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琰沒有睡,像是喝了兩斤濃茶似的,臉色很平靜,但雙眼很亢奮。
他神秘地把高太監叫到近前:“她叫我了嗎?”
“誰?”高太監茫然了一下,反應過來,“夏才人?”
封琰點了點頭。
高太監按照自己的常識理解了一下,道:“陛下,您若是想開了,讓女史去清嶴堂召幸便是,哪有等後妃召您的……呃,您就一直等這個等了通宵?”
封琰:“胡言亂語,朕隻是在這裡批折子而已,幾時專程等……等她了?”
高太監:“……”行吧,您開心就好。
從齊王府回宮之後,一整天夏洛荻那邊都沒有什麼動靜,窩在清嶴堂裡除了讓高太監代她遞一封信給下朝的刑部侍郎裴謙外,就跟遁入空門了似的。
白天高太監去拜訪時,甚至還看見夏洛荻在跟清嶴堂裡的老嬤嬤們下棋,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皇帝和娘娘都不急,太監急什麼?
高太監道:“老奴失言,老奴隻是心疼陛下這般宵衣旰食熬壞了身子。”
“你覺得朕是聞人清鐘、裴謙之流嗎?”
當然不是,封琰是戰場上得天下,深入北燕腹地手撕敵方大將的怪物,放眼天下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熬個夜算什麼,頭發都不會掉兩根,根本就沒有夏洛荻之輩的煩惱。
“閒話就不多說了,那個……”封琰乾咳了一聲,道,“之前嬿嬪之流曾在欺負過她,後宮的事我不好插手,讓瑕哥去說也顯得很怪……能不能提一提她的位分?”
高太監咳嗽了一下,道,“陛下,按老奴的經驗,妃位以下,隻要陛下想,什麼位分都給得起。隻是無端升位,尤其是夏才人犯官出身,恐難以服眾。”
不止是難以服眾,主要是夏洛荻性子耿直,無端賞賜一定會被拒,還會罵他。
而且,昨日的事件已在宮裡傳開了,後妃那邊不少拈酸吃醋的,什麼樣的傳言都有。
有說夏才人仗著身份特殊勾引皇帝的,有說她喬裝出宮不守婦道的,還有偷偷摸摸說皇帝愛好奇怪喜歡被審的,隻不過都被剛洗脫嫌疑的德妃壓下去了。
簡而言之,就是夏洛荻入宮以來,還沒有什麼建樹。
“後妃升位,無非是喜得聖心,或是懷得皇嗣,不過夏才人情形特殊,這兩種恐不適用,那就隻有……”
隻有徹底偵破齊王妃的案子了。
對宮內而言,齊王妃的案子先後牽涉德妃、皇後的爭鬥,而且這案子不能拖,一旦皇後在這案子上有了洗不清的汙點,那明年西陵公主和親的事就有了變數。
朝中老臣必會以此上諫廢後。
廢後是肯定不會廢,隻是傳到京中蜀國使臣那裡,兩國必會產生嫌隙,這是封琰和封瑕絕不想看到的場麵。
“老奴就直說了吧。”高太監道,“隻要在齊王護送王妃的靈柩回祖地之前破了齊王妃的案子,夏才人的位階陛下想怎麼升便怎麼升,德妃與皇後娘娘承情,後宮其他嬪妃便再也不敢多言,隻不過這就要看夏才人的能為了。”
“不必擔心,她辦得到。”封琰眼裡隱約露出驕傲的神色,“你們等著吧,她從未讓我失望過。”
……
七月十九日,大雨。
今日是齊王入宮向皇帝、太後謝恩之日,這一日過後,明日就要帶著慘死的王妃回到她娘家祖地。
按理說,嫁給大魏封氏皇族,便是死後也是封氏的人。隻不過齊王妃死狀太慘,太後聽了幾句謠言,覺得入大魏宗室不祥,唯恐冤魂有礙祖宗龍氣,正愁此事時,是齊王主動開口說要送王妃回娘家下葬,這才了事。
為了嘉獎齊王識大體,今日覲見時太後幾乎對他是有求必應,但齊王提出了一個讓宮裡尷尬的要求——他要涉事的德妃向他當麵道歉,並為死去的齊王妃求得寬恕。
丹華宮裡得了消息,德妃本人卻直接稱病不出。
她是明智的,如果今日向齊王道歉了,就相當於自己認下了這樁根本就沒做過的罪,之後所有的證言都會變成皇帝為周護她而欲蓋彌彰的謊話。
太後隻能暫且先留齊王在宮中用膳,而另一邊,午間時分,高太監冒著大雨,匆匆來到清嶴堂。
夏洛荻並不在屋內,而是在雨簷下支了個棋盤,自己同自己對弈。
“夏才人!”高太監累的氣喘籲籲,這回真的是太監也開始急了,“您怎麼還有閒心下棋,齊王要德妃娘娘認下案子,德妃娘娘拒不相從,這宮裡都快燒起來了。”
“不會燒起來的。”夏洛荻讓高太監進來躲雨,笑著說,“雨這麼大,怎麼會燒起來呢。”
高太監歎著氣道:“老奴聽不懂,裴侍郎今日呈了封折子給陛下,陛下叫老奴給您帶過來,說是可能有用。”
外臣是不可能直接給後妃遞信的,除非皇帝過目過。
夏洛荻接過折子,迅速掃了一眼,將折子放在一邊繼續下棋。
高太監打眼一看,隻見折子上並非什麼案情相關,而是寫的什麼刑部昨日搗毀了一處傳播邪法的假寺廟,拘押了不少騙取善男信女錢財的江湖騙子,要向皇帝邀功。
“哎呀,這都什麼關口了,裴侍郎還弄這些有的沒的。”高太監急道,“您要不要再去那佛堂看看?”
“不用。”
夏洛荻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啪一聲,把手中的棋子按在楚河漢界對麵“將棋”之上。
“真凶,已經被我將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
【將死】:象棋俗語,表示被敵手被將軍,戰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