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咋說也算是個小乾部,比家裡另外兩個人都有見識,自然一眼認出了那是啥玩意。他皺眉,責備女兒和妻子道:“你們倆怎麼回事?人家張同誌大老遠的過來,就隻顧著說話,連碗水也不倒!去,昨天你三姑不是送了點水果過來嗎,還不快去削皮切塊兒送上來!”
都是人精,幾乎是瞬間明白什麼意思,忙分頭去忙活準備了。
小梁的父親一改之前微微端著的架子,很熱情地勸說程冬至往藤椅子上坐了,還不住地客氣:“咱們家裡地方小,也沒啥好東西招待,張同誌不要介意啊!”
程冬至不置可否:“我也不是來做客的,這就是碰到的個緣分,把這表賣了我就走,身上的差事一大堆哩。”
“那是當然,當然!現在物資吃緊,你們部門的工作也很不好做?真的是辛苦你們了。不知道張同誌來豐林市這邊出差,是長期的呢,還是短期的呢?”
“這個得看上頭規定,我也說不清楚。”程冬至皺皺眉,像模像樣地拉著腔調。
小梁的父親不死心,不住地想辦法套些內部消息,可是程冬至硬是滴水不漏,什麼有用的都沒說,除了防備心強,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啊!
小梁的父親有些失望,但從而也更加堅信了程冬至偽造的身份:不愧是當乾部的,這心理素質和政治素養,就是不一般!
最後一點阻攔消失後,小梁的母親像是生怕對方反悔一樣,很快就把錢拿出來給了程冬至,並極力堅持要求留她吃飯:“咋說我們也是沾了張同誌你的光,這頓飯你不吃可不許你出門!俗話說的好,有緣千裡來相會,這買賣講究的不就是個緣分嗎,說明張同誌和咱們有緣呀。我聽女兒說你在這邊沒啥熟人,以後要是來豐林了,儘管來咱們家打尖兒歇腳,不要見外!”
小梁的父親對這個說法很是讚同:“可不是嗎?張同誌你喝不喝酒,咱們一起好好喝杯,就當是新認識了個朋友!”
程冬至本就有此意,假意推了幾下後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梁家人十分歡喜,慌忙籌備了一桌還算看得過去的客飯,還弄來了半斤散酒。
幾杯酒下肚後,大家也沒了一開始的拘謹和陌生,從家務事扯到時下事,儼然是十分熟慣的老朋友關係了。
小梁的父親紅著臉,大聲地說:“實不相瞞啊大妹子,我家這個姑娘在中三路那邊的百貨裡做事,也算是有點人脈關係,平常也能給家裡留點東西,可豐林就這麼大塊地方,東西實在是有限。就說這手表,我家還有個兒子在外頭工作,前些時找了個對象,那對象啥彆的不要,就指著要外國表,錢啥的都好說,現在這外彙券多難弄啊,還想著是不是要攢幾年呢,得虧遇著你了呀,不然這兒媳說不定半路就飛走了!”
小梁的臉猛地一沉:敢情這表是給未來弟媳買的?!
她很不高興,卻什麼都沒說,無論她平時再怎麼受寵,也知道這個時候開口沒用。
倒是小梁的母親注意到了女兒的不高興,忙問程冬至:“張妹子,你那邊還有沒有女式的外國手表呀?價錢啥的好說!”
程冬至沉默了很久,就在小梁和她母親快要失望的時候,才幽幽地開口了:“你們不把我當外人,那我也對你們說實話——外國表我能給你們弄到,其他的一些緊缺物資我也能弄,我敢拍胸脯保證這些東西來路正當,不是偷來搶來的,是光明正大買的,單位分配的。價格麼,也不會貴到哪去,總之比黑市的要便宜穩妥。我不管你們拿我這兒的東西是自己用還是轉手賣,隻要求一點,你們不許把我的身份對外聲張出去,隻準你們家這三個人知道,不然泄露出去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好消息來得太突然,梁家人像是被忽然掉下來的大餡餅砸中,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都傻了眼。
這年頭,炫耀自家“能耐”的方法有很多種,然而最要緊和直接的,還是能在這個物資短缺的時節拿到好東西,這比什麼都有臉麵!要不然,為啥那麼多人希望自己家裡出個售貨員呢?
費心費力找工作評職稱,最終目的不就是為了掙工資拿福利,讓一大家子吃飽穿好嗎?梁家也算是能溫飽的級彆了,可再往上一點很難,熬得人心癢癢。
做夢都想不到,居然有幸遇上了這麼個大貴人,以後要是能源源不斷弄來外頭難買到的好東西,無論是自己用還是送人,甚至是轉賣,這內裡將來的好處讓人簡直不敢接著想,怕笑出聲來!
小梁的父親激動得不行,頭點得和雞啄米一樣:“放心大妹子,咱們這是交換贈送,不是那轉售倒賣!說出去咱們也沒大錯兒!”
小梁的母親也興奮得臉都紅了:“那可不是?現在家裡但凡有個靠譜親戚的,誰不沾點兒好處呀?又不是那傷天害理的大罪,沒見著為了這個抓人的,大家都這麼乾,老大不說老二!”
小梁在狂喜之餘又有點後悔,早知道一開始就不打那占便宜的小算盤了!不知道張姐會不會心裡疙瘩呀?
她連忙站起來給程冬至敬酒,恭恭敬敬地:“張姐,以後有啥我幫得上你忙的儘管開口,千萬彆和我客氣!咱們啥關係?不說那外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