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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 程冬至的眼淚不住地往下落, 一大顆一大顆的根本停不下來。

要說心裡沒有難受勁兒是不可能的,可這眼淚來得太過突然太過猛烈,仿佛水龍頭壞了閘,要把身體裡的水分都給流空;這不是她程冬至的眼淚, 而是來自另外靈魂殘存在身體裡的共鳴與回響。

阿則抱著程冬至,程冬至把臉埋在他胸前, 無聲地把他的衣襟浸濕。

“彆難過了,這件事和你關係不大, 是他家裡人把他逼到了這一步。”阿則輕聲道。

“我怕他出什麼事……”

“他是烈士遺孤,還沒結婚, 像他這種情況都會有相應的處理方式, 不會讓他父母絕後。一旦出了什麼事,不但對不起他犧牲的雙親,讓葉老爺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也說不過去。”

程冬至的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這次是她本人的情緒。

她知道阿則是在安慰她, 因為三溫河那邊犧牲的人中也不是沒有葉淮海這種情況, 就算上麵考慮到群眾感情特殊照顧這一類烈士子女,架不住人家自己以死相逼要上戰場保家衛國。這一代人對國家和集體的榮譽感與歸屬感, 不是後世處於安樂和平生活中的人能體會到的。以葉淮海的個性,他很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無論心中再怎麼痛苦難過,事已至此,程冬至也隻能隨著車回省城那邊去。

回去時不像來的時候這麼急,開得很慢。夜晚也變得十分漫長, 程冬至本睡不著,架不住白天哭得太多,漸漸地睡眼模糊過去。

在微微顛簸的車上,她做了好些斷斷續續散碎的夢。

夢中全都是小時候的王冬枝跟在淮海屁股後麵到處跑的畫麵,有一起偷吃點心和偷偷爬樹玩耍的快樂,可惜大多數都不是什麼好回憶。要麼是被家裡某個看不清臉的女性長輩斥責謾罵,要麼就是被其他小夥伴推搡欺負,葉淮海每次都很生氣,大吵大鬨地要為她討回公道,可換來的卻是越來越過火的欺淩。

最後一幕,是王冬枝生病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葉淮海緊緊握住她的手,許諾等自己長高了,力氣大了,再接她回來……

這一幕讓程冬至錐心的疼。

疼的並不僅僅是王冬枝接下來的結局和二人早已注定的生死兩隔,還有小小的葉淮海滿麵是淚的場景。

大家都以為被欺負的隻有王冬枝,實際上葉淮海才是那個真正被欺淩的孩子。

雖然有爺爺疼愛,可他除了吃飽穿暖,似乎從來沒有得到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他看起來像個胡作非為的小霸王,實際上也不過是個連親近的小夥伴都無力保護的可憐人。有那麼多家人親戚,真正關懷在意他的卻寥寥無幾。

之前程冬至並不了解這大院兒裡的彎彎繞繞,也是這個時候,阿則才告訴她為什麼他說葉淮海走到這一步都是葉家人逼的。

因為葉老爺子的偏心,葉淮海家裡的那些叔嬸,兄弟姐妹和他的感情都很一般。從小他就很孤獨,除了阿則便隻有王冬枝可以說話。

最可恨的還是那個叫三姑的女人,她嫁給了林月珊的大伯,但是在林家不是很討人喜歡,為了在婆家站穩腳跟,她一直不遺餘力地撮合林月珊和葉淮海的事兒。林月珊倒是早熟,打從第一次見麵就看上了葉淮海,可惜葉淮海不喜歡她,這個三姑就把一股氣全發泄在了小小的王冬枝身上,除了平常各種冷臉辱罵,沒人的時候還會擰她打她,葉老爺子發火過好幾次都不收手。

這一點爺孫兩人倒是挺像,都是一股腦把自己認為的好付出給重視的人,卻缺乏真正保護對方的手段與心計。

真要追究,王冬枝的死這個女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王冬枝染病的時候,她不但阻攔葉家這邊找的醫生給她治療,還趁著葉老爺子不在家自作主張隨便找了個驢車把她送走,完全不顧走的時候她還在病中,也完全不在乎這麼不靠譜的方式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亂子。

其他能說話的大人沒有一個為了這種“小事”幫葉淮海,他再怎麼不同意也無法對抗自己的成年人姑姑,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事……

就在程冬至黯然神傷的時候,阿則忽然道:“隻可惜那個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不然你也不會受那麼多罪。”

身為葉淮海最好的朋友,阿則當然知道一些王冬枝的處境,可是彆人家的事由不得他一個孩子想什麼辦法,頂多隻能安慰難受的葉淮海。

程冬至笑了出來:“你說啥呢,那個時候你才多大,這不是難為人嗎。”

粗粗算一下,那個時候的阿則應該隻有五六歲的樣子,還是個精致可愛的小團子洋娃娃,這樣的孩子被人保護還來不及呢。

程冬至看著他的臉,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家裡人……為什麼會接受我?”

以前她沒往這方麵細想,在聽過葉老爺子對她的看法並了解到這麼多當年的隱情後,她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邵家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太好了,好到不正常。邵家很低調,可本質和葉家這種人家差不多,按理說不至於態度差這麼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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