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
刑部大門外,即將卸任的刑部尚書薄有德站在道中,遠遠看到自己手下的人空手而歸,頓時大怒。
“不是你們先到的嗎?!那韃靼可汗的屍體怎麼沒搶回來!”
差役們一臉頹喪,道:“回部堂大人的話,大理寺離案發的地方近,小的們緊趕慢趕,還是讓大理寺的人捷足先登,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把屍體裝車帶走了。”
薄有德大怒著踢開一個差役:“真是一群廢物,好不容易……這麼大的事,人凶並獲,擺在眼前的功勞你們都能放跑,真是一幫廢物!!”
“部堂大人。”被踢的人委屈道,“那秦姝的案子眼下已然無能為力,最後這任期,咱們掙個榮歸就得了。”
“這算什麼榮歸!”薄有德焦躁地走來走去,似有些魔怔了一般,“且不論那禍害我大魏的秦姝,眼下那妖婦把陛下迷得神魂顛倒,唯有徹底扳倒了她,本官才能安心離任,那小子不是都當場認罪了嗎?隻要查下去,定會找到那妖婦指使此子為我大魏招禍的證據,可都被爾等給……唉!”
刑部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多一籌莫展,直到不知從何處的有個小廝遞了帖子來給薄有德,他才稍定怒意,看向街口。
他認出,那是閣老賀公的家徽。
“本官今日先下值,爾等務必盯好大理寺的動靜,他們要查什麼,爾等務必跟上,不得有誤。”
交代罷之後,薄有德回衙門換了常服,來到街口上了馬車。
一上車,他納頭便拜:“閣老救我!陛下如今對下官已是厭煩不已,削了祿田不說,連蒙蔭冊上都把我家的幾個幼子劃去了,我等先朝遺臣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到頭來竟還不如那些毛頭小兒……”
“彆說了,大家都是失意人。”馬車裡等候的賀公消瘦了許多,皇帝這些年重用年起官吏,奪起權來,連對樂修篁那等大儒都敢下手,何況他們這些前朝遺老。
賀公道:“提拔你進京,一來是看在你是樂公舊吏的份上,二來也是指望你能熬個幾年京官以備入閣……但誰知你這般不走運,遇上個妖婦亂朝。說到底還是前朝好,雖然先帝是荒唐了些,但朝中施政行事,還不是閣老們說了算,也不至於亂了規矩。”
薄有德聽他意有所指,連忙請教:“賀公可有出路?”
賀公捋了捋胡須,道:“其實我大魏這數年兵強馬壯,東南有嶺南大營、煬陵有中州大營,更莫提我家大郎守備帝江關,手中二十萬水軍,千帆待發,糧餉充沛,即便先帝還在,有這三路大軍壓箱底,也足夠我們三代人頤養天年的了。”
先帝還在,那就是今上不在的意思了?
薄有德聽出話中意有所指,眼中不乏震驚,撩開馬車的簾子看了一眼四周無人,才敢壓低了聲音問道:“賀公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賀公道:“老夫有可靠途徑,從北燕的使團那邊打聽得知,一旦韃靼知道他們的可汗死在這裡,必然會提出要求從北燕境內借道,而北燕那邊大概是會同意的。”
薄有德不禁“啊”了一聲,問道:“可我們不是才同北燕和親?那燕主的親妹妹都嫁來了,這西陵公主還極為受寵,難道就不管她的死活?”
“然也。北燕方麵借道歸借道,但為保大魏不拿這西陵公主祭旗,會還給我們一個人。”
賀公示意他將手伸出來,在薄有德手心上寫了一個字。
等到他最後一劃的“走之”偏旁寫完,薄有德已然抖如篩糠,腦中轟鳴不已,恐懼中摻雜著一絲興奮:“此事當真?這麼多年了,朱明竟沒下手殺了他?”
“有什麼可作假的,莫非我們這等前朝遺臣,都是瞎子?兩國爭鋒,無利不起早,再怎麼恨都要往後排。那人在北燕囚著沒用,還回來才有大用……說起來,眼下這情形,那不就是‘彼之斷腸,我之蜜糖’麼?”賀公幽幽地說道。
“可……”薄有德咽了一口口水,道,“陛下威嚴日盛,怎有可能還政於他?”
賀公聞言“哼”了一聲,道:“一個庶皇子出身,如果不是軍功在身豈能服眾?當年樂公為他作保,才平天下沸議,眼下可是他把我們這些前朝宿老先拋棄的,更不用說他手下最得力的中州大營在區區一三江會連番失利,讓數萬大軍失蹤在江上水戰。我大魏好不容易積攢的民力,打個水賊都這般空耗,還談什麼收服故土,好好守著豈不更好?”
薄有德謹慎道:“那……其他閣老的意思?”
“李太師自然要瞞著,其他幾位閣老這幾日對霞州水戰失利、錢糧砸江裡之事都頗有怨懟之言,閒談時偶爾還懷想先朝前期的風光。”賀公說到這,目露精光,道,“再這麼輸下去,陛下總有一日要禦駕親征的,到那時我們迎之還朝,再大赦了樂公,那朝中清流也會支持我們。陛下也是為人子的,孝義大過天,還能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嗎?”
薄有德心裡突突直跳,道:“那,下官能為此大事做些什麼,還請賀公明言。”
“眼下隻管咬死夏氏那妖婦的養子與韃靼可汗之死有關,他養母是秦姝,秦家與朝廷仇深似海,也大有文章可做……”
……
次一日,睚眥殺了韃靼可汗的消息在煬陵中不脛而走,一開始還有官差街頭巷尾地封鎖消息,但後來“韃子要南下打仗了”的謠言從各外麵的州府傳來時,才真正鬨到了朝堂上。
大多數認為,睚眥擅殺一國之主,引發其他諸國不滿,如果不處斬,則他們會認為大魏非禮儀法度之邦,不值得交往。
戰或不戰,似乎都沒有赦免睚眥的理由。
就在這一日晚上,當夏洛荻勘察完殺人現場回到宮中時,朱瑤兮在的望舒宮終於派了人來。
傳話的人小心翼翼,唯恐激怒了夏洛荻,奉上一枚玉佩。
“公主希望您能在不驚動魏國的情況下,保住太子的性命,實在保不住……我們燕人被盯得很緊,必要時請您動手,可用此玉佩調動‘紅線’劫獄。”
夏洛荻至此已然知曉,“紅線”就是朱瑤兮手裡的地下勢力,遍布魏燕、四地鄰邦。他們供奉的紅線娘娘以西陵公主為原型,所以朱瑤兮所到之處,人人皆奉她為神。
“你在誆我,他們是活人,怎會聽我的話?”
“‘紅線’的人除了公主外,隻聽玉佩號令。”
“不夠,你們還有什麼籌碼?”夏洛荻進一步逼問道。
傳話人咬了咬牙,道:“公主還說,她在赤狐山北山坳布置有死藤花田,冬夏不侵,你得了死藤花田,‘紅線’所有人的死活,都在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