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夏洛荻還是老老實實地乾完了飯, 吃完便得了藍後的允準,立即鑽進了她所說的,鬨鬼的寢宮。
皇帝登基後對藍後極儘寵愛, 特地修葺過扶鸞宮, 處處可見藍後家鄉的特色。
三步一盆奇花,五步一叢草木,罕用黃金, 多用白銀與碧玉,連地毯都是蠟染的。
鳳榻之前, 還挖了一處淺池子, 這樣的季節, 裡麵還浮著一片片睡蓮葉子, 也不知是何品種, 這樣的深秋還能翠綠如盛夏。
夏洛荻雙手敷著藥膏像個殘疾人一樣掛著,難以行動, 隻能四處觀察。
她發現藍後可能好奇心較重, 寢宮裡來自五湖四海的擺件甚多,細一看倒是都能和大多數妃嬪對得上——大宛國的金水囊、東瀛的花器、大魏的繡屏。
雜, 但不亂。
夏洛荻問跟來的女官金雀道:“每晚入睡時,是隻有皇後娘娘自己聽得到嗎,可有更換宮室?”
“隻有娘娘獨自休息的時候才能聽得到。奴婢是娘娘的貼身宮女, 每晚都在寢殿外間伺候, 偶爾也能聽得到一些雜音,但不甚清楚。”
金雀臉色不佳道, “至於換宮室,奴婢也勸過,聽老人說前朝皇後是在此地被賜死的, 恐怕不祥,總想著等陛下來了,向陛下求換個宮室,但娘娘卻渾不在意,隻說怪力亂神無需掛心。”
“娘娘言之有理,若說死個人便不祥,那整座皇宮就沒有一塊乾淨地方了。”
煬陵乃四朝古都,曆代征伐,朝代更迭,可以說是寸土寸血,更遑論宮中。
“每次‘鬨鬼’,時長大概多久?有沒有確定過聲源?”
“也不是每晚都鬨,時長時短。”金雀眼睛裡露出恐懼的神色,“聽娘娘說,像是有個女人在哭泣嚎叫。”
分明燒著地龍的溫暖宮室,因她這一句話,顯得陰冷起來。
夏洛荻看不出什麼端倪,道:“可否讓我躺一躺鳳榻?”
“請昭嬪娘娘隨意。”
夏洛荻是想在藍後每晚入睡時的地方感受一下,一坐下來,就聽見“嘎吱”一聲。
“咦?”夏洛荻愣了愣,詫異地看向身下鋪著錦褥的的鳳榻,道,“這是竹床?”
“是金絲竹的竹床。”金雀道,“娘娘睡不慣那香楠羅漢床,陛下就著人特地打造了這張床。”
竹床有諸多好處,驅蟲避瘴,祛濕益骨,香氣安神,睡竹床也是三苗人的習慣。
夏洛荻在這張床上躺了一下,讓金雀暫時不要出聲,豎起耳朵細聽。
此時正是午時,外麵的宮人走動聲、風聲、鳥雀聲皆有乾擾,除開這一些,便是這寢宮裡睡蓮池的水聲。
沒有任何異常。
既然能準確地說出來“崔貴妃”,就表示這絕不是雜音誤聽,而是人為。
雪泥鴻爪,必有形跡。
到底有什麼是她沒有注意到的呢?
夏洛荻閉著眼想了許久,突然,腦袋裡閃過赤狐山那沉魚池的畫麵,一下子坐起來。
金雀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昭嬪娘娘?”
“噓……”夏洛荻蹭掉了鞋子,儘量不碰到一點聲音,從榻上走下來,緩緩地靠近寢宮中央的蓮花池,趴在池邊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麵。
……這是在做什麼?
金雀十分不解,但也不敢打擾她,隻能捂著嘴在旁邊看著。
直等到金雀的下巴都發酸了,夏洛荻才等到了她想看到的東西。
安靜得像鏡子一樣的池水下方,一朵氣泡從清淺的池底緩緩升起,到了水麵“啪”一聲破裂開。
“果然有水泡。”夏洛荻死死地盯著水池。
金雀不解:“敢問這池水可有什麼不對的?這池子裡栽有睡蓮,當然會有氣泡從根須裡浮出呀。”
夏洛荻道:“這是江南匠人以絹花和米膠做的假蓮花,江南豪門裡經常用作在冬天賞夏景。應該是宮裡換季了,才將真蓮葉換下來弄成了假的,不信你撿一片撕來看看。”
金雀也是出身蜀國,跟著藍後來到大魏不過六七年,又是一等宮女,這些園藝小事還犯不上讓她操心。
她如夏洛荻所說一樣,拿起一片蓮葉,一撕,隻聽“呲啦”一聲,蓮葉如同布料一樣裂開,中間露出了一根根細小的線頭。
“原來如此。”
夏洛荻繼續道:“假蓮花和一池死水是不大可能有這麼大的氣泡浮出的,我想……這池底下可能有空洞。”
造宮室時,外有打地基,內有鋪地龍,當然會有空洞,但問題是……這個空洞有聲音傳上來。
這池子呈漏鬥形,隻有五尺見方,如果下麵沒用土泥封好的話,漏下去形成個喇叭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