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魔尊到底在乾嘛？”
“我剛才聽到紫霞魔尊說他要到深淵底下去。”
“不是吧？！”
……
“他倆這是打算一起跳崖殉情嗎？”
冷不丁的, 突然有人問出了這麼一句, 大概是無意識的吧, 卻被林醉聽了個清清楚楚。
林醉那一雙眼像是淬了毒一般, 惡狠狠地盯著說話的人。
那人說話不過是無意識, 被林醉一盯，倒是渾身一個激靈，險些匍匐到地上。
明顯是被林醉給嚇住了。
墨珣一看林醉的反應, 就知道他心裡其實還是不安的。
正是因為太過不安，所以才會格外在意彆人口中的話。
不過也是，人總是對未知充滿了恐懼。
更何況，林醉剛剛才被這個深淵給魘住了, 根本不用等他主動下去，這個深淵就想讓他死。
修士的身體雖然幾經淬煉, 比凡人強上不少, 也能夠飛行。
但如果是被深淵給吸引過去，這麼一腳踩空，直挺挺地墜落, 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也是必死無疑的。
“害怕就在上頭等吧。”反正有神識, 有阿豨，如果活著, 總有辦法能再跟林醉見麵的。
墨珣沒有在這時候將林醉召出來, 主要是因為阿豨也是活物, 萬一受到深淵的影響, 到時候他們分散開來，要找阿豨更麻煩。倒不如讓阿豨就呆在獸牌裡頭。等墨珣下去之後，當真與林醉分開了，再召阿豨不遲。
“不。”林醉十分堅定，甚至眼神也有些幽怨，仿佛是在對墨珣“出爾反爾”的控訴一樣。
墨珣見林醉滿臉堅毅，便知自己是勸他不住，這才伸出手，示意林醉搭上來，“那就走吧。”
林醉這才轉憂為喜，握住了墨珣的手。
墨珣一開始就覺得這個蜃樓對他十分寬容，尤其是空靈對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有那麼點兒執拗，但卻不會勉強，向來都是提議而不是命令。
這對於一個掌握了生殺大權的，不論是神識還是器靈，幾乎都是不可能的。
還有，為什麼蜃樓並沒能完全讓自己與這個幻境同化，而僅僅隻是造出了那些四不像？
像林醉，在自己聯係上他之前，他根本就沒有屬於外界的記憶。這顯然是因為蜃樓對他的影響已經徹頭徹尾了。
憑什麼自己是例外？
為什麼林醉出現之後，空靈就不見了？
為什麼每一次空靈對自己說話，阿豨都像是能聽到一樣？
墨珣心中有很多的疑惑，都等著空靈出現，仔細問問。
可那空靈就像是墨珣的幻覺一樣，現在幻覺消失了，空靈不複存在了。
然而，墨珣卻再等不下去了。
墨珣看了與自己雙手交握的林醉一眼。
林醉也已經不能再等了。
哪怕他自己沒有發現，但墨珣身為對他最熟悉的人，卻知道他的性情正在因為蜃樓的影響而發現變化。
變得暴戾，恣睢，乖張，暴躁，易怒。
這些都不該是屬於林醉的情緒。
他很擔心，時間一長，林醉會變成一個魔物。
一個失去了理智的魔物。
墨珣原先隻是想自己下去尋找答案，但林醉執意要與自己一道……
墨珣知道，自己肯定勸他不住。
與其讓林醉在自己下去之後，偷偷跟下來，倒不如就讓他光明正大地與自己一同。
“等等！”
林醉這一路上都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明，甚至半垂著眼，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那深淵。
卻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拽住了墨珣。
“怎麼？”墨珣以為林醉這是怕了。
林醉一手緊握墨珣，另一手則立起三指，鄭重其事地朗聲道：“我，林醉，今日在天道見證下，願與墨珣結為道侶，日後氣運共享，福禍同擔。”
因為林醉這一句話，空中再次飄來雷雲。
兩人還是先立下天劫誓為好，道侶之間是心意相通的，到時候，如果他們事先做的諸多準備都失效了，便也還有道侶這一層羈絆在。
“你意下如何？”林醉明眸善睞，看著墨珣的眼中有光閃過。
他有些先斬後奏，但卻不閃不避，隻期盼似的看著墨珣。
墨珣：這還有什麼好“意下如何”的？！這明明就叫“求之不得”。
墨珣二話不說，也是立起三指，錚錚道：“我，墨珣，今日在天道見證下，願與林醉結為道侶，日後氣運共享，福禍同擔！”
兩人立下天劫誓，在天道見證下結為道侶，但這一次，被吸引過來的雷雲之中，有霹靂不斷發出悶響，卻始終沒有要落下來的意思。
初時，墨珣與林醉兩人並沒有覺察到異樣，仍是望著彼此。
但等了又等，烏雲之中有電光閃爍，又雷聲，卻根本沒有銀光落下……
不多時，兩人頭上的雷雲竟然就像之前，墨珣沒有說出口的夢境招來的雷劫一樣，完全消散了！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空中絲毫沒有留下多的痕跡，如若不是剛才有那麼多人見證，恐怕就連墨珣都要認為，眼前這一切又隻是一場幻覺了。
“怎麼回事？”林醉收回了手，抬頭張望了一番。
雲呢？天雷呢？
怎麼可能在他們立下了天劫誓之後，仍像無事發生一樣？！
這事兒，不是林醉與墨珣兩人在疑惑，而是周圍看著的所有人都覺得蹊蹺。
就算離得遠，並沒有聽清林醉與墨珣剛才在說什麼，但看兩人的姿態與動作，還有那根本不容忽視的雷雲，怎麼都能猜到兩人是在立天劫誓了。
但是，哪有這種天劫誓，竟然不落霹靂，就像是誓言完全無效一樣的？！
就連藻辛也禁不住“咦”了一聲。
他曾聽墨珣提到過，兩人是想要等到道侶大典的時候再立天劫誓的。
但今日情況特殊，要想提前立誓也無不可。
隻是，他明明瞧著兩人之間的誓言已成，卻怎麼都沒有霹靂落下……
這就……說不通了吧？
藻辛在遠處沉思著，而林醉則眉頭緊蹙，抿著嘴看向墨珣。他的臉上滿是擔憂，顯然也是理不清眼前的情況。
墨珣沒有林醉那麼著急，因為他隱隱猜到了一些——兩人之間的道侶天劫誓不成，極有可能是因為他倆早就已經是道侶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林醉也覺得事情有異，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是真心實意想跟墨珣成為道侶的，也是十分認真地立下誓言，又怎麼可能不成立呢？
這麼想著，林醉便抬頭去看墨珣。
難道是……墨珣後悔了？
墨珣一看林醉的這個神情，哪裡還有不懂，也顧不上對方的什麼魔尊身份，直接抬起手，就在林醉的紅梅印上彈了一下。
算不上用力，但卻也足夠讓林醉回神了。
【胡思亂想什麼？！】墨珣在意識到林醉竟然敢這麼想自己的時候，臉就已經拉了下來。
墨珣克製了一下自己的怒氣，咬牙切齒道：【還真是沒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竟然是這樣一個出爾反爾，食言而肥的人。】
【不是！】
林醉一聽墨珣說話的語調，就知道他是被自己的想法氣到了。明明那個想法隻是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怎麼就被墨珣感覺到了呢？！
林醉趕忙握緊了墨珣的手。
他隻是有些不自信而已。
像師父那樣一位霞明玉映，淵清玉絜的人物，怎麼會想要跟自己……結為道侶呢？
墨珣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子上跟林醉鬨矛盾，但一想到林醉剛才竟然會懷疑自己……墨珣心底裡的野獸就要關不住了。
【以後再收拾你！】墨珣冷著臉，盯著林醉。
林醉本來也不知道怎麼跟墨珣解釋，見墨珣竟是主動要將此事揭過，當下鬆了口氣。
墨珣一看林醉的眼神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揭過？
怎麼可能揭過！
不連本帶利討回來，他就不姓“墨”！
晉jin·江jiang·文wen·學xue·城g·獨du·家jia
墨珣清楚地記得當初自己經曆九重雷劫的時候，天道曾言明，他與林醉之間有因果未了，要叫墨珣去了卻了因果。
墨珣在經曆了“上一世”，隻認為自己與林醉之間的因果是情劫。
但在“上一世”的林醉亡故之後，他卻又到了這方世界，顯然是墨珣心中的猜測並不對，或者並不全對。
這方世界比墨珣記憶中的“來處”，早了數萬年之久，或許就是墨珣欠下了林醉因果的那個時空。
再結合之前，墨珣在林醉飛舟上做的那場夢，那擺明了就是之後會發生的事。
修士的夢境十分罕見，每一場夢都是對過往或是未來的警示。
墨珣不敢掉以輕心。
他現在所處的更有可能是他所謂的“前世”，而娶了林醉的那個“上一世”，僅僅隻是林醉的一個領域，根本不算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所以，墨珣在“上一世”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天道法則的存在，整個領域之中的一切也都隻以林醉的意誌為核心。
現在，才是墨珣正兒八經的“前世”。
然而，墨珣的夢境隻停在了“兩人結為道侶，並立下天劫誓”的地方，著實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但轉念一想，他既然還有“後世”，那麼這一世，他必定是死了的。
沒有身消道隕，隻是遁入輪回。
墨珣看著林醉額心上的紅梅印記，心中暗想：也不知林醉的這個印記，在他們離開了蜃樓之後會不會還存在。
萬一不能，又被人證實天魔確實失蹤了，那會不會重蹈墨珣夢境覆轍？
想來想去，如果這真的是自己的前世，墨珣便也漸漸放下心來。
既然他能存活於後世，亦能經曆九重雷劫，那就證明，不管在這個前世裡，他是怎麼死的，總歸神魂還在。
對修士而言，身死道消不是最可怕的。
神魂俱滅才可怕。
雖然這個前世與墨珣的夢境有所出入，但既定的事實應當是不會發生改變的。
隻是，墨珣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感覺不到他與林醉之間有道侶羈絆的存在。
道侶之間的羈絆是刻在神魂之中的，並不會因為軀體死亡而消失。
隻要神魂尚在，羈絆便永生不滅的。
如果“後世的自己”與“前世的自己”是同一個自己的話，應當不會沒有察覺才是。
一想到“輪回轉世”，墨珣立刻意味不明地看了林醉一眼。
他為什麼會有“輪回轉世”？
而天道所說的，他與林醉之間的，所謂“因果未了”，難道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道侶羈絆？！
【我想，我們應該，已經是道侶了。】墨珣說這話，是經過了一番斟酌的。
他有很多話，有很多猜測，都不能直接告訴林醉。
因為對於現在的林醉而言，墨珣所說的那些都是還未曾發生過的。
也就是說，墨珣如果現在開了口，那就是在透露未來的事。
而過去已是過去，未來還未來。
墨珣說這話的時候，原先消散的雲層似乎又聚攏了一下，不過最終也沒有形成什麼氣候，就像是因為風大了點兒，把雲刮過來了而已。
“……？”林醉疑惑地看向墨珣，似乎在等墨珣的解釋。
但墨珣卻並沒有開口，而是伸手指了指天。
林醉當下就明白了墨珣的意思，他這是在告訴自己，此事不能宣之於口。
【怎麼什麼都不能說？！】林醉當即就不樂意了。
以前也沒覺得這個天道管那麼多事啊？
怎麼連兩人結為道侶的事也說不得了？
【彆惱。】墨珣見林醉悶悶不樂，便也笑了笑，【我們已經是道侶了，該高興才是。】
【還是說，你後悔了？】墨珣打趣道。
【我，我怎麼會！】林醉瞪了眼，緊接著小聲嘟囔了一句，【高興還來不及呢。】
墨珣原先是挺生氣的，氣林醉竟然認為自己會後悔，但在聽到了他的這個嘀咕之後，心情立刻明朗了起來。
【就是，高興還來不及呢！】墨珣這麼說著，【像我這麼好的道侶，打著燈籠都難找。】
林醉曾幾何時敢這樣在自己麵前瞪眼？
墨珣仔細想了想……那次數還真是少得可憐。
林醉是真沒料到墨珣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便是一個張口結舌。
墨珣也不在意，拉著他的手繼續往深淵的方向走。
林醉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情緒在不斷地受到蜃樓的影響。
或者說，是受到了天魔血脈的影響。
如果林醉真的是所謂的天魔的話，那在林醉額心上出現紅梅印記的那一刻，林醉應該就已經覺醒了天魔血脈。
墨珣一邊走，也一邊在識海裡同林醉商議對策。
麵對深淵之中這麼強大的魔氣，墨珣身上所能拿出來的法寶和靈器根本沒什麼用，甚至，如果沒有墨珣額外準備的那些符篆和林醉，墨珣根本靠近不了深淵分毫。
兩人下落之時，便先由林醉頂上。
餘下的便由墨珣隨機應變。
藻辛看著墨珣與林醉兩人，心中倒有了彆的猜測——他剛才一直在想，上界的仙人是不能插手下界事務的，而墨珣作為一個散仙，到下界來本就已經很不合理，竟然還能跟紫霞結為道侶，這得是天道的親兒子才能有的待遇吧？現在再看兩人之間的道侶契約並沒有引來霹靂下落，那也就意味著天道並不承認兩人之間的道侶羈絆。
這麼想才對，一個上界的散仙，跑到下界來……定是處處受到製約的！
墨珣與林醉二人很快便抵達深淵的邊緣，墨珣因為一直都“看”不到深淵的具體情況，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可林醉卻在不斷靠近的過程中，逐漸喪失理智，每一次都險險被墨珣給“拉”了回來。
“準備好了嗎？”墨珣感覺到了來自深淵之中的罡風，正不斷地向他襲來。
儘管“看”得不甚清明，但墨珣卻能感覺到自己的前腳掌已經懸了空。
隻要再往前一步，便會落入深淵之中。
“好了。”林醉重重地點了頭。
……
墨珣召出符篆，飛快掐訣，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之後，才與林醉兩人一道躍入了深淵之中。
林醉原在靠近的途中便有些神誌不清，如若不是因為墨珣不斷地在他的識海裡同他交談，不住地刺激著他的識海，他可能早就已經迷失了。
識海對於每個修士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林醉一麵要對抗這深淵的影響，一麵要努力抵擋這猛烈的魔氣，還要打起精神來同墨珣說話，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好在，墨珣在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接替了林醉的工作，用神識將自己與林醉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深淵之中確實也是黑的，但林醉現在宛若一個偶人，根本沒有自己的意識。
墨珣不能再指望林醉幫自己“看”情況，隻能自己全神貫注地應對。
這個裂縫就像是另一個峽穀，兩側山勢陡峭，整個峭壁上像是被利刃鑿開來，一道道溝壑筆直向上，處處危聳。
抬頭往上看，天也變成了一條細長、蜿蜒的白線。
越來越長，越來越細，直到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一絲亮光能照進來。
墨珣無法估計兩人已經下落了多長時間，但他卻知道，兩人至今還未到底。屆時再想要原路返回，恐怕十分困難了。
墨珣一直摟著林醉沒有鬆開。
越是往下，墨珣便越是能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受到擠壓。
墨珣將自己的神識凝成了一個防護罩，將自己與林醉完全護住。
現在，墨珣隱約能感覺到外界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不斷地擠壓著這層罩子，似是想要把它捏破一樣。
難怪上麵的那些修士會如此忌憚。
這地方掉下來，隻有死路一條！
墨珣絲毫不懷疑藻辛對他神識的判斷，他很可能已經超過了渡劫巔峰，抵達散仙的行列了。
如果連自己這樣的散仙都這般狼狽，更彆說是這魔域之中的其他修士了。
墨珣不斷地將自己的神識外放，不斷加固這層防護罩，隻希望自己能穩穩當當地落到地上。
他不知道這條裂縫到底有多深，底部又究竟有個什麼東西，但是既然決定了下來，就已經是破釜沉舟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墨珣身體開始發出預警，就連抱著林醉的手都有些虛了，他趕忙甩出一條捆仙繩，將自己與林醉束在了一起。
最後，在雙腳落地的同時，墨珣的神識一散，與林醉兩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晉jin·江jiang·文wen·學xue·城g·獨du·家jia
墨珣因為過度使用神識，使得修為超過了所能承受的範圍。比起在飛舟上同藻辛鬥法，現在的墨珣更累。
他的身體昏死過去，但神識卻仍是醒著的。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周圍有危險，墨珣能感覺得到，但卻躲不開。
空靈：【墨珣。】
墨珣在恍惚之間，似是聽到有人在跟自己說話，而這個說話聲很近，並不是從耳朵附近傳來的，而是直接就在自己的識海裡……
墨珣能感覺到自己正躺著，但他整個人就像是被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周遭的環境。
實際上，墨珣根本就沒有睜開眼，他僅僅隻是憑感覺，在推斷自己所處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