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從韓博毫那裡問來消息,恐怕就得由宣和帝開口。儘管林家是皇商,與皇室有那麼一個字的關聯,但事實上,宣和帝恐怕對這些皇商沒有絲毫的印象。
正如當時越國公剛剛起複,墨珣還沒有參加鄉試。越國公就曾經想帶著墨珣一同到懷陽來,甚至也想過要到宣和去為墨珣求個恩典,好讓墨珣得以在懷陽參加鄉試。隻不過這個想法最終還是被否決了,就是因為墨珣對於宣和帝來講,什麼都不是。
要不是後來宣和帝私下裡召見了越國公,並且主動提到了墨珣,越國公也不敢在宣和帝麵前開口,為墨珣討這麼個恩典。
現在林風琅的情況就與墨珣當時的相同。
儘管事情輕重緩急有所差異,但林風琅到底犯沒犯事兒,又究竟犯了什麼事兒……越國公都不明就裡的。
“嗯,我知道了。”趙澤林點點頭,領著倫沄嵐他們進屋小坐。
墨珣在後麵的馬車上將趙澤林與倫沄嵐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雖然他早早就預料到趙澤林可能會因為好奇或是詫異而詢問倫沄嵐,但卻沒想到是過了這麼久了之後,才提起的。
趙澤林這個時候才問倫沄嵐關於自己異於常人的問題,應當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而據墨珣所知,這一段時間發生的最大的事,不外乎就是“林風琅被捕”了。
“沄嵐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趙澤林指著倫沄嵐的著裝,想讓他回馥蘭院將衣服和首飾換掉。
倫沄嵐點頭應了。因為要出門見客的緣故。不止是倫沄嵐,連趙澤林本身都換了一身比較合適的打扮。但他此時卻隻讓自己回去換衣服,而沒有提到墨珣。並且,趙澤林仍坐在廳裡不動,那就意味著趙澤林可能是因為要跟墨珣說話,這才將自己支開的。
畢竟經過了剛才在馬車上趙澤林問自己的事,倫沄嵐這時當真是禁不住多想了些。
等到倫沄嵐離開了之後,趙澤林這才問起墨珣,“你為什麼對林家的事這麼上心?”
墨珣還沒開口,趙澤林便繼續說:“我先前還沒想起來,剛才在馬車上,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我同昌平郡君是多年的老友,自然十分在意他的安危。可是儘管如此,我還是沒有深思當時林醉被俘一事。”
墨珣邊聽趙澤林說話,邊點頭。“所以爺爺是想問什麼呢?”墨珣覺得趙澤林的問題,其實他自己已經說出了一個十分合理的答案。“我依稀記得當時曾經說過,林家公子在距離懷陽城這麼近的地方,遇上山賊,本就是很不合理的事情。而後懷陽府尹韓大人又查出山賊裡頭有人人竟是京城附近某個家的佃戶,這就更不合理了。”
“若是此時是在離京城很遠的鄉下,或者是一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出現了那種欺壓農民,致使農民落地為寇的事,我還有可能會相信,但是在天子腳下,這些‘山賊’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正是因為不合常理,所以我才多想了一些。”
墨珣此時對趙澤林的解釋合情合理,趙澤林竟也覺得應當就是這樣了。
“不過,爺爺。剛才我在馬車上聽到你問我爹關於我的事……”
趙澤林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竟然忘記墨珣其實是可以聽得見他與倫沄嵐說話的。
墨珣見狀,搖搖頭。他其實不怪趙澤林,畢竟這個事情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了。當時在徽澤大陸,在民風尚未開化的地方,那些邊的百姓沒有見過修士,所以初次見到時,也是十分難以置信。
“爺爺若是有什麼想問的,儘可以來問我。我爹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趙澤林之前一直認定倫沄嵐是知道的,但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這才撒的謊。但墨珣卻說,倫沄嵐並不知情。
“什麼為什麼?”
“你爹怎麼會不知情?”在趙澤林看來,墨珣乃倫沄嵐所生。那麼墨珣有特殊能力的話,倫沄嵐怕是在生墨珣的時候就已經會有預兆了。
墨珣自然不知道趙澤林心中所想,隻是很直接地回答,“我並沒有告訴他啊。”
墨珣所說的話,讓趙澤林十分納悶。“可是你爹在生你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什麼吉兆嗎?”
“我是在我父親去世之後才漸漸發現自己有這樣的能力的。”
此話說得一點也不假。
墨珣本來就是在墨延之死了以後才替代了原來的墨珣生活在這方世界裡的。而他剛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隻是一介凡人,隻是通過了不斷地修煉,這才築基。而他對趙澤林說的那些被趙澤林稱作是“千裡眼、順風耳”的能力也是築基之後才出現的。
趙澤林沒有料到竟然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原以為像這樣的特殊能力都是與生俱來的。
“不過……”墨珣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趙澤林說,“我確實對林府的事十分上心。”
趙澤林沒有料到墨珣竟然出言會承認。畢竟剛才墨珣同他講了那麼多,他其實都已經信了墨珣並沒有特彆關注林家。
“此話怎講?”
“我與林公子……”墨珣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跟趙澤林說上一些。當然,他不可能跟趙澤林說什麼自己與林醉之間有因果。畢竟墨珣準備把這個事爛在肚子裡,就算是林醉來問,他也絕對不會說的。趙澤林能接受自己的“千裡眼、順風耳”,不見得能接受得了自己“有前世的記憶”?到時候墨珣會不會被當成妖怪還很難說。畢竟世人總是這樣,對於陌生的事物最初的念頭就是——害怕和拒絕。
不過,因果的事不能說,卻還是要稍微提一提自己為什麼會對林家分外關注。
如果“經此一役”,林家就此倒下了,那墨珣自是無話可說。但如果沒有,林家隻是元氣受損,依然還是皇商,那麼幕後主使者一定不會就此放過林家這塊大肥肉,肯定還會再想出什麼招來。
與其等到時候趙澤林再來問,再來懷疑自己,倒不如現在就解釋清楚。
“你說的是哪個林公子?”林家府上,就二房就有四個孩子,去掉最小的林酌,不還剩了三個嗎?更何況還有四房的孩子……趙澤林覺得自己還是問問清楚為好。墨珣先前與林醺有婚約在身,若是對林家上心倒還說得過去。可是……墨珣難道早早就知道自己與林家有婚約了?
趙澤林將這些事情都串在一起想,這才發現自己或許一直都漏了些什麼。又或者說,是被墨珣給刻意避開了?
思及此處,趙澤林忽然意識到他認的這個乾孫子確實有很多古怪的地方。而他與越國公竟然一直沒發現?隻是覺得他天資聰穎?
“呃……”墨珣聞言,一時有些錯愕。畢竟在他心中,隻要彆人一提到“林公子”這三個字,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林醉”,而不是其他的林醺、林酩。
“是林醉。”墨珣說。
因為聯想到了婚約,所以趙澤林便已認定墨珣口中的“林公子”,說的就是林醺。此時聽到墨珣口中說出“林醉”兩個字的時候,反而是下意識便挑了挑眉。
墨珣見狀,繼續說道:“我在廣平府的時候就已經見過林公……林醉了。”
“因為我與兩位哥哥到廣平府參加府試,考完了試之後,我想給我爹買份禮物,這就上街了。”墨珣反正說的都是發生過的事,而且也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當時就有一些哥兒建議我到鎏語齋去。”
趙澤林邊聽邊點頭,也不知是信了墨珣的話,還是在示意他繼續說。
“我不認得路,恰好碰上了林醉,是他帶我去的。”在墨珣的記憶裡,他與林醉的淵源其實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趙澤林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墨珣繼續說,隻覺得墨珣說的這些還不如不說呢……這個“帶路”的事,當真不如墨珣說“是因為‘京郊出現山賊不合理’,所以才多加關注,繼而推理出一連串的事”來得靠譜。“就這樣?”
“是,就這樣。”墨珣聽趙澤林這麼一問,麵上一哂。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說都說了,就這樣吧。
趙澤林搖搖頭,實在想不通墨珣,難道就因為一個一麵之緣,足以記這麼久嗎?“算了。”趙澤林歎了口氣,他現在沒心情去想墨珣和林醉的事,“還是等看看國公和昌平郡君的消息吧。”昌平郡君帶了人去同韓博毫對賬,賬本與實物是否相符這個應該很可以對得出來,畢竟庫房裡的東西都有記錄的。
“是。”墨珣點點頭。他雖然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但若是隻查個庫存什麼的就能證明林風琅的清白確實不錯了。
用過午飯之後,趙澤林都有午休的習慣,然而今天為了等消息,他便隻是在臥榻上靠了靠。可整整一個下午了,無論是昌平郡君還是越國公那邊,都沒有消息傳過來。
昌平郡君那邊要盤點,可能會慢一些。這個趙澤林可以理解,但是越國公怎麼也這麼久?
趙澤林這麼一等,就等到了越國公下衙回來。他今日也不再飯廳裡等著了,而是數著時辰到門口去迎。一見到越國公從馬車裡下來,趙澤林便問道:“如何了?”
“進去再說。”越國公直接就伸手把趙澤林挽住,帶著趙澤林就往府裡走。
趙澤林原先還覺得對個賬應當能解決大半,但此時看越國公的態度,怕是……
越國公到屋子裡之前,一路上都沒有開口,進了偏廳之後,越國公便讓周圍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到底怎麼了?”趙澤林一看門合攏,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
“你還記得我過年那陣子我收到一個奏章嗎?就是鄔兆凡,那個八品司庫,發現有人在宮外販賣宮中的物件。”
趙澤林連連點頭,“我記得。”當時越國公因為這個事心緒不寧了好長時間,他便勸越國公等韓博毫的查詢結果。但越國公現在提到這個事,“難道……”
越國公也點了頭,“韓博毫那時候就已經查到了林風琅頭上。”越國公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韓博毫為了擔心打草驚蛇,這才對宣稱是沒查到東西。這段時間一直在搜集罪證,所以才將林風琅捉拿歸案了。”
“今天韓博毫帶人去搜查了林家的倉庫。”趙澤林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訴越國公。
越國公呼出一口濁氣,“今天上朝的時候,韓博毫將這個事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提了出來,奏章也是今天呈給皇上的。”
捅到宣和帝的麵前,把事情越捅越大。
“皇上怎麼說?”趙澤林一著急,伸手拉了越國公一把。
“徹查唄。”越國公按住趙澤林的手,“不過我感覺皇上似乎沒有生氣。”
“當真?”
越國公“嗯”了一聲以示肯定,“不過,我總覺得韓博毫似乎要把這個事情鬨大了來辦,可是皇上好像……不太在意這個……”畢竟是個人的感覺,越國公也不敢肯定。他有些懷疑,韓博毫或許是在憂心政績考核的事,想借著林家這個事情得個評優。
趙澤林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其實最後判定還是在宣和帝手上,隻要宣和帝覺得這不過是個小事,那林風琅就不會有問題。“林風琅要被關到什麼時候?”
越國公搖搖頭,“這個不清楚,就看韓博毫什麼時候能查完了。”
“你有沒有發現這個事情有古怪?怎麼宮裡的司庫會發現黑市裡有人賣林家貢給宮裡的物品?而且,有什麼證據證明就是林家的東西?韓博毫這樣隱忍不發、隱瞞不報,是不是意味著他要暗地裡做什麼手腳……”趙澤林越說越激動。
“澤林!”越國公忙喊住他,“你彆擔心,這個事情我會跟進,林風琅不管怎麼說都是林奕甫的兒子,韓博毫那邊應該也不會直接對他用刑。”大家同朝為官的,韓博毫不至於做到這一步吧?
為了讓趙澤林安心,越國公又補了一句,“我也會跟進的。”
越國公今日看了宣和帝的反應,就覺得林家的事其實可以往小了解決。但韓博毫非要把事情鬨得這麼大,還是在相老侯爺的出殯的日子將人押走的……
完全是鬨得人儘皆知了。
這點也是越國公實在想不通的地方。
雖然相老侯爺與宣和帝之間的宗親關係可能已經淡到不能再淡了,但再怎麼說相老侯爺還是有爵位在身,仍是皇親國戚。韓博毫搞了這麼一出,就是當眾打了宗室的臉,那就跟一巴掌扇在宣和帝臉上沒什麼兩樣了。
就越國公看來,宣和帝今日在早朝之上,生氣是有,但卻是針對韓博毫而不是對林風琅。林風琅在牢裡估計是呆不了多久就會被放出來了。
而且韓博毫這麼做事實在不合理,難不成是恃寵而驕了嗎?
“其實……我覺得,韓博毫這個懷陽府尹怕是做不了多久了。”
“此話怎講?”趙澤林還在思考韓博毫是歸於哪一派的時候,乍一下聽到越國公這麼說,反而愣住了。懷陽府尹是一個很重要的職位,應該是每個派.係都想拉攏的人才是。韓博毫除了可以先斬後奏之外;還可以不需要通報直接上殿麵君;甚至被允許直接插手丞相、太尉、禦史台的決策,能夠直接否決掉“三公”的決議……
越國公一看趙澤林的反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就算權力再大,不也還是由皇上給的嗎?惹怒了皇上,自然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