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詩謹後來似乎也明白了,放棄辯解,她似乎終於弄清楚了,自己在這一刻,已經和整個a班站在了對立麵。
總要有人為甄歡的死負責。
如果不是“許詩謹見死不救”,那不就是“a班流言殺人”?
她向老師和前來調查的警察申明:
“我雖然會遊泳,但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下水救個一心自殺的人,彆說救不救的上來,萬一我也被她拖下水,淹死了呢?”
“為什麼不叫人?”老師問她。
“我被嚇到了,等我想到要叫人的時候,你們已經趕過來了。”許詩謹回答。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從這件事以後,a班擰成了一股繩,集體看許詩謹不順眼。
許詩謹與蔣婕最初的口角,也源自於此。
霍染因是a班的學生,常憂霍染因之憂,想霍染因之想的蔣婕,看不得霍染因煩惱,就想讓許詩謹過去a班道歉。
隻是被許詩謹否定了。
由此,兩人的衝突日漸劇烈,直到今天。
故事都講完了,我也該回去了,回去之前,我看著他,他像是能讀懂我的內心,笑彎了眼,朝我揮手:
“放心吧,我會在這裡呆幾天,直到這個案子破了再走。怎麼樣,查案有趣吧?我明天再去你學校找你!”
我沒有回答,一路走回了我的住所。
房子裡燈火通明,阿姨坐在客廳看電視,叔叔呆在臥房玩電腦,他——霍染因,今天難得的沒有呆在房間裡,而是坐在客廳,和阿姨一起看電視。
我進來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都轉過來。
阿姨埋怨:“怎麼這麼遲,不回來吃飯也不提前說一聲,多煮的飯菜都浪費了。”
霍染因笑著看我,他的眼睛在燈下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可能是出去玩了吧。”
阿姨說:“小霍啊,高二了,要好好讀書。”
“媽,”“霍染因”說,“放心吧,他會的,他又不像我,自覺的很,是不是?你還是多關心我吧,我上學期又失誤,沒考上a班,隻能讓他呆在e班了。”
阿姨急了:“你這孩子還敢說!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一到重要的考試,就考不出成績來呢?現在還能救,等到高考的時候,看你怎麼辦!”
“霍染因”:“放心吧媽,我會吸取教訓的,下次不會再這樣,尤其是高考的時候……”
他又對我笑了笑。
電視裡的畫麵暗下來,那種如同蟲子一樣的陰影,便在他臉上扭動拱爬。
他當然會吸取教訓,他當然不會在高考的時候犯同樣的錯誤。
因為他本來就是故意考砸的。
我回到房間。
逼仄的空間裡,高高大大的櫃子自四麵俯瞰著我,壓迫而來。
我上床,拿出小桌子,取出作業本。
我在封麵寫有“周召南”三個字的作業本裡,寫下霍染因這一名字。
我的名字。
我的,被我表哥,周召南,借用過去的名字。
琴大附中的a班,是尖子班,花錢也不能進去的班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阿姨和尖子班的班主任是很要好的朋友,於是為自己中考成績因感冒發揮失常差幾分沒能進附中的兒子,買了張入場券。
一張移花接木的入場券。
他拿走我的名字,拿走我能入a班的成績。
我擁有他的名字,走入屬於他的班級,e班,一個多是分數差幾分,交了擇校費進來的班級。
這是我自己同意的,阿姨和班主任再是朋友,如果我不願意,班主任也不敢做這種事情,是我答應了阿姨。
中考結束,分班之後,阿姨急得幾天幾夜沒有睡著,最後過來求我,說周召南自製力不足,如果跑去差班被不三不四的學生影響,這輩子都沒有救了,讓我一定救表哥一命。
她差點向我下跪。
我很難拒絕。
自從父母離世之後,我就一直跟著阿姨叔叔生活,我父母雖有不少錢,但都托管在基金裡,要我成年後才能取用,照顧我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家境好一些的親戚們都在踢皮球,隻有他們最後收留了我,從小學一路到初中畢業。他們也沒有虐待我,我畢竟不能看著阿姨向我下跪。
於是我答應了。
阿姨喜出望外,向我連聲保證,表哥進入a班後,一定會努力學習,我也在e班用功,這樣高一期末考結束後,我和表哥都能在a班上課,皆大歡喜。
可惜入了學以後,“霍染因”總沒有依照她的想法來。
“霍染因”確實努力學習了,成績也顯著的提高了,但與之相對的,是他屢屢來找我麻煩,我初時不太了解,後來也想明白了。
阿姨求我的時候,他躲在屋子裡偷看。
阿姨要跪下的樣子,仿佛是他要跪下的樣子。
阿姨說他“沒有自製力”,似乎在說他“就是不如我”。
仇恨就這樣栽入原本就因為中考成績而鬱鬱的他的心中,繼而讓他做了那一件事——在高一期末考的時候,特意考砸,讓“霍染因”這個名字,掉入e班。
而我,“周召南”,在高一的期末,考入了a班。
考試成績出來之後,阿姨有些為難的樣子,但還是說了:“你們都大了,馬上就要領身份證了,一直互換名字也不像樣,萬一被舉報,我的好姐妹會丟工作的,所以你們還是換回自己的名字,小霍,你多多努力,你很聰明,沒有老師教都能考得這麼好……”
周召南終於到了a班,霍染因終於回了e班。
分班名錄張貼出來的那天,我看見他,他意氣風發,笑著對我打招呼。
而他險惡的眼神,在嘲弄地說:
真人假人,各歸正位。
……
後來高二開學,叫了一學期“周召南”這個名字的同學們,依然將我叫做周召南,包括老師,唯一改變的,可能就是檔案上輕輕的一筆。
但是49個學生,密密麻麻的名字,誰又會去特意看不知藏在哪個角落的霍染因?
名字被取走了一段時間,仿佛身體裡缺失了一塊地方。
哪怕再將名字拿回來,那塊地方依然空缺著,導致和它相連的其餘區域也跟著扭曲變樣,導致我胸中的野獸,嗅出了掙脫牢籠的空隙……
我為自己心中湧動的殺意找了很多理由,這些理由似乎也完全足以讓我畢生憎恨他。
但我每每憎恨他,心中默念的,手下寫出的,都是“霍染因”。
高二能夠重製胸卡,在製作的時候,鬼使神差,我依然寫下“周召南”的名字,這似乎也預示著什麼。
我停了筆。
紅色的“霍染因”三個字,寫滿我的本子。
一筆一劃,紅得醒目,紅得刻骨。
或許我也不過將對自身的仇恨與厭惡,投射到了他身上。
我憎恨我。
我憎恨霍染因。
那個日記本上殺死了父母的早該下地獄的霍染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