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醉自覺“彆扭”不是什麼好詞，但聽墨珣的語氣，又覺得這像是在誇他，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林醉平日裡接觸得最多的就是玄九宗內的師兄弟、師姐妹，倒也沒誰說過他“彆扭”。
這會兒乍一下聽到墨珣這麼評價自己，林醉心裡頓時便是七上八下的。
林醉心中暗自焦躁，他明明是問了墨珣一個問題，墨珣不答倒也罷了，竟然還反問了他一句。
難道就不能乾脆一點，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嗎？
不過一個“喜歡”，就那麼……
“我喜歡。”
……林醉還沒在心裡嘀咕完，這就聽到了墨珣的話，霎時間耳朵又開始燙了起來。
林醉捏著耳朵往後一退，直想離墨珣遠一些。
這個墨珣怎麼回事！
乾嘛非要對著彆人的耳朵說話！
林醉能感覺到墨珣說話時帶來的氣流直往自己耳朵裡鑽，鬨得自己耳朵癢癢的，根本不得安生。
要說這人不是故意的，他，他可不信！
墨珣看著林醉像是炸了毛的阿豨一樣，幾乎是蹦了出去，嘴角的弧度又彎了些許。
“我既然已經求了你當道侶，又怎麼會不喜歡？”
墨珣這話說得坦然，眸光很是堅定。
林醉原是有些赧然，但在接觸到了墨珣的視線之後，他除了臉上也開始發燙之外，心裡也熨燙了起來。
尤其是，阿豨正窩在墨珣的肩上，正歪著小腦袋看著林醉。
阿豨一張小臉瞧著正是十分煩憂的樣子，仿佛無法理解林醉與尊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咳！”林醉輕咳了一聲，想借此緩解自己的情緒。“罷了，這次就不與你計較了。”
“好。”墨珣十分乖巧，這就點頭應了。“我的道侶，大人有大量，不與我計較，我必感念於心，不再輕易以身涉險。”
林醉嘴上動了動，似是被墨珣這裝乖討巧的話給噎住了，好半天也想不出要用什麼話來反駁他。
林醉雖然心裡是有著想讓墨珣好好反省反省的意思，但不管怎麼說，墨珣都是九淵峰主，還是他的師父……
林醉打心底裡就沒想過要讓墨珣親口向他認錯，隻想著讓墨珣知道自己心裡著急，這就行了。
然而現在，墨珣一邊說著什麼道侶，一邊又說大人有大量，反倒叫林醉覺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但是真要讓林醉具體說說，究竟是哪裡不對勁，林醉又實在是說不出來。
算了算了。
林醉本是還要再想想的，但卻在對上了墨珣的視線之後，腦子一空，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兩人對視了一小會兒，林醉的視線旁落，這才又看到了那團黑乎乎的灰燼上。
“你剛才，可是在與空靈說話？”
墨珣邊點頭，邊“嗯”了一聲。
“隻是說話，就能召來天雷？”
林醉說到“天雷”二字的時候，尾音上揚，反倒叫墨珣沒有能直接聽出他的情緒。
“嗯。”墨珣再次點頭。
林醉蹙額，眸色一深，輕哼了一聲，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天雷跟不要錢似的。”
天雷年年有，今年特彆多。
墨珣知道林醉想的是什麼。
從兩人離開了客棧之後，墨珣已經招來了數次雷雲了。
先前那些都隻是警告，因為墨珣語速並不快，倒還能截住話頭。而這一次，是因為識海裡的空靈步步緊逼，墨珣自己也有些著急，這才會遭雷劈……
墨珣對於這方世界來說，是天外來客，本就不屬於這方世界。
而他的存在，本就是違背天道法則的。更有甚者，墨珣很可能會改變這個世界的進程。
作為一個並不被允許的存在，墨珣本就該謹小慎微地夾著尾巴做人。
然而，他非但不知收斂，反而還三天兩天挑戰天道的權威，屢番被天雷警告……
要換成墨珣是天道，墨珣也覺得煩。
還警告什麼警告，直接劈。
劈死就怪他自己命不好，活該了。
墨珣偷偷腹誹了一番，倒覺得他所想的這些極有可能就是事實的真相。
“是跟不要錢似的。”墨珣覺得林醉所言在理，便也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豈料，墨珣這話剛一出口，林醉的表情就變了。
“你！”林醉本是想回他一句嘴的，但話還沒出口，卻是想到剛才墨珣說自己，凶了不少……幾乎是一瞬間，林醉便偃旗息鼓，隻是堪堪瞪了墨珣一眼了事。
墨珣剛才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而他具體是跟空靈說了什麼才召來的天雷，卻並不能再提。
所以，墨珣乾脆就將話題岔開了。
“你剛才到外麵去，可有發現什麼？”
“暫時沒發現什麼。”林醉搖頭。
一提到“外麵”，林醉立刻微微皺起了眉頭。
“出去之後，我沒敢走太遠，也就是在附近探了探。跟我們進來之前一樣，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墨珣垂眸，似是在回想，他倆剛才感覺到的那個究竟是個什麼動靜。
“如果我的感覺沒有錯的話，剛才洞府外頭的那個動靜，像是有人在硬闖？”墨珣這麼說著，便以眼神詢問起林醉來。
林醉頷首附和：“我也是這麼覺得。”
就是因為覺得有人在硬闖，所以林醉才會急吼吼地走了出去。
然而，等林醉到了那個有動靜的方位之後，根本沒有發現，哪怕是用神識探查，也沒能查到什麼異樣。
墨珣沉思片刻。
下界之中，像藻辛、林醉這樣的渡劫期修士已經十分罕見。然而，就連他們在靠近深淵的時候都失了神誌，更遑論是彆人了。
墨珣在下落的過程中，能明顯地感覺到擠壓感。
而那種擠壓感十分強悍，仿佛要將人碾碎一樣。
如果說，墨珣的神識真的已經到達了散仙的程度，那麼，連他都覺得自己快要被擠扁了，更遑論是下界的其他人了。
稍作細想，那些還在深淵之上的修士，並沒有墨珣這麼高的神識。而深淵之上有又那般濃厚的魔氣，就算是魔修，也會爆體而亡……
既然深淵頂上的那些人無法下來，那麼墨珣與林醉兩人覺察到“有人硬闖”，又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點，朝彼此看去。
阿豨也跟著站了起來。
它剛才一直默不作聲，就是為了了解情況。
而且，它也能感覺到林醉心中的想法。
現在，它算是麵前明白了些——尊者跟墨珣兩人在進入這個洞府之前已經探查過周圍了，周圍萬籟俱寂，什麼都沒有；而剛才它又跟著林醉出去探查，也是什麼都沒瞧見的。深淵上麵還有很多修士，但是因為境界不夠，所以一個個都下不來……
這樣一來……
外頭硬闖的那個，不就是原先生活在深淵之中的“人”嗎？
大概是一種趨利避害，阿豨對於未知的事物，有著本能的抗拒。
越是細想，越是駭然。
阿豨焦慮得開始給自己洗臉，爪子一下一下在自己臉上抹過。
“你這心態可不行。”
儘管墨珣並沒有與阿豨互通神識，但阿豨就呆在他的肩上，這一站，又一動，叫墨珣如何感覺不到？
而且，阿豨的焦慮很容易傳染給林醉。
所以，墨珣伸手將阿豨從自己肩上捉了下來。
“慌什麼？”
“嘰嘰嘰！”
“……”墨珣嘴角動了動，“說人話。”
“我，我害怕。”阿豨一緊張，對著墨珣便是按照本能的習慣來叫，根本想不起自己會說話。
墨珣將阿豨提溜到林醉跟前，與林醉平視，而後又將阿豨給轉了過來，與自己平視。
“我倆害怕了嗎？”
“沒有。”阿豨有些不好意思，這就伸出兩個前爪想把臉擋住。
“那你怕什麼？”
阿豨：說得好有道理啊！
見阿豨已經想通了，墨珣才轉而對林醉說：“阿豨膽子太小了，還得磨練一下。”
阿豨緊張、焦躁、害怕的情緒，在剛才就已經很精準地傳遞給了林醉。
林醉被阿豨鬨得也跟著心煩意亂起來，正是想將阿豨收入獸牌的時候，就聽到了墨珣的話。
墨珣這話的意思，似乎是讓林醉不要將阿豨收入獸牌裡。
林醉看向被墨珣拎在手中的阿豨，顰眉思考著該拿這個小東西怎麼辦的時候……墨珣拎著它晃了晃。
阿豨本就是神獸，墨珣這麼拎它，一點兒也不疼。
隻是，身體無法自我掌控的感覺對阿豨而言很不習慣。
它原先還蜷成一團，但很快就放棄了。
是以，這會兒，阿豨就像是一根勁道的麵條，彈性十足。
林醉本來還因為受到阿豨情緒的影響，有些悶悶不樂，這會兒倒是直接笑出了聲。
“是該讓它好好磨練一下了。”林醉伸手在阿豨的腦袋上點了一下，仿佛是在提點它什麼。
阿豨雖然被墨珣三兩句話給勸住，但該害怕的，該聯想的，一點兒也沒少。
此時的它，不過是在竭力地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好讓自己不要影響到林醉罷了。
墨珣見林醉情緒平複了不少，便也不再折騰阿豨，轉而將它放到地上去了。
“我剛才跟空靈交流過了。”墨珣回頭看了一眼被天雷劈得焦黑一片的竹席，乾脆領著林醉往彆的屋去了。
被天雷劈黑的，跟日常生活中弄臟的又不一樣。
弄臟了，隨便又個清潔術、清潔符，都能收拾乾淨。
而且，修士的洞府之中，自有清潔的陣法存在。
從剛才到現在，這麼長時間了，這一大塊焦黑都還在，就證明清不掉，墨珣也就懶得管了。
“怎麼說？”林醉緊隨其後。
“空靈並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它想保護你。”墨珣說這話的時候，頭頂上很快又盤踞了一大片雷雲。
一陣陣的悶雷，像是一聲聲警告。
如果墨珣這次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就不是一道霹靂那麼簡單了。
墨珣畢竟是經曆過九重雷劫的人，自然知道曆雷劫的時候，並不是每一次隻會有一道雷。
也有可能轟隆轟隆幾道電光一齊下來，方圓十裡焦土。
林醉顯然也是看到了頭頂上懸著的“利刃”，連忙出言製止：“算了，你彆說了。”
墨珣張張嘴，最終還是在林醉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墨珣本是想換個屋子，給林醉稍稍分析一下。
但現在，既然已經放棄了，墨珣乾脆改口道：“我們一起到外頭去看看。”
墨珣已經不再提剛才的事，他們頭頂上的雷雲便再次消散了。
林醉抬頭看了看天，暗自歎了口氣。
有的修士，百年都見不到一回天雷，可墨珣在一天之內便已經曆經數次……
墨珣並不是不相信林醉，而是因為兩人在這深淵底部，確實沒什麼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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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珣還記得剛才那個動靜的方位，這會兒直接與林醉過來了。
他倆能感覺到有人硬闖，但此時卻並沒能看到有人。
甚至於，墨珣用神識探去，也不過是一片虛無。
空靈的境界比墨珣還高些，否則也不可能在一開始偽裝成蜃樓的時候，就將墨珣壓製住。
如果空靈不願意，墨珣的神識是不可能探到任何有用的東西的。
墨珣想著想著，忽然“咦”了一聲。
林醉一直在注意著墨珣的動靜，自然沒有錯過。“怎麼？可是有什麼發現？”
“這倒不是。”墨珣搖搖頭。
最初的時候，墨珣是真的以為空靈安排了考驗給他，是真的要完成了考驗之後才能離開蜃樓。
但後來，墨珣發現了那些考驗之中的漏洞，並以此推斷出了事實的真相。
當時，墨珣以為那就是全部了，現在想想，他好像還漏了點什麼。
空靈給林醉的考驗是讓林醉“成為”紫霞魔尊，而給墨珣的考驗，則是不斷地將他引到魔域的異動。
林醉身為紫霞魔尊，魔域之中有什麼動靜，他本就該出麵。而墨珣也被引導了過來，兩人自會碰麵。
墨珣最初一心以為所謂考驗的答案正在這個深淵的底部，現在想來……這個深淵，莫不是空靈給他與林醉開辟的另外一方天地？
一個，足以令他們兩人生活的地方。
搞半天，這不還是要把他們都困在這裡嗎？！
林醉已經自己猜到了阿豨的身份，墨珣這會兒不提阿豨，隻說空靈，倒是沒有違反法則。
他將自己剛才理了一遍的頭緒跟林醉這麼一說，得到了林醉略顯疑惑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空靈是故意開辟出這樣一個深淵。故意把我們都引到這個深淵裡來，然後，讓我們在這個深淵裡……生活？”
“嗯。”墨珣點頭。
“這……”林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墨珣，又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腳邊的阿豨……
就，這麼簡單嗎？
可是，為什麼呢？
林醉眼簾半闔，似是在沉思。
他原先還不太能肯定空靈是哪一個時期的阿豨，但是剛才，兩人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墨珣對他說了一句——空靈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它想保護你。
想保護他？
為什麼？
林醉沒有動，隻是睫毛輕輕顫了顫。
因為，空靈認識他。
如果空靈認識他的話，那就證明，空靈是以後的阿豨了。
以後的阿豨，將自己與墨珣兩人困在這裡，是為了要保護他……
這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通？
這麼想著，林醉便也側過頭去看墨珣，妄圖從墨珣的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墨珣倒是一派坦然，隨便林醉怎麼看。
他現在不能說，也不能暗示，隻能由林醉自己去想。
“空靈現在還在你的識海裡？”林醉仔細觀察了墨珣，然而，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對。”
“我說話，它能聽到嗎？”
“能。”
一聽林醉這麼問，墨珣就知道他怕是已經想明白了。
林醉與墨珣對視著，仿佛要透過墨珣的雙眼，看到存在於他識海中的空靈。
林醉平靜無波的聲音驟然響起：“不論日後會發生什麼，現在，讓我們出去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