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過後,一片狼藉的霞州首府,常氏剩餘的族人,都聚在堂中,恐懼地看著上座那九尺高的大漢。
“梁寨主,我們今年的錢糧可是給了兩倍的,何以這般興師動眾呀?”
座上的梁斬冷哼一聲,道:“灑家和兄弟們在前麵和魏軍打得你死我活,汝等在後麵和魏國狗皇帝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若是還當自己是魏臣寧死不屈,灑家也當你們常家是窩漢子。可你們都乾了什麼?打著我們三江會的旗號搶親,誰給你們的狗膽,壞我們的名聲?!”
“梁寨主息怒!息怒!”常氏族人慌忙勸道,“實在是家門內亂,我霞州百姓無辜啊……”
梁斬往後一靠,翹著二郎腿道:“以前是我寨主哥哥同你家老侯爺交好,可如今你們家那小崽子把老侯爺氣死了,你我兩家便是路人了。軍師,你跟他們說!”
常氏族人回頭望去,隻見梁斬這麼一吼,後麵屁顛屁顛來了個生麵孔。
隻見是個年輕文士,三綹美髯垂在胸口,腳步輕快不像是什麼匪類,到了之後向眾人團團抱了一圈兒拳,道:“在下姓秦,新入寨中,平日裡在三江老太君身邊伺候,得大王們賞識故而擔此軍師之責,還望……”
“彆廢話了,說重點!”梁斬不耐煩道,“灑家們急著回去,彆讓老母久等。”
那“秦軍師”正了正臉上的胡子,道:“其實我寨的意思也很是簡單,便問各位宿老一個話,往後是站魏國,還是投北燕?”
常氏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猶疑不定,直到有人問道:“那小侯爺怎麼說?”
秦軍師道:“你家那廢物小侯爺如今斷了條腿,自然恨透了魏國,治傷的時候還在大罵魏國,你們說呢?”
常氏眾人憂慮再三,重重點頭:
“事情發展至此,也不是我們所願。眼下常氏已經將魏國得罪死了,以後咱們這糧貿線算是斷了,為咱們兩家求存計……我們投燕!”
投燕這二字一出,梁斬眉梢一挑,同那“秦軍師”交換了一個神色。
忽然,秦軍師掛起一臉笑容:“其實我們三江會就等常氏這一句話,我們早有投燕之意,寨中兄弟畢竟出身草莽,想有個投名狀,又唯恐燕主不信,反倒要請常氏做我們幾萬兄弟的引路人……”
……
待一輪明月上了中天,三江會水寨中,琵琶聲寥落。
“老太君,軍師和副寨主他們傳信回來,不日將啟程前往北燕。那燕主向來執著於秦姝,隻怕要打您的主意……不過您放心,寨中兄弟做事義字當頭,寨主和眾兄弟斷不會害了您去。”
秦不語抱著琵琶坐在簷下,一雙清眸凝望月亮。
她想起了那一年,她和不言坐在家中也是這樣彈撥琵琶以紓擔憂祖父之情,祖父被害的消息傳來時,琵琶雙弦俱斷。
她們被告知,北邊那個叫朱明的男人,看中了她們姐妹,要求大魏獻出她們,否則將揮師南下,踏平魏土。
祖父秦嘯因此而死,而數日後,嘯雲軍因秦公之死而叛逃,北燕不宣而戰。
都是人,那個男人一句話,叫無數女兒失了家。
秦不語柔婉的手輕撥琵琶弦,幽柔地唱道:
“美人豈執戈,破城門者誰?
美人豈食人,烹殺人者誰?
盛世美人好,亂世美人惡。
容色傾城又如何,毀譽皆由世人說……”
唱著唱著,她便笑了。
“告訴寨主他們,朱明若欲要我,拿國來換。”
……
“不語……”
夏洛荻乍醒過來時,船上一陣腳步聲傳來,船艙外有人路過議論著北燕的消息。
“聽說霞州的劇變震動朔京,燕主心疼西陵公主,親自坐船下來。”
“在哪兒?”
“你看,那邊藍帆的大樓船便是朱明的禦船。”
眼中神色一清,夏洛荻徹底醒過神來。
朱明來了,為他妹妹朱瑤兮而來。
當夏洛荻打開門望向船艙外時,船上魏國眾人已然嚴陣以待。
此時天色正當暮時,四合皆黯,二十幾艘艨艟簇擁著一艘藍帆樓船順著江流而下,其速度之快,眨眼便到了逆流而上的魏國戰船近前。
從四周越發緊張的呼吸聲中,夏洛荻便曉得場麵有些緊張。
他們所乘戰船是下遊魏國水軍得令分出來支援的,連同和親的主船在內,也有十餘艘……但說到底,船上都是步卒,不是善於水戰之輩。
另一邊,船頭的甲板上,剛死裡逃生過的魏國眾人俱又開始緊張不已。
“風向我逆他順,逃是來不及了。而帝江關離我們這裡還有一個時辰的水路,就算帝江關有接應,縮減到半個時辰,也足夠北燕那邊做些什麼的了……”
一旦朱明起了殺心,說不得帝江關之外,他們便要葬身魚腹之中。
他們的手上有且隻有一個籌碼來保證北燕不會在此大好機會翻臉,就是西陵公主。
就在所有人焦心不已地觀察著北燕戰船動向時,忽而,對方的禦船後緩緩來了一艘小船,上載一人,聽嗓音約是內監。
到了魏國船隻近前,那內監道:“我朝西陵公主南嫁,路上逢此意外,我主擔憂,故來相護。請魏主與公主上船一會,以示兩國交好之情。”
此言一出,眾人皆犯了難,隻有聞人清鐘回道:“貴使請回稟,公主在霞州受了輕傷,不便活動,不知可否至帝江關後上岸一晤?”
那北燕的內監早有所料,笑道:“我主也知曉公主受傷,但想與魏主一會罷了。舟小浪急,僅能載兩人……我等便在此恭迎魏主大駕。”
說話間,北燕那二十幾艘艨艟已經如大雁一般散開陣型,攔在了魏國船隻通往帝江關的水道上。
好家夥,示威了。
魏國大臣們這邊一陣騷亂,連忙攔住正要前往的封琰身前:“陛下,不可啊,這擺明了是鴻門宴,若是有個萬一,那朝中該怎麼辦?”
封琰整了整手甲,不以為意:“皇後這個月便是產期,屆時有個什麼意外,詔李太師監國、以輔幼主,問題不大。”
問題太大了!
群臣道;“且不論舉國震動,何況萬一皇後娘娘誕下的是個公主呢?”
封琰:“那又如何?前朝又不是沒有皇族死完了就讓公主坐皇位的事,萬一是個公主,那就叫你們孫子輩的準備好進宮侍君吧。女人又不是不能生,男人不能生還不是做了兩千年的皇位,習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