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不愧是我師明遠的孫子。”雖然嘴上警告了墨珣一通,但越國公還是覺得高興得很。他招了個文武雙全的孫子,如何能不高興?
不過越國公的高興勁兒過去之後,冷靜了下來,“京師附近出現山賊這個事,你怎麼看?”
“孫兒認為,京師附近的山賊與戴月山的山賊並無關聯。”現在京城裡的人隻要一聽到山賊就會自動歸為“戴月山”,然而實際上墨珣卻覺得他與林醉遇上的山賊其實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甚至更直接說,應該是衝著林醉去的。
見越國公等著,墨珣便繼續說:“我與這群山賊交過手,發現他們似乎並未經過統一的訓練。不過是仗著人多,趁著年關撈一筆罷了。京裡有懷陽府尹,而且還有軍隊駐紮,再加上聖上還有禦林軍。”墨珣停了停,“整個王朝最精銳的部隊都在懷陽,我不信那些山賊當真敢鋌而走險。”
“我甚至覺得,這批山賊完全是衝著林家去的。”墨珣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山賊上官道上打劫,我當真是頭一回聽說。”
越國公也正是這幾點想不明白,說是在小樹林子裡讓山賊搶了也就罷了,這官道上頭居然還有一群山賊明目張膽地犯事兒?不過,“衝著林家去”似乎也說不通。
“祖父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墨珣繼續猜,“山賊或許是收了誰的錢,在官道上守著,刻意將林醉虜了去。隻是正巧又遇上了我們,便想著反正搶一回也是搶,搶兩回也是搶,多撈點沒什麼不好?”
越國公點點頭,“不無可能。”說著,他反問了墨珣一句,“你覺得會不會是流寇作亂?”
墨珣“嗯”了一聲,“也許。”
京城的治安並不歸越國公管,越國公這時候就算問再多也意義,他不可能插手介入懷陽府尹的職權範圍。
之後,越國公便開始考慮墨珣入學的問題。
因為墨珣舉人身份作廢,過完了年之後的春闈也無法參加。秋闈還要再等兩年,那在這兩年裡,墨珣不可能不去上學。而兩年後的秋闈,墨珣還需得回到建州去參加考試。若是想直接在懷陽考,那還得經宣和帝同意。但宣和帝哪知道墨珣是誰?越國公也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去找宣和帝。
“從今年開始,你就進國子監吧。”要讓墨珣再回建州進學,越國公可不放心。現在人都到懷陽了,沒理由再讓他回去。更何況小孩子不放在跟前,等過了兩年再回來,那就生分了。
“是。”墨珣再次點頭。在哪裡讀書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差彆。
“先用飯。”趙澤林拍了拍越國公,讓他彆光顧著講話,害得墨珣和倫沄嵐都不敢動筷子。
等這廂飯菜用完,桌上的碗筷都被撤了下去。越國公才又把認親宴的事提起。原先想著墨珣中舉之後進了懷陽還得考試,為了怕墨珣分心,那就得將認親宴推到五月之後了。但此時墨珣不需準備會試,倒也沒那麼多顧慮。
“全憑祖父安排。”墨珣能乾嘛,他對於整個認親宴需要過的流程全然不懂。再者,在懷陽城內他就算要宴請,也必定是請不來人的。他區區一個生員,難道還能翻出天去?大家不過看的都是越國公的麵子罷了。
不過說起來,倫沄嶽也快進京了,也不知要不要等到倫沄嶽到了之後再辦。
墨珣將自己的顧慮這麼一說,越國公覺得倒也不錯。反正墨珣已經住進越國公府,名義上也早已是自己的孫子,再加上他與墨珣都是不在乎那等虛禮之人。越國公轉而去問倫沄嵐,“沄嵐怎麼看?”
墨珣在墨家那邊已經沒了長輩能到場,那麼倫沄嶽是否應該出席呢?
“但憑國公爺安排。”倫沄嵐哪有意見。
越國公撓撓頭,一拍大腿,“要不就等墨珣他二舅進京再說。”
倫沄嵐在下午進府之後便由管家帶著去休息過了,墨珣一回來隨意清洗了一下便換了衣服出門。這時,越國公也不再揪著墨珣說話,隻讓墨珣今日早些休息,有什麼事且明日再提。
懷陽城內的越國公府比起建州的來說並無多差彆,布局幾乎與建州的相差無幾,各個院子的名稱也並無改動,隻是大小有所差異。墨珣與倫沄嵐依然被安排住在馥蘭院,結果隔天一早,原先在建州就與墨珣有些熟悉的侍衛便一個兩個上馥蘭院看墨珣練武來了。
畢竟昨日經過陸雲書這麼一宣揚,國公府裡五個侍衛都知道墨珣武功了得,平日裡跟他們練手不過是耍著他們玩兒罷了。
墨珣自是起了大早,他仍是延續自己的習慣,這便在馥蘭院的空地上練起武來。練武不可能穿太厚,墨珣隻著薄衫,便在院中舞得虎虎生威。
現在整個馥蘭院幾乎都劃給墨珣他們住,然而整個院子隻住四個人太過冷情了,趙澤林還讓管家多安排了兩個小廝過來伺候。
院子裡哥兒太多,侍衛也不敢擅闖,隻躲在院門口看。
墨珣剛擺開陣勢便看到到陸雲書與一眾侍衛正站在院牆邊,有的透過牆上的窗子看,有的直接從門往裡瞧。墨珣這就咧嘴笑開了,直把陸雲書笑得心裡一咯噔。
陸雲書畢竟是見過墨珣邊笑邊殺人的樣子,一時間覺得墨珣的笑容有些詭異,牙齒白得也有些森然。
丁成英也跟了過來,畢竟他與墨珣一同去府衙之後回來,到處都有人在跟他說墨珣的事。他是一早就知道墨珣武功了得的,但平時墨珣不顯山不露水的,丁成英也沒好意思直接跟彆人說,畢竟光靠嘴皮子說出來必定沒人會信。
墨珣畢竟是少爺,也沒人敢當麵上來問他那日殺人的情況。而墨珣也不介意彆人看,反正隻要不打擾到他就行。
等到墨珣晨練完成,趙澤林那邊便使人來喚墨珣與倫沄嵐過去用早飯了。
雖然在建州時倫沄嵐已經知道國公夫人的脾性,然而一段時間沒見,倫沄嵐還是有些拘謹的。
用過飯之後,趙澤林囑咐倫沄嵐,若是想出門儘可到他跟前來說,他好派人接送。
京裡不比在建州,達官貴人多得很,萬一衝撞了就不好了。當然,這句話趙澤林並沒有對倫沄嵐講。畢竟倫沄嵐已經這麼謹小慎微了,若是再補上這麼一句,倫沄嵐恐怕這輩子都隻敢蹲在越國公府裡頭。倫沄嵐還這麼年輕,適當出去走走,也見見世麵,對他、對墨珣,都有好處。萬一哪天墨珣做了官,他一個當爹的小門小氣的,墨珣也會被同僚所恥笑。
倫沄嵐應下了,直言說要先回去先將東西整理出來。昨個兒回來之後便睡下了,夜裡又不方便,便放到了今天。
趙澤林頷首,使人將倫沄嵐送回了馥蘭院,留下墨珣,這才開始問林醉的事。
“你是如何得知昌平郡君的孫兒在那附近的?”趙澤林與倫沄嵐不同,倫沄嵐就算親身經曆,也並不知道墨珣在山賊逃竄之後仍追出去是因為發現了林醉。而墨珣昨日並未說清情況,等他與丁成英出門報官之後,趙澤林才叫了陸雲書過來問。這一問,才知道墨珣竟然獨自一人騎著馬追出去有一炷香的時間。
“一開始那夥山賊撞見我等時曾說過一句‘今日果真不錯,一下乾了兩票’。”墨珣早就知道趙澤林會問,也打過了腹稿。畢竟趙澤林不是倫沄嵐,任何事,隻要墨珣說好便是好。“後來我瞧見山賊的馬上有一麻袋,還會動。我想裡頭大概是有人……”
至於怎麼在麻袋尚未解開時便知道裡頭的人是林醉,這件事隻有林醉和自己知道了。
“噢?”趙澤林原以為墨珣隻是發現了蛛絲馬跡,卻不曾想林醉竟然被捆進了麻袋裡,那墨珣的解釋就說得通了。
墨珣點頭,“確是如此。”墨珣其實並不是看到麻袋在動,而是一眼瞟過了那麻袋,就如同頭一回見到林醉一般,一時間竟挪都挪不動步。
趙澤林“嗯”了一聲,也不再批評墨珣,說他不顧自身安危之類,反正救都救下來了,這時候再說也是多餘。“建州貢院起火一事,你怎麼看?”墨珣畢竟當時在場,不過這件事交給了禦史丞負責,而禦史丞離京之後,整個禦史台就又由越國公代為掌管。
墨珣低頭沉思片刻,他自然是知道趙澤林可信,但他卻無法跟趙澤林解釋自己“聽到”和“看到”的東西。
趙澤林見墨珣似是不願提起,也不知當時他是否有看到考生被燒死的慘狀,以為他想起了不願想起的事,便也不再問了。
墨珣好半晌才開口道:“當時孫兒離開建州時,得知官員將此事定為天災,並且擬折子上報朝廷。”
趙澤林從墨珣的話中聽出了什麼,“莫非,不是天災?”
墨珣這才搖搖頭,肯定了趙澤林的說法,“不是。”
“怎麼說?”趙澤林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而後讓墨珣說明白些。
“爺爺,當時孫兒身處貢院南區,而火災發生地是在北區。南區為上風向,且號舍背風,按理說我應當是不知情的。”墨珣頓了頓,再說下去就涉及**了。“我當時聽見……”墨珣看了看趙澤林的反應,見他正在認真聽自己說話,並未提出質疑,便又繼續道:“我當時聽見了很大的雷聲,然而火災卻是在雷聲停止後好一段時間才發生的。當時我還聽到,有人在喊類似於‘考這什麼勞什子的科舉’‘不如大家一起死吧’的話。”
趙澤林這才意識到不對頭,先不說墨珣身處上風向這個事了,就一個南區一個北區,怎麼可能聽得到?“你……此話當真?”
“當真。”墨珣鄭重地點頭。“爺爺若還要聽,那我便說全了。”
“你繼續。”趙澤林曾聽過傳言,說是有人天賦異稟,有千裡眼、順風耳。難道墨珣會是……
墨珣呼出一口氣,接著說:“而後我聽到有人大喊,若是考生從號舍中出來,按作弊論處,此生不得再進貢院。”他擔心趙澤林不明白,又詳細講了,“當時北區有好些考生都要出逃,卻被官兵攔住。若是早早得以離開,那也不至於傷亡如此慘重。”
“我懷疑是有考生見考題太難,自知中舉無望,心灰意冷之下便想著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又不甘心自己獨自一人上路,便打翻了燭台,多拉幾個人陪葬。”
“許是考官擔心北區的考生因為火災而跑出號舍,造成貢院秩序混亂,所以要求他們原地等待。然而建州當時天乾物燥,整個貢院內最近的不過一缸水,餘下得需得進內堂打水。然而因為救火不及時,等到火勢愈演愈烈,一眾考生發現情況不對再想逃命已經來不及了,號舍已經坍塌了。”
墨珣說完之後,趙澤林好半天沒有吭聲。“想必當時位於北區的考官已然知道是人為,畢竟孫兒聽到聲響的時候已經聽到有人知會過考官了。”
“你沒對彆人提過吧?”趙澤林一時也沒了主意,隻叮囑墨珣不要將此事告訴彆人。
他們此時隻有耐心等待禦史丞的調查結果,而不是草率將此事告知宣和帝。首先他們無法解釋墨珣究竟為何會“聽見”又為何會“看見”,再者,這本就不是越國公該負責的事。他若是插了手,那便是越級了。
“沒有,孫兒不敢亂說。”墨珣此時都已經有些後悔讓趙澤林知道了。
趙澤林噤聲思忖了一陣,這才又說:“你祖父那邊也先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