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食堂拿來了熱飯菜回來時,宋大妞和宋二妞還在那裡嚎哭。
一開始她們哭是為了做戲躲過這一劫, 程冬至與徐小萍去了食堂後, 譚老師又狠狠教育了她們一番,告訴她們這件事一定會告訴校長,她們這才模糊感知到事態的嚴重, 發自內心地害怕了起來。
程冬至正眼都沒看她們一眼, 熱情地主動邀請徐小萍:“要不, 咱倆一起把你的床挪到我邊兒上來?晚上說話啥的也方便。”
徐小萍求之不得:“好哇!”
兩人把徐小萍床上的東西包括床板先都挪到程冬至床上,然後倆人你一頭, 我一頭, “嘿喲!”一聲抬起了床架子, 硬是慢慢給挪到了窗邊兒, 緊挨著程冬至的床。
這樣一來,本來有些搖搖晃晃的兩張床互相湊攜,居然穩固了不少,不再發出吱吱呀呀的怪聲兒了, 仿佛本該就放在一起一樣。
徐小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可算是有個正經伴兒了,你沒來的時候我都找不到人說話,舌頭都要生鏽了!”
程冬至深表讚同:“還好這宿舍裡頭還有個你, 不然我怕是也要憋得慌。”
接下來的話倆人都心知肚明, 默契地瞟了那對嚎哭的姐妹一眼,又同時收了回來。
徐小萍的晚飯是發黑的糊糊, 下糊糊的菜則是一瓶醃紅皮圓蘿卜, 切的形狀很豪放, 程冬至嘗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太鹹太苦了!
“這是我奶給我醃的,她怕我菜不夠吃,又怕不好放,就把鹽下得很重。你家裡肯定勞力多工分也多,不然咋能給你的鹹菜裡拌油呢?”
“我家條件也不好,這不是怕我來縣裡讀書被人瞧不起嗎?就是為了撐撐場麵,平常吃的也是沒油的乾鹹菜。”程冬至儘力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小萍嗤笑:“有啥好撐場麵的,現在縣裡還不如鄉下呢!就是聽起來光堂,背地裡還不是要勒緊褲腰帶挨餓,誰還瞧不起誰啦?怎麼地鄉下還能在土裡刨點什麼吃吃,縣城裡就隻能啃牆磚!”
程冬至看了看徐小萍碗裡的糊糊,忽然想起了什麼,走到被她紮開了箱子的宋二妞旁邊,宋二妞嚇了一大跳:“你,你乾啥,你彆紮我……”
程冬至撇嘴:“啊呸!我紮你做什麼?”
她從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裡翻出了之前看到的那幾個黑麵餅子,放在手裡掂了掂:“下次來的時候,記得把蛋和鹹菜還給我!這幾個餅子是零頭,我就先收著了。”
“你要做啥,你還我餅子……”
程冬至猛地踹了一腳宋二妞的床,她一向吃得飽力氣大,那床也狠狠地搖了幾下幾乎要散架,宋二妞嚇得尖著嗓子又叫了起來。
“你嚷嚷啥?就這幾個破餅子抵得上我半個蛋不?要不是我肚子餓,我還不稀得拿你的呢!你再廢話,我這就去找校長讓他把你趕出去,你倆退不退學,還不是要看我說不說點啥?”
宋二妞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頓時不敢再說要回餅子的話了,隻是哭得幾乎要斷過氣去,程冬至絲毫沒有同情,隻是冷冷地看著。
活該!這樣的人一點都不可憐,可恨著呢。
回到徐小萍床邊兒上後,程冬至把餅子分了她兩張,自己隻留一張:“咱倆一起吃,她們以前也偷過你的,這裡頭有你的份兒。”
徐小萍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說是晚飯,實際上兩人吃完後也就才四點左右的樣子,夏天白天長,外頭還是大光亮兒的。
徐小萍領著程冬至去水槽處洗了飯盒後,帶她到處溜達溜達,熟悉地形。
縣小學不大,但學校裡並不限製學生們出去,所以能溜達的地方很多,剛出村兒不久的小村姑程冬至看得花了眼。
比起斷尾村稀拉拉的人群,縣城裡的人算是多了,看著熱鬨。
街上的房子大多是磚房,牆麵有塗水泥也有沒塗的。雖然商品不太夠,可該有的門麵店一樣不缺。走出六七百米外處還有一個高達兩層半的西洋式建築,風格一看就和周遭的房屋各個不同,據說是之前洋鬼子的屋子,原本是賣西洋雜貨的,現在改做了郵局。
一圈轉下來,程冬至最中意的還是當屬學校後頭的一小片山丘,地勢好,視野寬闊,還涼快。山上有十幾棵楊樹,空地上有點雜木叢,還有幾束野丁香,很有意思。山的側邊兒有一條小道直通學校後門,聽得老師搖鈴鐺,一個跑路順著慣性就“溜”下來了,速度很快。
徐小萍的看法和程冬至一樣,她也愛往這個小山頭來,上麵有她腳踏平了的一大片位置,坐著能俯視縣小學及周邊的全貌。
程冬至看著遠方田野的灰綠色,心想——那邊走過去,是斷尾村嗎?
晚上的時候,高愛國來看她,給她送了牙刷,毛巾,洗漱的小木盆還有飯盒。
這些都是及時雨啊!程冬至正愁著呢,結果他就送來了。她本想付錢給票,高愛國拚死不肯收:“你給我,我就拿回去了。”
程冬至非常感激,決定以後在大姐麵前多多說他幾句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