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這話才剛開了個頭, 兩人頭頂上的雷雲便又全都聚攏了過來。
不單是墨珣的容色有異, 就連林醉都覺察到了古怪之處。
就算師父是大乘巔峰, 那也不可能頻繁窺得天機啊！
頻繁做夢, 可不是一個修士該有的情況！
從師父炸了煉丹房至今, 這才多長時間？
師父已經連著做了兩個“不能與外人道”的夢了！
就算是渡劫期的元君，那也沒能夢得這麼頻繁的道理吧？
林醉倒不是在懷疑墨珣什麼，隻是對墨珣那兩個不能說出口的夢有些在意罷了。
不知道倒也算了, 可偏偏就是知道有這麼個事兒，卻不知道更為具體的內容，這才更讓人抓耳撓腮！
再想想，剛才藻辛稱墨珣為“仙人”……
難不成, 墨珣已經得到了天道的認可？！
林醉這麼想著，卻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墨珣。
他這個想法雖然沒什麼實際依據, 但卻是目前為止最為貼近真相的猜測了。
墨珣見自己連剛才的夢都無法宣之於口, 已是微微蹙起了眉頭。但卻在看到林醉突然瞪大的雙眼時，眉頭舒展開了。
不能說就不能說了，愁有什麼用？
“我睡了多久？”墨珣這才四下看了看, 見自己仍是在飛舟之上，而飛舟早已停下, 想來他們應當是已經抵達灰燼峽穀了。
“三個時辰。”
墨珣點點頭。心道：也不算太久。
“灰燼峽穀……”
“我已經派了屬下打探，剛剛傳來消息不久——灰燼峽穀之中的裂口變大了。”
墨珣挑眉, 示意林醉詳細說說。
灰燼峽穀本來就是魔域之中最大的裂口了, 而峽穀內大大小小的裂口也不少, 林醉這話說得……讓墨珣確實不明就裡。
他雖曾到過魔域, 但卻是在後世的時候。
世間萬物不可能一成不變，哪怕是山川河流也一樣，它們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改變走向。
隻不過，因為這種變化很細微，可能要作用上千年上萬年才會改變一點點，所以，墨珣也不敢肯定他所知道的灰燼峽穀，與這個時期的灰燼峽穀到底有多大的區彆。
林醉不知道墨珣對於現階段的魔域究竟知道多少，隻是簡單地跟墨珣提了提。
“五百年前，灰燼峽穀便發生過一次斷裂，當時出現了一道裂縫，不深，甚至是悄無聲息的。”
墨珣沒有打斷林醉，隻是用眼神鼓勵著林醉，讓他繼續。
儘管墨珣已經睡過一覺了，但身體上的疲憊卻並沒有那麼快消除。
“這道裂縫並沒有引起魔域的關注，甚至於，居住在峽穀附近的人直到很長時間之後才發現。”
“現在，那道縫隙裂得更大了，縫隙之中魔氣衝天。”林醉隻是隔了老遠看過一眼，本是要上前探查的，但卻在接到了阿豨的消息之後趕了過來。
墨珣“嗯”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慵懶與懈怠，仿佛開口說話對他而言也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
林醉見了，趕忙起身要扶墨珣躺下。
墨珣見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林醉的手腕。“你讓我靠一會兒。”
林醉拗不過墨珣，隻得挪了挪身子，挺直腰背，好叫墨珣靠得舒服些。
“這段時間，灰燼峽穀應該聚集了不少人吧？”
“是，除了藻辛來遲了些，魔域的其他魔尊在此之前全都守在灰燼峽穀了。”
“有人下去探過了嗎？”
“下不去，魔氣太濃了。”林醉聞言，當即顰眉，微微低下頭看他，“莫說是魔修了，就連幾個魔尊的身體都扛不住，我也不行。”
“這麼厲害？”墨珣倒不是懷疑林醉的話，隻是簡單地驚訝了一番。
“一開始的時候就有魔修趕過去，而且是直接飛到了裂縫上頭查探情況。但靠近了之後就是像失了修為，魔力抽空了一下紛紛墜入深淵之中。隻不過，下去就沒再上來過了。”
林醉順著墨珣的話繼續往下說：“沒人知道那個深淵到底有多深。甚至於在深淵旁呆的時間越長，越容易迷失神誌，會不自覺起身往深淵裡走。”
林醉說的“走”，是真正意義上的“走”。
不使用任何魔力，就這麼直挺挺地往深淵裡走過去，不論旁人怎麼喊都沒反應。
一看就很深的裂縫，下去還能有什麼好？
林醉因為險些被蠱惑，說到這裡的時候臉色也有些白。
既然失了神誌，自然是聽不到、看不到的，這不奇怪。
墨珣聞言，再次點頭。而他本來就靠在林醉的肩上，這點頭的動作也像是在林醉的肩膀上摩擦一樣。
“按理說，魔氣是魔修賴以生存，以及修煉的基礎。”林醉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是他所說的話困擾了他很長的時間。“所有的魔修都不應該會畏懼魔氣，反而應該喜歡它。但是，那個深淵之中所滲透出來的魔氣，濃鬱到連魔修都會望而生怯。”
林醉眼睜睜看著幾個修為不低的魔修掉下去之後，便也不敢靠那個深淵太近了。
林醉這話，如果換一換，那就該是徽澤大陸上突然裂了一條縫，這個縫裡有很充沛的靈氣，而所有的修士聞言，全都趨之若鶩。但是趕到裂縫的地方時，看到那麼濃鬱的靈氣之後非但沒有欣喜若狂，反而心生忌憚……
確實是挺奇怪的。
隻是聽林醉這麼描述，墨珣還是很難想象，總得親眼見過了才算準。
“我們去看看。”墨珣直起身子
“好。”
剛才墨珣昏睡過去，林醉自是寸步不離地守著。現在墨珣醒了，他們自然也要趕緊去探查異動的事。
這關乎到他們什麼時候能離開蜃樓，甚至關乎到彼此的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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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灰燼峽穀人來人往，好不熱鬨。
剛才，在墨珣昏睡過去的時候，林醉為了避免有人前來打擾，便將飛舟停靠在了灰燼峽穀一處極為隱蔽的老林之中。
好在這段時日，人人都往深淵處去，倒也鮮少有人會往這些林子裡鑽，對林醉而言，也算是省下了不少麻煩。
魔域之中九大魔尊，除了藻辛之前去往徽澤大陸之外，餘下的八人包括林醉也都早早趕到了深淵處。
隻是，林醉在深淵那兒呆了沒多久就急吼吼地離開了，如何能叫人不在意？
林醉知道自己在離開之後便已經有人跟蹤自己，哪怕對方做得十分隱蔽，但自己已是渡劫期的境界，想甩開幾個魔修簡直易如反掌。
再加上，林醉急於趕路，一路上一點兒也沒有停留，直接就往墨珣與阿豨的所在去了。
跟蹤的人跟到一半就失了林醉的蹤跡，隻得無功而返。
但林醉抵達落錘鎮的時候卻沒有遮掩，想來這個消息早就已經傳到了其他幾個魔尊的耳朵裡。
不過，林醉也不在乎。
那七個魔尊，境界不如自己。
就連自己一直擔心的藻辛，這會兒也被墨珣唬住，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幺蛾子。
當務之急，還是墨珣的身體……
林醉驅使著飛舟往深淵處趕，不多時，兩人便從飛舟上下來了。
被林醉安排守在灰燼峽穀的屬下在見到林醉之後，立刻上前來稟報林醉離開之後所發生的情況。
左右也沒有什麼新鮮事，不過就是說說誰誰誰又跳下深淵了。
一開始都是神誌清醒的魔修自願下去探查的，隻是一下去就沒了回應，就連身上所有能夠用以通訊的符篆、法寶也全都失了效。
也不知他們究竟如何了。
隨著進入的修士越來越多，他們才發現有些人雙眼無神，根本就是不自覺地往深淵裡走的！
如果說剛開始大家對深淵趨之若鶩，還秉承著“富貴險中求”的心態，這會兒已經沒人敢那麼想了！
那個深淵之中，必定有什麼能夠迷惑人心智的什物！
霎時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地退了好大的距離。
當然，有人懼怕，也有人覺得，定是那深淵之中有什麼天材地寶驅使，他們才會這樣不由自主。
可誰又願意以身犯險呢？
林醉的下屬上前彙報過了情況之後，這才看到魔尊身邊多了一個修士，瞧著像是人類修士。
或許是因為成為了紫霞魔尊，使得林醉自成一股高人一等的氣勢。
哪怕是在其他的魔尊身邊，也難掩紫霞魔尊的光環。
魔尊身邊跟著的這個人，瞧著是個生麵孔，竟然能夠與魔尊並肩而立，明顯不是一般人。
因為林醉對墨珣的態度不一般，也就使得林醉的下屬看墨珣也不一樣了。
哪怕不認識，卻也是畢恭畢敬的。
林醉沒有製止下屬對墨珣的打量，隻是側過頭去，旁若無人地谘詢墨珣的意見：“你怎麼看？”
“到近處看看再說。”墨珣這麼說著，邁開腿就往前走。
林醉沒有阻攔，卻很快地跟上了墨珣的腳步。
人都已經到這裡了，不親自去看看怎麼行？
裂縫很長，就像是在原先的灰燼峽穀旁邊又開了一道。
正如林醉所言，墨珣還沒靠近，就能感覺到深淵之中的魔氣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黑氣衝天。
這樣的魔氣對人類修士的影響很大，甚至有些人類修士還沒靠近，就被這剛勁的魔氣刮破了防禦法袍與皮膚。
墨珣身上的衣袍都是極為普通的款式，他現在的身份隻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而金丹期的修士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彆厲害的防禦法袍，靠的也就隻是墨珣自己畫的符篆而已。
墨珣的符篆很好地將自己身上的衣物護了下來，在這樣猛烈攪動的的魔氣之中，墨珣就連垂下的長發也都紋絲不動。
林醉一直與墨珣一起走，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林醉落後了墨珣小半步。
眼下這麼多人看著，墨珣不可能讓林醉出手為他擋什麼，隻能用自己的方法。
整個魔域在墨珣眼中都是灰蒙蒙的，更彆提這個深淵冒出來的魔氣，這樣一大片黑漆漆的，簡直是遮天蔽日。
因為魔氣太過濃鬱，在墨珣眼前簡直伸手不見五指，他根本什麼都看不清，隻能讓林醉給他簡單地描述一下。
墨珣倒是可以用神識去“看”，但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又要超負荷了。
這麼頻繁的超負荷，對墨珣而言也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林醉一開始是以為魔氣熏染了墨珣的眼睛，這才使得墨珣的眼前蒙上了一層霧，急得要將墨珣拽回來，卻在看到墨珣低頭一笑之後，停下了動作。
“你到底在想什麼？”墨珣真是……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總是拿這樣的林醉沒有辦法。“在你心中，我就那麼不頂用嗎？”
“不是……”林醉下意識便搖頭否認。
“既然不是，你怎麼慌什麼？”墨珣拉過了林醉的手，用神識在林醉的識海裡說道：【我隻是可以‘看到’魔氣的存在。】
一般的修士對於靈氣、魔氣，這些都是憑感覺，卻沒有誰能像墨珣這樣靠眼睛“看”。
但這樣的“看”也有弊端，就像現在，墨珣因為能“看到”魔氣，所以整個裂縫都被“魔氣”給籠罩住了。
墨珣就像是跟林醉想談甚歡一樣，隨手在林醉麵前比劃了一下，在林醉的識海裡說：【這一大片，對我來說都是黑色的。】
【那我呢？】林醉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嗯？】墨珣略顯詫異地側過頭。
林醉竟然會問出這樣的話，還真是……坦率得有些可愛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蜃樓的影響，墨珣覺得林醉似乎被激出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性情。
心裡有事也絕不會藏著掖著，不像以前，總是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裡。
就算心中有疑惑，那也不會說出口，隻是一個人胡思亂想。
“我是不是也是黑漆漆的一團？”林醉是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麼大剌剌地問出了口，但既然已經問了，他就乾脆破罐子破摔，仔細問個清楚。
如果不是有這麼多人在旁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墨珣是真的想伸手捏一捏林醉的鼻子。
“你不一樣，你在哪裡都是最好看的。”墨珣笑得十分自然。
就算你是一團黑霧，那也比彆的黑霧好看。
在客棧裡見到林醉的時候，墨珣是真的一眼就看到了一團十分濃鬱的黑霧。所以當時，墨珣才會腳下一頓。
但隨著阿豨撲上前去，象征著紫霞魔尊的那團黑霧便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林醉這個人。
從那時起，到林醉問出口的這一刻，在墨珣眼裡，林醉都還是那個林醉，仿佛一開始墨珣所看到的那團黑霧不過是他眼花而已。
林醉是從來都沒想過他師父竟然會有這樣油嘴滑舌的一麵，臉上一熱，卻也知道此刻並不是什麼旖旎的時候，便也強行按捺下自己心頭的悸動，這就開始專心致誌地為墨珣描述起裂縫的情況了。
他們現在隻是站在裂縫的一側，從林醉現在的角度，隻能看到這個裂縫就像是被摔裂開來一樣，沒有一丁點兒規律，整個邊沿就像是雜亂無章的鋸齒。
一眼望去，很容易讓人呼吸一滯，壓迫感瞬間便襲遍了全身。
裂縫不大，給人一種狹窄逼仄的感覺，直讓人覺得心中透不過氣來。
林醉隻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睛刺痛得厲害，心就像是被什麼捏緊了一樣。
墨珣能感覺到林醉說話時，語氣、語調、語速的變化，那種變化很輕微，卻帶著難掩的煩躁。
“好了，好了，這就夠了。”墨珣拍了拍林醉的肩，讓他不要再往那個方向看了。
在知道那個深淵會誘使著人往下跳之後，林醉與墨珣兩人所處位置附近早就已經沒有其他修士的蹤跡了。大家都退到了稍微安全的地方，等著看其他人怎麼做。
所以，在墨珣與林醉兩人靠近深淵的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們身上。
紫霞魔尊其人，魔域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魔尊身邊那個，是誰？
不單是其他修士不解，就連林醉的下屬也是不解。
這般親近，還拉了手……
不過，這個探究隻是一瞬。
現在的關鍵問題並不是一個魔尊的風流韻事，而是那道裂縫。
五百年前就已經出現了的裂縫，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動靜，但卻在這段時日魔氣衝天，甚至還會吸引著所有的活物往裡跳……
這樣的一個東西出現在了魔域之中，也不知是好是壞！
所有人都在觀望，看看紫霞魔尊的反應。
紫霞魔尊已至渡劫期，深淵對他的影響小一些，所以他才敢靠得那麼近去探查。
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然而，他們卻想錯了。
如果林醉是真的紫霞魔尊，或許就會同他們所想的一樣，但他偏生不是……這就使得林醉很快便覺得自己全身血氣上湧，直衝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