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頭的人。程冬至毫無征兆地被告知,她被“借調”到了一個大城市的國營機械廠裡做高級辦事員了。
那是一個距離省城和南平,甚至望天角都非常遠的一個城市,也算是全國聞名的大城市之一了,很繁華,並不寒酸偏僻,可距離太遠。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人家說得很清楚,這回開車來就是直接帶她走的。至於原因,也很奇怪——有人推薦保舉,可具體是誰的又不肯說。
他們沒有傳說中帶走阿則的那些人那樣嚴肅,臉上笑嘻嘻的,十分客氣恭敬,說話的口氣也是很溫和,有商有量的。可程冬至知道,這回人家不是來和她商量的。
似乎是為了主動消除他們的疑心,對方來角上第一件事就是亮明自己的身份。各種證件都有,通知的文件也有,雖然方式有些令人驚疑,可趙敬倫看過後微微點頭,露出無奈的神色,她就知道對方不是騙子,是真來調動她的人。
她很含蓄地信口胡扯:“一定要馬上就去嗎?當然了,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沒有二話,隻是……咱們這邊研究所最近有一個項目快要出眉目了,我想呆到項目成功再去。我保證絕不亂跑,老老實實留在角上……”
對方的態度更加懇切了:“沒有沒有,我們隻是借調,並不是直接調走。這邊,你也隨時可以回來的嘛。”
程冬至眼睛一亮:“我能多久回來一次呢?”
“都闊以,但是那邊的工作也要顧及到的,肯定不能太顧此失彼嘛。很快的,那邊好了你就能回到這邊來繼續你心愛的農業研究工作了。”
對方含糊不清的說辭讓程冬至心裡有點咯噔,可還是隻能笑著答應了。
由於事出突然,對方還在麵前等著,她也不好和大家商量對策拖延時間,隻能收拾出了一大堆行李,跟著對方上車了。
他們開的是一輛卡車過來,上麵沒放多少東西,正好把她那一大堆行李都給帶上。這幾個人絲毫沒有嫌棄她東西多事多的意思,相反還很熱情,主動幫忙搬東西啥的。
趁著他們忙的時候,趙敬倫悄聲對程冬至說:“你彆慌,回頭我幫你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記得聯係角上。”
程冬至隱隱疑心這和葉家有關,但不方便說出口,隻好感激了趙敬倫,表示自己一定會找機會打電話回來。
蔡鵬程他們全都被這個突然的變故給搞懵了,直到程冬至上了車,他們才反應過來,傻眼不已。
“大……冬枝,這是咋回事啊?”
“咋好好的就……”
程冬至看了那幾個人一眼,那幾個人看著她笑,笑得她心裡頭發毛。
她輕輕地喝住了他們,笑著說:“咋了,又不是去刀山火海的,是回城去大廠子裡當高級辦事員了,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好事兒,你們急啥呀?”
“話是這麼說……”
“彆說了,我到時候會打電話回來的,你們好好照料這角上的事兒,知道嗎?指不定哪天還得讓你們給我寄點兒黃金薯和兔肉乾吃吃呢。”
“好……”
程冬至就這樣上車走了,大家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她不像是回城奔赴光明,倒像是什麼女烈士英勇就義去了。隨即大家覺得這個念頭很不吉利,輕輕地拍了自己幾嘴巴子。
程冬至坐在副駕駛位上,開車的是一個很熱情健談的老大哥,據說是機械廠廠委的小組長,以後就是他負責帶著她從基層工作開始熟悉起。
“姑娘伢,莫害怕,這不是什麼壞事。這機械廠是好地方呀,本地員工子女削尖了腦袋都未必鑽的進來,轉正也要好些年。你倒好嘛,一來就是正式員工,還是高級辦事員,這不是人人都碰得到的好事嘛。”
“就是因為太好了,我心裡才沒底呀……我有啥本事,能一下子有這麼好的工作呢?”程冬至輕輕地說。
“你是高中生對?”
“算是……”沒畢業,也不知道算不算。
“高中生,家裡成分好,還主動跑去開荒,很有革命熱情,你不能有誰能有?人家求還求不來捏,你就彆想七想八的了,好好做事,什麼都彆怕。”老大哥分析得頭頭是道。
“好……”
卡車駛出了望天角,程冬至看著後視鏡裡越來越遠的角上圍門,歎了一口氣。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