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秀女牌子、手冊,進宮就是才人位分。好不容易說服了一個破落名門將入宮的機會讓與你,要好好把握,事成之後你便能名揚天下了。”
三王亂的年代,世家大族們好養些死士乾臟活,近來朝廷要處置這些世家了,便連那些養死士的窩一起端了。
死士們放出來之後,大部分在官府的安排下改名換姓,小部分則是因與世隔絕多年,無法融入民間,便聚集在一起成立了刺客組織。
正當北燕亡國一年後,帝江以北還時不時出現一些小規模的叛亂,周圍的小國也趁著大魏剛結束戰事,正想分一杯羹時,就聽到了魏國要遷都的消息。
原北燕朔京,改名長安,將作為魏國的新國都。
魏國皇帝膽子大,不等平亂直接坐鎮新都,一時間就有了些燕國餘孽蠢蠢欲動,頻頻雇刺客想去搞個大事。
“師父,我接這一單,給多少錢來著?”
“六百八十八兩。”
“我是去刺殺皇帝誒,是不是有億點少?”
“為師跟你講,此番重任交托於你,並不是你武藝有多好,是因為看在你剛出師、長得還可以,身上沒有殺氣才選上你。”
“可是師父,聽說那皇帝老兒很能打,我這三腳貓功夫是腦袋彆在裙子上乾活,就六八八,誰樂意乾啊。”
“誰叫你去決鬥了,下毒、誘惑、騙身騙心,能使的招都使上。至於這個錢嘛……隻要你能多殺一個人,可以多一點,為師怕你亂花,先給你收著,你且上車去吧。”
“師父……”
“記著入宮之後,千萬不能暴-露身份,尤其要注意宮裡那個夏貴妃。”
刺客甲一臉憂鬱地上了車、進了宮,她和所替代的貴女長得像極了,是以沒有被人懷疑,順順當當地進了宮。
同批的秀女同樣憂愁,刺客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搭話:
“小女張家三娘,敢問小姐們何以麵帶愁容?可是宮裡這些娘娘們待人苛刻?”
眾秀女歎了口氣,道:“倒沒聽說哪位娘娘苛刻,隻聽說陛下喜怒無常,不善待後宮。”
哦,她們是擔心皇帝是個渣男。
刺客甲、如今的張三娘道:“那各位姐姐為何還樂意進宮?”
“還不是家裡逼的,陛下廢了蒙蔭,家裡人當不上官了,就指著我們飛上枝頭變鳳凰。”秀女們翻著白眼道,“宮裡六品的才人,一年一千兩的份例又如何,伴君如伴虎,還不是腦袋彆在裙子上乾活。”
張三娘:“……”
一年一千兩耶,她乾個屁的刺客,混一年領完錢跑路算了。
這麼一想,張三娘便興衝衝地開始端起架子,她底子好,當死士的時候刺殺術欠佳,然旁門左道的舞藝琴藝上佳,除了中間因囊中羞澀被宮人勒索了一回無果後,順順利利到了終選。
終選的宮殿上,張三娘終於見到了後妃們,當那些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的嬪妃們一進殿,張三娘的自信就消減了一半。
皇帝若不是睜眼瞎,怎忍心薄待這麼多美女。
“主位上右邊那位是德妃娘娘,真真是神仙妃子。”
“那右邊空的位置是給誰的?”
“皇後娘娘照顧皇子沒來,那就隻有夏貴妃了。”
張三娘心裡咯噔了一下。
她還記得臨走前師父對她說,入了宮萬萬不可讓人看出自己的刺客身份,尤其是宮裡那位夏貴妃。
——那是誰?
——去街上找個書攤子自己看。
於是張三娘入宮前,特地找了個書攤,帶著一包炒瓜子,一邊看一邊嗑,嗑了一下午,終於了解了夏貴妃是何許人也。
女扮男裝的前大理寺卿,為含冤而死的鎮國公秦家潛藏大魏朝廷多年,最後終於為秦家翻案,襄助皇帝平亂,最終得封貴妃,在宮裡是皇後之下,眾嬪妃之上的存在。
在這大魏後宮裡,沒人敢宮鬥,因為在夏貴妃麵前,這是自取其辱。
眾人等了許久,直到上麵閒聊的後妃們不耐煩了,殿外才傳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
“我來晚了,抱歉。”
謔,這貴妃好大的架子。
張三娘瞧見上麵那德妃嘴角一拉,走下來一挽袖子,還以為她要當場扇一巴掌時,她卻隻是伸手整了整那貴妃頭上歪倒的步搖。
“這回又是什麼事?不是說還朝的事再緩緩嗎,怎麼這就開始忙了。”
張三娘瞧瞧抬眼,一見那貴妃便怔住了。
她一襲雪青色、荻花紋的宮裝,不同於其他後妃的繁複頭飾,她僅僅是簡單將烏發挽住,幾支藍紫色的珠花點綴,便顯得眉眼如畫,姿容清絕。
或許是目光太專注,當那夏貴妃視線掃來的時候便立即敏銳地注意到了她這裡。
張三娘慌忙低下頭去。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在門外時,瞧見下麵選秀的一個女官形跡可疑,追問時她帶著秀女名冊跳進了湖裡,雖被及時撈出來了,人卻昏迷不醒。”
“所以?”
夏洛荻隨意道:“那女官今日負責驗秀女身份,她既故意汙了選秀名冊。長安新都初立,刺客甚多,我懷疑有歹人混進了秀女裡。”
眾嬪妃哦了一聲,然後紛紛愕然抬頭:“啊?”
德妃道:“便沒有留個副本?”
“這就是可疑之處,故意不留副本,必是在遮掩什麼。”夏洛荻施施然坐下,吩咐道,“把門關上吧,我既來了,就索性查一查到底有沒有刺客。”
一片嘩然裡,張三娘出了一身冷汗,剛才那年入一千兩的美夢也散了。
可一抬眼,又見其他秀女也是一樣惶惑不安,一時間猶豫了起來。
……萬一、萬一沒查出來個所以然呢。
眾嬪妃嚴陣以待,德妃黑著臉,對夏洛荻低聲抱怨道:“……本宮主持個什麼事都要出些幺蛾子,怕不是本宮和這後宮八字不合,改日就找師太避避邪。”
夏洛荻:“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不是嗎?”
那不還是因為有個你,德妃哼了一聲:“若讓我逮住那刺客,必將其大卸八塊。”
張三娘剛伸出的、想認罪伏法的腳又收了回來。
害怕。
“為免人心不安,是以我們自己人先查問一遍。各位秀女不必緊張,這個月已經處置了十來個刺客,無一例錯殺,隻需回答我幾個問題便是。”夏洛荻和顏悅色道。
張三娘麻了。
她就不該看在那皇帝畫像畫得比其他人好看的份上選了他,六八八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但現在卻要買她的小命了。
“請貴妃娘娘示下。”眾秀女道。
“好。”夏洛荻道,“今日你們見過的女官應該有三位,她們打扮、穿著各有不同,從出事的女官也在其中,我來問一問你們是否還記得她。”
夏洛荻目光逡巡了一圈,道:“記得那個女官今日穿著蜀錦雲頭履的,請舉手示意。”
秀女們猶猶豫豫地互相看了一陣,有一部分舉起手來。
張三娘愣了,她根本就沒怎麼注意女官的打扮。
夏洛荻點點頭,道:“不記得可以暫時不答,確認的話,就站到左側去,。”
秀女們臉色發白,三五個人忐忑地站出去。
“第二,記得那個女官戴著翡翠耳環的,站到左側去。”
“第三,記得那個女官戴著仙鶴金鐲的,站到左側去。”
“第四,在女官身上聞到過龍腦香的,站到左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