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家裡的孩子都很好奇,可是沒一個人敢問大人們發生了什麼。
然而,也不需要他們問,因為王老太很快就把發生的事情像唱歌兒一樣罵出來了。
“也不看看他們家的大破鞋,值得了那個價錢!?他們還不如把那破鞋送到窯子裡去賣,興許能多賺幾個!什麼玩意兒,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的模樣照照——短命下巴,克夫痣,腫眼泡,屁股還小,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誰知道是不是被玩爛了的剩貨,跑來做套兒坑我們老實人家……”
王老太用了許多粗鄙的臟話,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程冬至聽得有些耳朵痛,可終究是把事情弄清楚了。
原來,王家人去賠罪的時候,一開始姑娘家裡一口咬定要去舉報,王家人求爺爺告奶奶甚至一起下了跪才吐了口兒,同意捏著鼻子把姑娘嫁了遮掩此事,但是開出了天價的彩禮和極其苛刻的要求。
彩禮要三百斤雜合麵,一百斤玉米麵,兩百塊現錢,一套新造的鋪蓋,一身的棉襖和燈芯絨衣褲,裡頭的衣服也要幾套,還有幾套鞋襪,必須都是簇新齊齊整整的,不能拿舊的壞的充數,女方這邊不給嫁妝。
以前這些已經算是很重的彩禮,更何況是現在滿地裡找不到糧食的時候。然而還沒完,那邊明確提出,姑娘嫁人後每個月可以回娘家一次,王家老三夫婦給大蛋兒的好處必須照原樣給小舅子提供一份,比如城裡工作的名額,光榮大院裡出來的糖油錢票……
程冬至聽呆了,一下子忘記了自己身為一個小孩子該有的表現,脫口而出:“這是查過了嗎?連光榮大院都知道……”
王家人都沉浸在震驚和氣憤裡,沒有誰察覺到冬枝兒的反應有點過於成熟,而是紛紛重重點頭,十分讚同她的說法。
“肯定是查過了,八成早就盯上咱們家了!”王老太激動得老臉通紅:“誰不知道咱們王家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好人家,我看大蛋兒這事就是做好的籠子,咱們鑽人家的套兒了!你說大蛋兒好好兒的怎麼會看上他們家那大破鞋呢?肯定是她先勾引大蛋兒的!”
程冬至認為這事的確蹊蹺,因為對方開出來的條件掐的點兒剛剛好,既可以把王家掏空,又不至於逼得太緊讓王家翻臉,那麼王老太說的“下套兒”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問題的關鍵說到底還在大蛋兒身上,如果不是他又惡又蠢到這個地步,喝兩口酒就想去強人家姑娘,那對方也找不到機會敲詐。
還是那句話,有果必有因,都是王家自找的。之前還感慨王家不會教兒子,這不就現世報了。
隻可惜了無辜的她和大姐,平白無故被卷入這場渾水來,反正她們也拿不出什麼東西,隨便瞎急急。
鄧翠蘭恨老大一家恨得眼裡出血,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顧不上平時的塑料花表麵情了,矛頭直指老大一家:“大哥大嫂,都這樣兒了,你們還裝啥沒事兒人?現在雜合麵是個什麼價錢,玉米麵又是個什麼價錢,還有那兩百塊,咱們全家做多少年才能補上這個窟窿?大蛋兒倒是好,惹了事我們給擦屁股,還白賺個媳婦,可憐我的二蛋兒三蛋兒四蛋兒,這一輩子怕是要和他們二伯一樣打光棍了!”
說罷,鄧翠蘭拉長聲音哭了起來,不再是做戲,而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
王老太被她這麼一提醒,頓時明白了這件禍事的根源是在老大一家,她不好打奄奄一息的大蛋兒,也不願意打長子下他的臉麵,便把怒火全部發泄在了周招娣身上。
王老太順手操起立在牆邊兒的扁擔,沒頭沒腦狠狠朝周招娣身上打去:“不長進的喪門瘟,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害死我們了!……”
周招娣皮厚慣了,也自知理虧不太敢躲,全程被打得嗷嗷叫,臉上還見了血。
可這有什麼用呢?那周家人抓住了王家的把柄,一旦不同意就立即去舉報,這是逼著他們不得不掉塊肉。
周家人隻給了王家人一夜的時間考慮,明兒清早給回複,稍微晚點就公社見。
王家人開了徹夜的會,一宿沒睡眼睛通紅,最後討論出來最好的辦法無非就是一個字——拖。
先拿好話把對方穩著,然後趕緊的把親事辦起來,等那姑娘過了門,懷上孩子,一切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