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霧遮住身形的男人沉默幾息後才開口說道：“你的神識受損了。”
他看到了祁染吐血的那一幕。
祁染整理著身上素淨的衣裙站起身來, 道：“嗯，他把我留在那個世界的神識抹殺了。”
她語氣溫柔，沒有怨念也沒有怪罪, 就仿佛在說家裡孩子今天吃沒吃飯這種話題一般。
男人再次沉默, 他知道祁染口中的“他”是誰。
“這麼久不見，也彆傻站著了，來喝杯茶吧。”祁染說完徑直朝花園深處走去, 男人猶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坐在花園裡的石座旁，祁染抬手沏了一壺茶，花茶被開水泡開，散發出淡淡的花香。
將茶遞給男人, 祁染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的神識不穩，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喝口茶吧, 這茶可以穩固一下靈魂。”
說完她又輕笑了一聲，頓了頓繼續道：“那孩子就是這樣，我也沒想到他能把你神識抹殺大半，僅剩最後一縷神識逃脫, 隻能靠輪回恢複力量。”
男人喝茶的動作一僵, 茶水裡可以穩固靈魂的力量幫他驅散著身上濃霧的黑霧，漸漸的顯出身形來。
男人還穿著一襲錦袍, 劍眉星目, 眼底帶著過重的鬱色，容貌竟與原先世界碰到的武林盟主蕭子昱一致，明明是溫潤公子的模樣，眉目間卻帶著一股煞氣。
他放下茶杯, 垂眸看著杯中沉浮的花瓣。
“我陪了他三個世界，當初，是我錯了。”男人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腦海中好像又浮現那人一次次死在他麵前的畫麵。
“嗬……”祁染冷笑一聲，她相貌過於好看，就算是嘲諷的笑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隻是美眸裡的冰冷惹人遍體生寒。
“自然是你的錯，他三次都是因為你而死，就像當初你逼他做任務時，一次次看著他在懲罰世界去死一樣！！”說到最後，祁染聲音都高了幾度，字字戳心。
“哢嚓。”男人手裡的茶杯碎裂了，他低著頭，稍長的劉海遮住他大半神情。
見他痛苦的模樣，祁染眼底閃過一絲快意，繼續說道：“沒了記憶投入輪回，卻還能次次愛上他，然後又間接害死他。”
“而他同樣也是記憶被封，潛意識裡卻能感覺到你的存在，所以次次都不想留在你所在的世界。”
“101，你之前身為係統沒有人類的情感，可現在你懂了，你後悔嗎？”
男人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字：“悔。”
祁染笑了，嘴角上揚，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下，模糊了視線。
“我也悔，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她回去找過那孩子的，可是，沒了係統庇護，她成了外來者直接被驅逐離開了那個小世界，後來她付出太多代價，甚至放棄了她追尋很久的自由，困在這裡千年，才得知那孩子的下落。
“所以你要，殺了我嗎。”男人抬起頭看她，露出蒼白的脖頸，上麵還突出幾縷如青筋般的黑色紋路。
祁染幅度極小的搖了搖頭，道：“不用我動手了，你強行穿梭幾個世界，神魂早就油儘燈枯，支撐不了多久了。”
她看的出來，現在恐怕是她和101最後的對話了，她從沒想過會這麼心平氣和的和他坐在一起，然後……看著他消散。
男人勉強的勾出一抹笑，眼裡好像有淚光閃爍，“是啊……我快要消失了，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麵。”
祁染神色一冷，不等她說些什麼，男人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道：“不，不行，不能見他，隻要現在的101能陪著他，一直陪著他就好。”
作為天地初開時的第一批係統，101桀驁不馴傲世輕物，一手建立現在的係統空間，所換宿主十幾任，每一任都像祁染一樣被壓迫著做著任務，隻是沒想到，他會成了如今魂魄將散的狼狽模樣。
從他的話裡，祁染想到了那隻白團子，雖然它現在也不懂人類情感，但剛生出靈智的它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祁澤，內心純白如它顏色一般，和如今坐在她麵前的男人屬於兩個極端。
“你呢，你會去哪。”男人突然問道。
祁染愣了愣，秀眉微蹙，“可能……會一直呆在這吧。”
“阿祁不會原諒我，就算他要殺我千百次也不為過，我在這呆上千萬年，有這花草相伴，也不錯。”
“嗯，挺好。”男人笑了，身形也開始逐漸變得透明。
明明早就沒了實體，但他心臟處，卻傳來陣陣的疼痛，疼的他都忽視了神魂消散的痛楚。
他和101本為一體，就在他消散的時候，遠在小世界，正站在祁澤肩頭的白團子突然心頭一緊，直接一頭栽了下來，被反應極快的祁澤抱住。
“你怎麼了101？？”祁澤捏了捏它圓潤的臉問道，神色雖然淡淡，但是語氣裡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宿，宿主……】101睜著它的豆豆眼看著祁澤，捂著心口委屈巴巴的說道【101好難過……】
祁澤見它沒什麼事也放下心來，抓著它揉捏著，漫不經心的問道：“難過什麼？不就是中午搶了你一包薯片嗎？”
101愣了愣，有些迷茫道：【對哦……我難過什麼。】
好像想到了什麼，白團子係統從他手裡掙脫出來，掏出它標配的兩把大刀，氣勢洶洶的說道：【一定是因為那個姓南的，他居然敢關著你，宿主，咱們殺出去吧！】
係統空間和小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那裡隻是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而小世界卻已經過了十幾天了，就在這十幾天裡，祁澤一直住在魔宮，雖然說是好吃的好喝的伺候著，但遍布整個宮殿的禁製陣法，遏製著他周身靈力，不是為了困住他還能為了什麼。
祁澤躺回軟塌上，捏著桌上的果子一口口的吃著，悠哉悠哉的說道：“急什麼，南淵雖說現在憨了點，但畢竟以前是我發小，再陪他幾天，我們就離開這個世界吧。”
通過係統看到南淵記憶的祁澤內心不是沒有絲毫觸動的，相反，從南淵視角回憶當年，讓他覺得，他也不是隨便被拋棄的人，他還有個朋友為他報仇，為他的死哭泣。
這種觸動也導致他對南淵心軟了不少，若是換做彆人敢關著他，早就把這屋子都給掀了。
白團子坐在他腿邊，見他一副實在不行就跑路的模樣，表情有些一言難儘，吞吞吐吐的說道：【宿，宿主啊……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
祁澤懶懶的抬眸看他：“說。”
【那個……你閉關的時候我回係統空間的次數太多，然後……力量消耗的有點多，穿梭次數到上限了，嘿嘿嘿。】白團子對著手指心虛的說道。
剛升起的困意瞬間消失，祁澤一把將白團子抓到手裡，黑眸危險的眯起，“你說什麼？”
【可以恢複的！可以恢複的！！三個月，哦不！兩個月就可以了！！】
聽到係統這求生欲滿滿的話，祁澤才鬆開它，轉念又突然想到什麼，“你說的兩個月，是哪個時間？”
【係，係統時間啊……】係統咽了下口水，不留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
係統時間兩個月？？那可是小世界的幾百年啊！！
祁澤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周身氣溫都瞬間下降了不少，係統見狀不妙，立馬逃也似的跑回空間躲起來。
沒等祁澤去把它抓回來，忽然，他耳朵一動，一道有些熟悉的氣息在靠近，祁澤立馬往塌上一躺，黑眸緊閉，裝作睡著了的樣子。
那人推開殿門大步走了進來，靠近的同時，他身上的魔氣夾雜著血腥味也被祁澤捕捉到了。
擁有這麼強大魔氣的，除了現任魔尊南淵還能有誰，他靠近後蹲下身來，像是怕驚醒了祁澤一般安安靜靜的守在他身邊。
這段時間他對祁澤可是有求必應，差不多把整個魔宮的好東西都搬到了他這，又怕他靈氣不適應魔界的氣息，在殿外布下隔絕魔氣的法陣，雖然因為記憶混亂變得有些憨，但他的實力和手段依舊還是那個魔尊。
他在祁澤身邊呆了很久，就在祁澤想要裝作“悠悠轉醒”的時候，薄唇上突然傳來一陣涼意，一雙嘴唇帶著冰冷的魔修氣息貼了上來，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南淵的唇沒有溫度，隻有舌尖還有些溫熱，他舔了舔身下人的唇角，像隻被安撫的小獸般露出個滿意的微笑。
“阿祁，等我回來。”南淵喃喃道，給祁澤蓋上狐裘後轉身戰意滿滿的離開大殿。
南淵走後祁澤才睜開眼，他摸了摸嘴角，心裡一萬頭草原神獸奔過。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之前他不是個鄰家好哥哥嗎？”
就在祁澤頭腦風暴的時候，又有人來了。
祁澤繼續躺回軟塌上裝睡，實際上他神識一掃，便看到有個身影鬼鬼祟祟的避開周圍把守的魔衛，打開門跑了進來。
“仙長，仙長……”來人輕輕搖晃著他，聲音裡帶著緊張和慌亂，又像是在懼怕什麼放低了聲音。
祁澤睜開眼，眼前出現的一張秀氣的少年麵容，赫然就是之前在巳城見過一次的三公子。
三公子見他醒了，狼狽的小臉上升起興奮的笑容。
“你是……”祁澤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稱呼他，他還隻知道三公子這個名號，真名還真沒聽過。
“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