再加上外麵的知了聲和偶爾風吹過作物的窸窣聲,這一覺程冬至睡得很安穩。
她很久沒有這樣沉下心來感受身周的環境了,以前住在高樓大廈裡,每天吹著空調玩著遊戲,不怎麼接觸人也不怎麼看天空,時間久了人也虛浮了,經常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當然這也不能完全怪她,那個時候環境被破壞得太嚴重,鋼鐵森林也鑄造得太嚴密,想透口氣也沒有機會。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冬至醒了。
她慢慢睜開眼,隻見太婆拿著蒲扇一下下地給她扇著風,緩緩的。
程冬至心裡微微動了一下,想說點什麼卻沒說出來。
猝死之前,她有係統有錢,能打遊戲蹦迪吹空調各種浪,但沒有什麼特彆親密的人際關係,每天見麵最多的是各種外賣小哥和快遞小哥。
可現在她不但有了一個潑辣的大姐,還有了個給她扇扇子的太婆,算算也不是很虧。
“肚子餓?”太婆問。
程冬至點點頭。
太婆下了炕,慢悠悠地去摸裝糧食的翁。雖然她的腦袋偶爾會小故障,可她一口牙齒幾乎沒怎麼掉,腿腳也還算好使,就是餓得沒什麼精神。
翁裡裝的也是雜合麵,不過顏色比王家的要深很多,成色最差最便宜的那種。太婆和上麵,做了兩個黑饃饃。饃蒸好後,她把大的那個給了程冬至,自己那個小的又掰掉一半收起來,解釋說:“給你姐留點。”
程冬至睜大了眼睛:“太婆你吃這麼少不餓嗎?”
“不餓,不餓,老人吃不了多少。”
程冬至忽然意識到,太婆看起來不瘦的原因大概是餓腫了,身上按下去許久都不會起來的那種。
她以前聽老一輩的人說過,這種腫最要命,隻有醫院開的“營養粉”能治得好,而所謂的“營養粉”其實就是黃豆粉,一般人摸不到。
她咬了一口黑饃饃,苦澀中帶著點奇異的酸味,口感也像是摻了沙子。她忽然有點後悔,不該把早上的麩子饃給吃完,留一點給太婆多好。
程冬至把自己的饃掰了一半給太婆,兩人拚死拚活讓了很久,最後隻能把這一半又掰開了兩人吃了。
吃完黑饃饃,程冬至轉悠了一圈但沒找到涼開水,最後沒辦法,隻能按照太婆說的用葫蘆瓢舀了點缸裡的水喝了。這大缸裡的水麵上還有可疑的黃色紋樣,她隻能祈禱自己喝了彆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