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角上前, 程冬至和大家提前打了招呼,本來隻是想讓有人給她留個門, 沒想到受到了極其熱烈隆重的歡迎,堪比上頭領導下來視察:小木屋附近一帶都收拾過了, 什麼汙水雞鴨糞便全都一掃而空;豬提前殺了, 羊也宰了;要不是菜長在地裡頭更新鮮更容易保存, 他們能把幾塊菜地全給薅禿!
程冬至很過意不去:“殺幾隻雞鴨兔子就行了, 乾啥把豬和羊也殺了?天兒才剛涼下來,放不住。”
宋二馬嘿嘿笑:“有啥放不住的!鹵的鹵燉的燉, 剩下來的多撒些鹽擱涼棚的大瓦缸裡, 能吃大半個月!再說了, 咱們有這麼多張嘴呢,平常舍不得動這些豬羊, 難得借著大姐你回來的機會沾沾光, 可彆讓大家夥兒口裡眼裡走空哇!”
程冬至想想也是這麼回事, 就笑笑不說啥了。
角上消息閉塞,大家並不知道葉淮海的事情,隻是單純地為程冬至回來而高興,沒有人刻意安慰些什麼或者回避些什麼, 這一點反而讓她心裡頭輕鬆了不少。
不過趙敬倫顯然是知道內情的,他家本來就是南平那邊兒的, 又經常和外頭聯係,沒道理不知道。程冬至不說,他也裝糊塗, 和她談論角上的收成,天氣,以及新增的幼崽們,唯獨不談葉淮海。
程冬至痛快地吃了好幾天角上的大鍋菜,心神都穩定下來了,這才試著慢慢開口,和趙敬倫談起這件事。
趙敬倫削著手裡的土豆皮,神情很淡然安詳:“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去南平做報告,碰到了葉淮海。”
“然後呢?”
“以前和他不怎麼熟,不過後來我和你算同事,就熟了。他那次和我說了很多話。他說他在南平再怎麼折騰,心裡頭總覺得不夠勁兒,還是想去戰場上為國爭光,和他的父母一樣。他從骨子裡就是這樣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我想他總會要走到這一步的。”
程冬至怔了。
她忽然想起,當年在斷尾村的河邊兒,還是個小屁孩的葉淮海頭一次見麵時對她說的那些話。
“……他們都是大英雄,大家心裡都記著他們!我以後也要做這樣的大英雄。……”
淚水從眼眶處溢出,程冬至伸出手抹掉,半晌道:“做大英雄沒啥,可千萬彆成烈士了。”
“大英雄也好,烈士也好,這都是淮海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太內疚了,和你無關。”趙敬倫說。
程冬至咧咧嘴,想笑一下但笑不出來:“就算和我沒關係,想著他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我這心裡頭就懸得慌。”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還是得好好吃飯睡覺,等淮海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用最精神的樣子去接他,是不是?你咋就不盼著他好呢。”
最後一句話的說話風格和葉淮海很像,那一瞬間像是重疊上了葉淮海的聲音,程冬至頓時怔了怔,呆呆地點點頭。
難怪角上的人都誇趙敬倫是個有見識知道很多的人,年長又閱曆多的人就是不一樣,話總能說到點子上。被他這麼一開解,程冬至心裡真的坦然釋然了許多。
趙敬倫把削好的土豆放進水桶裡,提了起來:“走吧,去廚棚那兒,你給我幫幫手,今晚咱們吃土豆燒肉。”
“嗯!”
原本定的是在角上呆個十天左右就回去,程冬至有了新計劃,給阿則和廠子裡打了電話,決定滿一個月再回文楚那邊。
多出來的時間她並不是吃了睡睡了吃,而是和幾個夥伴們開著滿車的糧菜肉蛋回了省城,不但王衛國夫婦,王春枝一家看過了,薛教授夫婦與楊主任看過了,還回斷尾村看望了二伯一家與太婆,就連縣城裡的童年老友徐小萍都沒拉下。
徐小萍已經結婚有倆娃了,她的愛人是個憨厚老實的教師,她弟弟也在姐夫的照顧下當起了實習老師,暫時還沒找對象,平時吃住都在姐家,日子過得很和美。
看到變化如此之大的程冬至,以及她帶來的驚人的禮物,徐小萍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還鬨了個笑話:“你,你們趕緊歇著,洗了飯吃手……不,不是,吃了手洗飯……哎,我這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客飯做得很豐盛,一是現在情形不像以前那麼難了,徐小萍持家有道,招待的飯還是做得出來的,再者裡麵有好多本就是程冬至的饋贈。趁著男人們喝酒聊天的時候,徐小萍一邊奶著懷裡的二寶,一邊在臥室裡悄悄和程冬至說著私房話。
“你對象人咋樣啊?倆人啥時候結婚?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趕緊的把婚結了娃生了,這才是正經!你看看我家二寶都一歲了,你可彆落下太多啊。”
程冬至笑:“其實我想的是過幾年再說,最近工作忙著呢,要是一結婚懷孩子估計得耽誤不少事兒。”
徐小萍點點頭,歎息道:“也是,你和我不一樣,自個兒心裡有數的話就看著辦吧!這些年我時常和家裡人念叨起你呢,當年要不是你給我找了那麼些活兒,我和我弟也撐不到現在的好日子。我就說了,當年我就看出來你是個乾要緊事的人,從小就事事要強聰明,準不會錯兒!”
倆人說了很多很多的話,甚至還提起了當年的那場篝火宴會,以及學校裡的那些人如今的生活,兩人都是很唏噓。
臨走的時候,徐小萍依依不舍地拉住程冬至的手:“以後你啥時候再回來啊?要是路過縣城,哪怕是一頓飯的功夫,你也得記著往我這兒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