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海不解:“鳳二府主不是已經去了?”
崔不去歎了口氣:“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蕭履留的這封信,恰恰說明趙氏茶坊無人,他會傾儘全力,在風雲酒肆剿殺鳳霄。”
關山海恍然:“所以您故意讓喬仙去趙氏茶坊,反而是為了保住她一命。”
“她既然作了選擇,我就會保她。”崔不去策馬揚鞭,“走吧,去英雄救美!”
關山海重傷未愈,聽見這句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嗆死,心說他們二人一病一傷,還能救美,去了反倒變成人家的點心吧!
但崔不去已經一騎絕塵而去,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舍命陪君子,催馬追趕。
……
光遷縣有一條名字很好聽的街道,叫桃花長街。
風雲酒肆,就在街道的儘頭。
午夜長街,酒肆門口,立著三個人,高矮胖瘦,外表容貌,皆無二樣。
濃鬱的血腥氣從他們身上散開,若非身著黑袍,眼下已可見衣裳上血跡斑斑。
也許是自己的血,也許是敵人的血。
一個鳳霄拎著自己手上沾血的扇子,嫌棄道:“我能不能不拿著這玩意兒了?”
另一個鳳霄好心提醒:“你就算扔了扇子,衣裳也沾了血。”
第一個鳳霄跺腳:“你這人好壞,還暗示我脫衣服!”
第二個鳳霄冤枉道:“我何時這樣說了?”
第三個鳳霄實在受不了了:“你們能不能彆用我的臉作出這種表情!”
第一個鳳霄嬌笑:“二府主,人家也想換回自己啊,可您看,前麵那些不識好歹的攔路狗不是不肯走麼,您幫我將他們趕走,好讓我趕緊回去沐浴更衣吧,再聞見這血腥味人家都要吐了!”
鳳霄警告道:“秦妙語,你再用我的臉撒嬌試試。”
第一個鳳霄終於不做聲了。
第二個鳳霄正想說話,也被鳳霄製止:“明月,閉嘴。”
長街中央,他們麵前不遠處,金環幫少幫主冷都帶著六名高手,嚴陣以待。
這是第二道關卡。
方才鳳霄、明月、秦妙語三人,花了整整兩個時辰,將酒肆之中十一名高手全部剿殺,唯一的漏網之魚元三思重傷遁逃。
但他們付出的代價同樣不小。
秦妙語右臂不正常地扭曲著,血一直滴滴答答往下落,她方才的玩笑,不過是為了緩解疼痛轉移注意力。
明月則是腹部受了傷,雖然暫時點穴止血,但功力受損,急需療傷。
至於鳳霄,沒有人看出他是否受了傷,因為他一如既往,麵色如常。
“冷都,寧舍我自己不敢出來,就派你這個義子來送死,我若是你,現在肯定掉頭就走。”秦妙語歎了口氣,向對麵的為首之人道。
“冷都,寧舍我加入雲海十三樓,實則押上整個金環幫的身家性命來豪賭一場前程,你雖然是他的義子,卻也是金環幫的少幫主,無論大義還是私利,都該知道如何取舍。”明月也道。
方才他們二人偽裝鳳霄,雖然惟妙惟肖,但秦妙語本身武功平平,明月又不慣用琴,三人之中,鳳霄出力尤多。
這一招可一不可再,敵人也不可能再被迷惑。
冷都人如其姓,麵沉如水,他緩緩抽刀出鞘,視線由始至終,隻落在真正的鳳霄身上。
“你們方才固然連敗十二高手,但也都受了傷,就算能通過我這一輪,後麵還有人等著你們,何不索性投降,也好讓我對上麵有個交代?”他對鳳霄道。
秦妙語忽然道:“二府主,我根本不會用琴弦,方才好懸沒把自己的手割斷,這回就讓我用自己趁手的吧。”
鳳霄冷笑:“你再用老子那張臉撒嬌,我就讓你把你的嘴縫起來!”
來字剛剛落音,人已飄然而出,瞬間來到冷都麵前!
冷都睜大眼。
他知道鳳霄武功極高,之前連玉秀和範耘那等高手,也拿對方沒辦法,更何況是區區自己和金環幫六名高手,聽上去名聲響亮,實際上在這等高手麵前,也許都過不了幾招。
但那隻是在平時。
方才鳳霄剛剛經過酒肆內激烈一戰,便是武功再高難免會有所損耗,哪怕他不能殺了鳳霄,若能令對方身受重傷,也不枉今夜來這一趟了。
然而冷都沒想到鳳霄的輕功竟能快到如此地步!
飄若鬼魅,形若流雲,無聲無息。
在眼睛看見對方到達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冷都的刀已經出鞘,但隨即有股大力將他的手往刀鞘方向按,生生將刀又按回鞘中,冷都胸口傳來劇痛。
心脈已斷。
冷都至死,都維持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而他身後六名高手,也都大喝一聲,齊齊出手,為他們的少幫主報仇雪恨!
鳳霄翩然躍起。
他抬步平平一腳,人已到了那六人後麵,反身揚手,琴弦齊出,射向其中三人。
原本五根琴弦,酒肆內消耗了兩根,如今隻剩三根了。
這三根琴弦上起碼有六條人命,換作平日,鳳霄早就嫌棄不已,丟之大吉了,但現在他不能不捏著鼻子,委曲求全繼續用。
六名高手,三根琴弦,還有三個人。
明月和秦妙語也出手了。
一人長劍,一人飛袖,殺氣化為瀲灩寒光,朝敵人洶湧卷去。
天雷轟然作響,層雲電光爍爍,仿佛預兆又一場暴雨來臨,也仿佛為今夜的腥風血雨助興擂鼓。
桃花長街,此刻灑落青磚石上的不是桃花,而是斑斑鮮血。
鮮血砸在石頭上,猶如片片桃花綻開。
也許從今日起,桃花長街的名字被賦予新的含義。
長街廝殺,刀光劍影,血氣衝天。
兩旁卻悄然無聲,靜得讓人忘記那些屋子裡頭還有百姓居住。
六人先後倒地,與他們的少幫主一道,同葬此地,死不瞑目。
秦妙語踉蹌兩步,腳下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形,直接軟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
鳳霄見狀,突然來了一句:“崔不去吐血的樣子,比你好看多了。”
秦妙語:……
她是真想抄起手邊某個金環幫高手的刀朝鳳霄擲去,但她不敢。
自從棄暗從明,被收編進解劍府之後,她就要在鳳霄手下討飯吃了。
更何況,一個殺了這麼多人,還能臉不紅氣不喘若無其事的人,是該多麼可怕。
明月沒有吐血,但他也有些站不住了,麵色微青,扶牆坐下,趕緊調息,因為他知道後麵還有更難過的關卡在等著他們。
秦妙語大喊一聲:“還有誰,給姑奶奶滾出來!”
明月勸道:“你都受傷了,省點力氣吧。”
鳳霄忍不住用腳尖踢他一下:“你能不能彆用我的臉擺出憨厚的表情!”
下一刻,敵人應秦妙語之請,真的“滾”出來了。
隻有一個人。
他從長街另一端走來。
不緊不慢,不疾不徐。
他像是來桃花長街看桃花,而不是來殺人的。
甚至,這人手裡還拿著一把傘,許是為了這天色預備的。
秦妙語以為他是誤入的過路人,忍不住柔聲提醒:“這位郎君,此處危險,你快些離開吧。”
鳳霄蹙眉道:“雖然他那張臉還能看,但你憑什麼會覺得一個普通人三更半夜不睡覺,專門跑到這裡來?你要是再這樣,就彆待在解劍府了,我那裡不收蠢貨。”
秦妙語委屈道:“大家都這麼累了,打打殺殺有什麼意思,若說句好話就能讓他自己走,豈非省了我們一番力氣?”
鳳霄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彆做夢了,那是雲海十三樓的樓主!”
什麼?秦妙語很震驚,對著來者看了又看,似乎很難相信這樣溫柔爾雅,俊美斯文的年輕人,居然會是他們最棘手的敵人。
蕭履輕笑一聲。
他停住腳步,在不遠不近的距離。
“鳳府主,彆來無恙?”
鳳霄不耐煩:“要打就打,彆廢話了。”
蕭履善解人意道:“你方才受了傷,現在再打,恐怕不是我的對手,還是多歇一歇,我不乘人之危的。”
不乘人之危,那你前麵派那麼多人來作甚?
鳳霄想這麼罵他,想想還是算了,省點力氣,等會打架。
因為他知道蕭履說得沒錯。
高手之間氣機牽引,他對蕭履有所感應,蕭履同樣知道他的情況。
秦妙語有等於無,不必指望了。
明月武功雖然高,但也不是蕭履的對手,更何況受了傷。
至於鳳霄自己,放在之前,他或許與蕭履有一戰之力,但酒肆裡那一批人消耗了他太多的真氣,冷都幾個雖然比元三思等人好對付許多,但之前積壓的傷勢也因這次動手而被牽動,一發不可收拾。
蕭履已經將一切全部算好了。
但他不能退。鳳霄想道,一旦他這邊退了,崔不去那邊,就危險了。
“上次見麵,難為你還故意藏拙,敗在我手下,像你這樣驕傲的人,想必很難受,卯足了勁要贏我。隻可惜,天下高手濟濟,就算你敗了我,也還談不上天下第一。”鳳霄道。
蕭履微微一笑:“我要天下第一做什麼,蕭某隻是造反的,又不是混江湖的。你是不是怕我對崔不去下手?鳳府主不用擔心,我不殺他,今日我要殺的,是你。”
話音方落,馬蹄聲遠遠傳來。
二人一時未語,不約而同凝神聆聽。
卻見夜霧之中,一人一馬疾奔而來,披風颯颯,人影瘦長。
蕭履認出來人,不由微微一怔,回頭去看鳳霄,後者同樣浮現意外之色。
來者勒住韁繩,馬蹄高高揚起,長鳴聲中戛然停住。
“崔尊使,您可真跟狗鼻子一樣,哪裡有事就往哪裡來!”鳳二府主冷著臉哼笑,刻薄道,“蕭履是我的獵物,今日必是要我解劍府拿下他,你若敢搶,我便先殺了你。”
“鳳雲天。”
隔著夜霧,對方身形茫茫,神情茫茫,模糊不清,唯有熟悉的聲音,半點未變。
“你昨日問我的話,我現在便可回答你。”
“我說,會。”
鳳霄呼吸猛地一滯!
昨日他問了什麼?
他問,你會將後背留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