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後門通往汽車站牌有好幾條路, 程冬至每次為了節約時間都是走最近的那條, 現在想想, 後背稍微有點涼。
之前是她太大意了, 仗著這個時候的省城治安相對較好,極其罕見發生什麼搶劫殺人案件, 連偷竊都很少有,又想著是大白天的就那麼任性了。看來以後得多加注意安全,就算沒有郝春,也會有其他不穩定因素,還是能走人多的大道就走。
時間不知不覺間到了星期五下午, 郝春看似心不在焉, 實則眼角餘光緊緊盯著程冬至的一舉一動。程冬至和往常一樣沒有區彆, 收拾好課本紙筆後便回宿舍了, 據說她通常會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走,差不多是快五點左右的時候出校門。
眼見著程冬至進了宿舍樓,郝春對另外倆人使使眼色:“咱們仨先去昨天踩好點的地方守著,叫誌遠在校門口替咱們把風,到時候等她來就下手!”
“行!”
程冬至慢悠悠地洗完澡換過衣服後,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在教學樓的角落裡和龔老師碰了頭。
本來看到她就板著個臉的龔老師像是變了一個人,十分和氣地笑著:“現在去嗎?會不會太晚關門了?”
“老師你就放心,就是要這個點兒才好啊, 天色暗一點看到的人才少, 亮了不太好。”
龔老師搓著手, 不住地點頭:“說的是!那我去把謝老師也叫著。”
“行!”程冬至眨著眼:“到時候我走前頭, 老師你和謝老師隔著遠點兒在我後頭走,彆叫人看在眼裡。”
“好,還是你想得周到。”
如果滿分是一百的話,原本龔老師對程冬至的印象分為50分,現在猛地增加到了80分左右了。
昨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她主動找到了自己,說是家裡有親戚在城南三號糧油供銷社做事,前不久得到消息今天晚上要新來一批豆油,她領著去的話能拿到內部排隊號,少說一個人也能灌個十幾斤豆油。
這可是打春雷一樣的好消息啊!
油是多麼珍貴的東西,龔老師的每個月有一點油票貼補,可加上原來的戶口油,和老婆那邊兒的貼補攏共也才不到六兩,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雜七雜八那麼多人,夠啥吃的?
更要命的是,有時候油票有了,那門麵裡沒油哇!所以即便用油這麼緊張,大家手裡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些多出來的油票的,花花綠綠的攢一起看著很可觀,可叫人心裡氣悶。
於是,如何節省用油每家各有高招,有的用毛筆刷,有的用紗布抹,還有用剝了皮的軟枝條兒蘸的,總之就是能怎麼省就怎麼省,要是能多出一兩斤那就是過年一樣的好事了,何況十幾斤?
程冬至把這件事告訴龔老師的理由也極其光明正大,完全沒有一點走後門或者送禮的意思:“我姐說了,這事兒我爸媽都沒辦法沾光,咱們家在省城又沒個啥彆的親戚朋友,就該讓老師你過來才合適。老師辛辛苦苦培育祖國的花朵,多吃點油補補也是應當的,又不是不給錢和票,有啥關係!”
龔老師被捧得飄飄然,再加上這樣大的實惠,他恨不得給程冬至發朵紙糊的小紅花以示嘉獎——當然,也隻是想想,不能做得這麼明顯了。
謝老師是龔老師的妻弟,是來幫著打豆油的,到時候也要分他一些作為幫忙和保密的謝禮。
程冬至眼見著人高馬大的謝老師也來了,才放心地點點頭,步伐輕快地朝後門那邊走去。
果然,在快走到後門的時候,她看到了陶誌遠。
特困生,分班考試時的第一名,也是郝春的舍友。
陶誌遠由於營養不良,長得有些不勻稱。他的頭很大,臉也是很成熟老氣的類型,光坐著看仿佛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官樣”孩子,可站起來就不行了——身子完全架不住這樣一個體麵大氣的腦袋,又瘦又矮小,還有些弓背縮腰的,看著像是童話裡的詭異大頭娃娃。
因此,儘管尚長得算濃眉大眼,可他的眼神裡卻充滿了讓人不舒服的陰沉和怨恨,這一點程冬至感受得尤其明顯。
“陶同學,你在這兒乾啥呢?”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程冬至頓住了腳步,笑眯眯地和陶誌遠打招呼。
陶誌遠楞了一愣,這是程冬至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沒,沒乾啥,就等人……”陶誌遠聲音很輕,結結巴巴地說。
“這樣啊,那我先走啦,大後天見!”程冬至友好地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