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2)

第021章 第21章

陽靈仙閣門外, 六個巡邏的仙山弟子,向裴宸、郝柯告辭,紛紛坐上法器、騎上靈獸,飛身離開了。

重新回到崗位的路上, 幾人這才想起來另一個話題:

“剛才那白貓……到底是哪位尊上?”

不管是寒玉門、仙山、還是那陽靈花園, 都是有防禦結界的, 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透這三層結界,進入那小菜園的,肯定是自己人。

他們六個同時將神識鋪開,都沒辦法查探出對方的氣息, 那隻能說明,對方的修為已然到了高深莫測的境界。

同時滿足這兩條的修士,寥寥無幾——不是某位身份極高的長老, 就是峰主, 或者護法——而這些大佬, 他們這幾個仙山的小弟子,一個都得罪不起。

能進仙山巡邏隊的修士,各個都是經曆過不少事的——畢竟這是一座寒玉門內外不知多少修士覬覦的寶地,平時明裡暗裡人情世故往來,數不勝數, 他們早學會了對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既然那“臨時工”的背後是有某位大佬罩著的, 他們就算再如何眼饞對方的至陽道體, 那也隻能忍著,敬而遠之了

陽靈仙閣內, 裴宸送走六個弟子, 許久之後,終於從內心的掙紮和煎熬中抽身出來, 朝旁邊小師弟郝柯沉痛道:

“事不宜遲,今日太陽落山之前,就將那林小犬辭退!”

“啊?這……這麼急嗎?”

郝柯剛才從巡邏隊的六個師兄那裡得知地級至陽道體,此時正在好奇,想要去看看那林小犬摘了喬裝符之後,究竟是什麼模樣、什麼氣息呢。

郝柯是最後入門的弟子,在這裡呆的時間短,師父的那套寒玉心法他才剛開始修習沒多久,因而對至陽道體的修士的氣息,沒有其他師兄師姐那樣敏感。

但是他來到這仙山這麼久,還從來沒見過地級至陽道體,正新奇著,原本還計劃這兩天多去那小菜園子裡逛一逛,趁機和對方多接觸接觸,感受一下那麼高等級的至純陽氣究竟是什麼味呢。

結果現在大師兄竟然要今天就直接將人打發走……

“大師兄,此事,要不再緩兩天?”

郝柯試著勸一句。

裴宸卻堅定地抬起手,搖頭,“事不宜遲,遲則生變,為免夜長夢多,現在就動手……吸溜。”

裴宸說到一半,嘴角的涎水流出來,又被他舔回去。

郝柯見狀,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大師兄,這到底是怕遲則生變,還是怕,遲了,自己就舍不得趕對方走了?

陽靈花園東南角的小菜園。

林澹看著白貓離開的方向,許久才回過神來,悵然若失地轉頭往回走。

咪咪的速度他是知道的,對方要走,他無論如何追不上的,隻能由著貓去了。

不過,他果然沒有猜錯吧,咪咪真的是這仙山上的。

剛才咪咪那樣旁若無人地過來找他,那幫巡邏的仙山弟子見到貓,各個噤若寒蟬,慌慌張張地掉頭就跑,可見,咪咪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想到這裡,林澹的手不自覺伸進腰間的乾坤袋裡,摩挲著一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的白紗,陷入沉思。

咪咪,他和仙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林澹心裡有許多個猜測,可是暫時都沒辦法被證實。

想到這裡,他仰起頭,看向懸浮在頭頂的那座森冷的白色宮殿,回憶起之前那宮殿上空浮現出來的巨大白色虛影,林澹的心思一動。

有沒有一種可能……

“林小犬!”

園子入口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高喊他的名字。

林澹慌張收斂思緒,迎上去,“裴老板?找我?”

裴宸負手站在菜園子門口,胸膛挺得筆直,頭顱高仰起來,憤憤然看向林澹,

“你為何……要用喬裝符!”

林澹陪著笑解釋:“老板,是我的錯,那喬裝符我帶了太久,過來的路上又遇到不少意外,一時忘了摘。

“但是登記的時候我注入的靈力都是真的,半點不摻假,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裴宸抬起手,正色說:“不,此事,絕不可姑息,我作為積素長老座下大弟子,統管這整座園子,定要以身作則,嚴肅處理。”

林澹一聽這開場白,頓時覺得事態不妙,他這個臨時工,這才剛上崗,屁股還沒坐穩,就要被拉出去頂包了?

這時,就見裴宸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張閃爍著金色光芒的法陣來,送到林澹麵前去。

林澹一看那法陣上熟悉的紋路,心已經涼了大半。

那張契約法陣,他可太熟悉了——每次有老板要開除他,都會將這樣一張差不多紋路的法陣掏出來,讓他簽訂一個解除之前的“勞動合同”的契約。

看起來,他這是真的要被開除了?

林澹不敢抬手去接那法陣,隻是懵懵地看向裴宸,想要試著開口替自己爭取爭取,看看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然而他剛要開口,卻見對麵修士沉痛地閉上雙眼,雙唇顫抖,眼眶發紅,內心像是十分煎熬的模樣。

這……要被開除的人是他,怎麼覺得這位老板比他還難受?

“你將此契約簽了,立下保證……”

等了許久,沒有等到下文,林澹隻好主動開口問:“老板,保證什麼?”

“保證……保證……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用那喬裝符!”

“啊?”

老板這麼不辭辛苦,親自跑一趟過來這小菜園,還不惜把自己最高級彆的契約法陣都掏出來了,結果就為了這麼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會不會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這想法剛冒了個頭,很快被林澹壓下去。他一個臨時工,有什麼資格質疑老板的行為動機呢。

所以林澹慌忙將麵前的契約法陣接下來,毫不猶豫地往裡頭注入了自己的靈力,

“保證保證,我保證再不用了。”

契成。

對麵老板將那契約收回來,眼眶越發地紅了,他顫抖著雙唇,欲言又止,最終一個多的字也沒有講,轉頭一溜煙地消失在視野中。

林澹目送對方離開,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之前在那茶歇室,他明明記得老板挺高冷的,怎麼半天時間不見,人設就崩塌了?

“收工了!開飯了!”

遠處陽靈花園的瞭望台上,監工喊了一聲。

林澹立即收斂思緒,喜出望外——又到了他最喜歡的乾飯時間!

他興匆匆往他們菜園子裡那僅有的一間小竹屋趕去,就看到吳超已經早早地蹲在竹屋門口,兩隻手上各端了一隻小瓷碗。

看到林澹過來,吳超笑嘻嘻地把其中一口碗送出去,“來,小老弟,你的。”

“哎,多謝吳哥!”

林澹肚子咕咕叫,激動得雙手將那瓷碗捧進懷裡,挨著吳超蹲下來,看清碗裡的吃食,懵了。

“這……怎麼不是飯菜?”

吳超笑起來,“都修仙了,誰還整天惦記那些飯菜呢?”

說著,他拿起自己手中的銀筷,敲了敲林澹的碗沿,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這碗裡頭的固靈丹,去外頭集市上買,一顆就要上百個下品靈石了,寶貝得很!趕緊吃!”

……那麼小拇指甲蓋大小的一顆丹藥,就要上百塊下品靈石?!

那這一整碗,得要多少錢?

林澹抱著那小小一碗價值連城的丹藥,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能進這仙山的,哪怕是吳超這樣的“臨時工”,修為也有元嬰境了,到了這個境界的修士,基本上全都辟穀了,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口腹之欲,對於他們來說,這一碗可以幫助他們修煉升級的丹藥,比那些個仙白飯、龍蝦尾什麼的,要好太多了。

可是林澹不同,他隻有煉氣期,而且還有一個饕餮道體要養。

現在這碗裡的丹藥,或許對修煉大有裨益,但是聞起來,實在沒有多少靈氣。

這種鞏固靈力的丹藥,與那些滋補的靈藥不同,往往重在藥效,而本身蘊含的靈氣卻並不多。

可是林澹的肚子裡藏著深淵,餓了好多天,現在深淵裡麵空空蕩蕩,這丹藥送進去,就是石沉大海——

就像搬磚工乾了一天活,準備吃飯了,滿心滿腦地,就想要吸溜上一大盆熱乎乎的牛肉拉麵,或者狂炫二十個醬肉包子,結果呢……麵前被送上來一碗深海魚子醬,告訴他這東西價值連城,好吃著呢。

這時候搬磚工是不會有心思品嘗這種高級食材的,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這玩意兒,它不頂飽啊!

第022章 第22章

林澹端著那一碗丹藥, 心情複雜,而蹲在邊上的吳超已經三兩下將自己碗裡的丹藥全扒拉進嘴裡。

腮幫裡塞得鼓鼓囊囊,吳超看一眼林澹的碗,含糊地說:“小老弟, 這麼好的丹藥, 怎麼不吃啊?”

林澹想了想, 問:“老哥,咱們這丹藥,能帶出園子,去山下的集市裡賣了換靈石嗎?”

吳超一聽, 臉色驟變,慌忙擺手,“哎喲, 不行不行, 可不興亂帶啊!咱們能吃上這麼貴重的丹藥, 就是因為這仙山上的那位長老重視咱們的至陽道體,所以才不惜花費重金,給咱們鞏固靈力的。

“所以山上有明文規定的,這丹藥隻能給咱們當飯吃,決不允許帶出園子去倒賣的, 否則立即逐出仙山!”

啊, 那就是像吃自助餐似的, 隻能現場吃,不能打包帶出去。

想到這裡, 林澹抬起頭, 看著被透明結界包裹住的那陽靈花園裡,靈氣充裕、鮮嫩欲滴的珍稀靈植, 饞得直流口水。

以前在靈礦山搬礦的時候,他們長短工的食堂裡,大多數時候做的飯菜,都是從那靈礦山上就地取材做的。

林澹過來這仙山之前,便想當然地覺得,這裡的園藝師,吃的也是這仙山上的靈植——要知道,能生長在這山上的靈植,哪怕是棵雜草,那靈氣也比外頭上品的滋補丹藥還要濃鬱一些。

林澹滿心以為,自己隻要能成為這裡的園藝師,那往後哪怕天天吃雜草,也鐵定能吃飽,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如今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人家這園子裡的園藝師,根本就不吃靈植的,都是直接吃藥的。

林澹將嘴角流下來的淚水擦乾淨,轉頭看向吳超,

“老哥,你說,那園子裡不要的雜草,我能吃嗎?”

吳超滿臉莫名地看向林澹,想說一句“小老弟你沒事吧,沒事啃雜草乾嘛”,但看著對方一臉認真的模樣,吳超還是正色回:

“那陽靈花園裡麵的雜草,咱們就是想吃,也吃不到吧?隔著那麼厚一層防禦結界呢。

“至於咱們自己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破菜園子,你也看到了,這地裡總共就這麼稀稀拉拉幾顆小菜苗,吃它乾嘛?塞牙縫都不夠呢!”

林澹看著腳邊稀稀拉拉的幾顆小菜苗,陷入沉思。

這時,菜園的那木柵欄門,被再次推開了,一個年輕的小修士快步走進來。

吳超此時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個姓林的小老弟過來這園子才半天時間,他們這個萬年都無人問津的地方,已經快被仙山的弟子把門檻都給踏破了。

“……郝道友?”

林澹懵懵地看向走近過來的仙山小弟子。

郝柯臉上掛著笑,挨著林澹蹲下來。

林澹不敢和對方貼太近,嚇得慌張地抬腳,往另一側挪過去。

他們這小竹屋的門總共也就一米寬,容納下兩個成年男人並肩蹲著都有點勉強,郝柯再要擠進來,那就肯定蹲不下了。

林澹往邊上挪,吳超眼看著快被他擠到門框裡去了,無奈隻好站起來,端著碗往屋裡走,“我吃好了,先走了。”

門檻上隻剩下林澹和郝柯兩個人,林澹依舊十分不自在——這小弟子穿得乾乾淨淨,又細皮嫩肉的,一看和他這種莊稼漢就不是一類人。

林澹最終還是端著碗站起來,走去門外,遠遠地靠牆站著。

郝柯見狀,輕笑,“小犬兄,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林澹一聽,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以前看西遊記,那裡頭的妖精要辦了唐僧之前,不都是這麼講的嗎?!

這可要嚇死他了!

郝柯見林澹那嚇傻了的樣子,正色解釋:

“真的,不騙你,我們修習寒玉心經的弟子,一入門,就簽了生氣契、立下誓言的,絕不無故招惹任何至陽道體的修士。”

其實這寒玉心經被祖師爺創立之初,是沒有這樣的限製的。這誓言,是他們的掌門,那位孤月真君,在兩百年前,立下的規矩。

孤月真君是這世上將寒玉心經修習得最為出神入化的修士,這心法修習到後頭,被極寒之氣折磨得有多厲害,對陽氣有多渴望,沒有人比那位真君更懂了。

可是偏偏,孤月真君與寒玉門祖師爺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祖師爺一生放蕩不羈,性格亦正亦邪,也沒有太多道德感,修煉到後期,步入大乘期之後,他索性招攬了七七四十九名地級至陽道體的修士,每日與他們廝混在一起,要他們陪自己修煉,幫自己緩解極寒之氣對神魂的反噬之痛。

可是孤月真君不同。

這位真君一生嚴於律人,更嚴於律己。他在意識到自己對陽氣出現難以自持的渴望之後,唯恐自己墮入邪道,便立下了這樣的規矩,要求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修習寒玉心經的弟子,都必須立下誓言,絕不去騷擾任何至陽道體修士。

孤月真君警告每一名進入仙山的弟子——寒玉門乃是名門正派,寒玉心經也是正統心法,弟子修習時,必須以身作則,必不能將自己與魔域那些重欲的妖邪混為一談。

因為這誓言的存在,他們這些仙山的弟子,雖說整日都在與至陽道體的修士打交道,可是實際上,根本不敢與那些修士走得太近,唯恐一不小心便觸犯門規戒律。

可是,這門規雖說是十分嚴苛,但弟子們卻絲毫不敢有怨言——

因為定立這門規的掌門自己,過得比任何一個仙山弟子都更辛苦。

寒玉門上下,弟子們都知道,他們的掌門,有非常嚴重的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潔癖。

這潔癖讓這位掌門拒絕任何修士的靠近——無論是身體,或是神識的靠近,都無法接受。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靳掌門才打造了那冷月寒玉石——

那玉石被創造出來的初衷,就是為了能在完全不接觸到至陽道體修士的神魂的情況下,完成神識上的陰陽調和術。

當然,那玉石隻有掌門能用,他們這些底下的小弟子,為了不觸犯門規,就隻能儘可能與至陽道體修士保持距離。

郝柯比其他弟子的情況要好不少——畢竟他才剛入門沒多久,還沒有受極寒之氣的困擾,對陽氣的渴望,自然也就沒有那麼深。

他現在蹲在門檻上,仰頭看著那身材壯碩的修士拘謹地靠在牆邊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澹一聽那笑聲,更怕了,戰戰兢兢問:

“那個,郝道友,怎麼突然想起來過來這小菜園子?”

郝柯臉上依舊掛著讓林澹害怕的笑容,“聽說你用了喬裝符?我來看看你原本什麼樣。”

又是因為那喬裝符?先前裴老板都已經專門找過來,讓他簽了契約保證不再用了,怎麼現在看守入口的小弟子還要再來看?還能怕他再用喬裝符跑了不成?

“郝道友,我已經向裴老板保證過了,絕不會再用那喬裝符了,您大可放心。”

林澹試著解釋。

“嗯,我放心。”

郝柯點點頭,臉上笑容依舊。

林澹心裡打鼓,清了清喉嚨,“那個,郝道友,還有彆的什麼事嗎?”

郝柯看出來對方不自在,便起身往外走,離開前,丟下一張小小的符籙,

“往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隨時聯係我。”

陽靈仙閣,頂層。

裴宸最終也沒能下定決心把那辭退林小犬的契約送出去,他唯恐遲則生變,如今看來,不遲,他的心也還是動搖了。

如何是好。

究竟如何是好。

裴宸在內心的糾結與煎熬中,獨自守在閣樓頂層,捱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才咬著牙,重新用那玉玨布下一張契約法陣,準備再做一次嘗試。

掌心揣著法陣,裴宸邁著沉重的步伐,牙關緊咬地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砰的一聲,頭撞進一個厚實的胸膛裡,又被彈了回來。

“乾什麼,英勇赴死去?”

關滄海渾厚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裴宸看一眼麵前虎背熊腰、胡子拉碴的男修士,慌張地向對方行禮,

“關師伯!”

關滄海擺擺手,三兩步走進屋裡,自顧自找了個大一號的蒲團坐下來,咣當一聲將背後的長刀丟在腳邊,抬頭看向對麵年輕修士。

他那一人高的大刀,隨意地丟出來,刀刃險些就要砍到裴宸腳踝了,嚇得裴宸撲通一聲跪下來,

“關師伯,突然來寒舍,是為何事?”

“什麼事你不知道啊,跟我在這裝傻充愣呢?”

關滄海一條腿翹起來,踩在桌沿上,身體往前傾,帶著質問神情看向自己這個小師侄。

裴宸垂著頭,眼珠骨碌碌地轉,

“師、師伯,是、是為了那臨級短工?”

咣!

“嗷!”

裴宸話音未落,關滄海掄起長刀,朝著他頭上砸了一下,嚇得裴宸抱頭驚呼。

“還臨級短工?”

關滄海恨鐵不成鋼地抬起一根手指,點著裴宸眉心,“小兔崽子,你師父師丈不在,你就在這亂搞!

“那壯……小犬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隨便將人收進園子裡來?你有幾條命夠你這麼折騰?”

裴宸滿臉驚慌失措,“是……是什麼人?”

關滄海鐵青著臉看他,“這是現在問題的重點嗎?”

裴宸心思百轉,迅速換了一個問題,“弟子、弟子該怎麼辦?求師伯指點!”

關滄海歎口氣,搖搖頭,“人既然已經招進來了,那是萬萬不能辭退的,想都不要想!

“你現在就去戒律堂,主動認罪,說招錯了人,領罰三十鞭!”

裴宸一聽,原本晦暗不明的眼底,又重新有了光亮,

“好,好,太好了!”

關滄海眉毛皺在一起,難以理解地看向自己這小師侄,心想,這孩子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讓去領罰,這麼高興,什麼毛病?

不過關滄海也懶得細想,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掄著刀,起身往外走,“兔崽子,你好自為之。”

走到一半,又轉過頭,交代:

“那壯……小犬,不能隻躺在那小菜園子裡混吃等死。”

裴宸從善如流地點頭,“弟子明白,這就將他的臨級牌子升起來,調去陽靈花園裡——”

“——不是,”關滄海抬手打斷他,“還讓他繼續掛著臨級的牌子,留在那小菜園子裡,但是……額外給他個托盤童子的差。”

裴宸一聽,臉色劇變,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呢?!”

托盤童子,是要送靈植進入寒玉宮,直接麵見堂堂靳掌門的啊!

這差事的頭銜聽起來不大,實際上卻極為重要,就連裴宸這個積素長老座下大弟子,這麼多年以來,也從未有過資格做那托盤童子的。

“那……那小犬,他隻有煉氣期啊!”

關滄海一聽,冷哼一聲,

“你也知道他隻有煉氣期啊?那你是怎麼敢收他進陽靈花園的?”

“這,我……”

裴宸被噎得沒話,這事確實是他做錯在先,“可是,弟子那是……”

“哎,行了行了,”關滄海沒有耐心與他繼續東拉西扯,“這事就這麼定了,放心,有問題我兜著,你儘管安排下去便是。”

裴宸仍舊滿腹狐疑、一臉震驚,可是到底是不敢違逆堂堂左護法的命令,最終隻恭敬行禮,

“是、是,弟子謹遵師伯吩咐。”

林澹和吳超一起,擠在小菜園的那竹屋裡的藤屜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起來了。

他想好了,雖說自己隻是個頂包的臨時工,可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還是應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前一天晚上他檢查過這菜園子裡那一畝三分地的情況了——

那地裡頭,雖然菜苗稀稀拉拉、蔫不拉幾的,但是還好,沒有傷到根莖,用心點栽種,應該能盤活。

林澹一大早起來,把所有的菜苗都數了一邊,算上最邊上田埂上那兩顆小野菜,總共是八十二顆菜苗。

他擼起袖子褲腿,帶上工具,下到菜地裡去,麵朝黃土背朝天,一乾就是一整天。

直待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的小菜園的木柵欄門再次被人推開了。

這次進來的是那仙山巡邏隊隊長,積素長老座下六弟子。

林澹隻聽其他弟子不是喊他老六就是喊他六師兄,便跟著其他人喊:“六隊長?”

六弟子剛從自己的飛行葫蘆上跳下來,一眼看到擼起褲腿站在地裡的林澹,滿臉震驚,

“你……你怎麼在乾農活啊?”

林澹懵懵地,

“我是這菜園子裡的短工,不乾農活乾什麼?”

那六弟子鼻子眼睛都皺在一起,“祖宗,趕緊出來吧,彆做那些了。

“您的任務下來了,快些領了,上去吧!”

“……任務?哎,好嘞!”

林澹滿心以為是什麼插秧種地移栽靈植的任務,拍拍身上的塵土,歡欣地迎去門口。

卻見那六弟子雙手恭恭敬敬地伸出來,像捧著一張聖旨似的,送了一塊白玉令牌到林澹麵前。

林澹一臉茫然地看過去,見那令牌的正麵清清楚楚地刻印著三個字——[寒玉宮]。

“這……是不是弄錯了?”

六弟子搖頭,“千真萬確,你看看背麵。”

林澹反手將那令牌翻過去,看到背麵寫著另外三個字——[林小犬]。

“這是你的令牌,你被安排做咱們園子的托盤童子了,趕緊收拾一下,現在就去上頭,送靈植。”

六弟子指尖朝上,指了指高懸在頭頂的那座森冷的宮殿。

林澹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抬起頭,艱難地咽了咽喉頭。

讓他去那寒玉宮,麵見那位高高在上的靳掌門?

第023章 第23章

寒玉宮像一座海麵上的孤島, 懸浮於仙山的正上方,被雲霧形成的層層疊疊的白色“浪花”環繞起來。

林澹每每仰頭望上去,都覺得那座孤島看起來近在眼前,其實又遠在天邊, 遙不可及。

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踏入那座宮殿, 所以直到他從靈舟上跳下來, 腳踩上那宮殿的正下方,冰冷入骨的萬級玉石長階的時候,仍舊覺得精神恍惚,很不真實。

將靈舟縮成巴掌大小, 收進腰間的乾坤袋裡,林澹一隻手臂把那海黃木做的托盤高舉過頭頂,另一隻手頗為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 又扯了扯腰帶。

這仙山的托盤童子穿的衣裳, 是用上好的錦緞做的, 墨青色,上頭繡了繁複的山水暗紋,低調中透著奢華。

就是……林澹穿不慣。

他以前在工地上穿的都是最耐造的工裝服或者套頭衫,穿越過來之後穿的也都是寬鬆的粗布麻衣或者短褂子配闊腿褲,現在這種衣料華貴、收腰束袖版型修身的長衫, 穿在身上, 他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扯完腰間係帶, 林澹又抬手,捏了捏頭上束發的玉冠。

這種綠幽幽的東西, 為什麼要戴在頭上啊!

林澹一時忿忿, 手上力道大了些,玉冠下頭固定發髻的扣針被扯得鬆動了一點, 額頭前頭掉落幾縷劉海下來,微微遮住眉眼,嚇得他慌張收回手,再不敢亂碰了。

他人還沒踏進那宮殿門檻呢,可彆因為這個,先被安上衣冠不整的罪名來。

唉。

這托盤童子穿的錦衣華服,根本就不適合他,就像他一個煉氣期的底層修士,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座巍峨的宮殿裡一樣——

突兀,太突兀了。

想要進入腳下那片陽靈花園,放在往常,最低境界也要元嬰境了,要踏入這寒玉宮,門檻隻能更高。

他一個底層練氣期修士,憑什麼能出現在這裡?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內心不停地在打退堂鼓,恨不能掉頭就走,或者找個地縫鑽進去。

林澹歎息著,將高舉起來的托盤收回到胸前,然後臉上愁苦的神情,變得越發深重了。

比破格提拔他進入寒玉宮,更讓他難受的,是他還要千裡迢迢地把托盤上的這一排靈植拱手送上去。

這可都是從那陽靈花園裡頭,最肥沃的幾片田地裡挑出來的,靈氣最濃鬱、生長得最肥美的靈植!

林澹現在隻是聞著味兒,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太殘暴了。

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酷刑。

簡直像屠夫安排自家的狗子叼著籃子去給顧客送豬排——狗子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考驗心態?!

林澹肚子咕嚕嚕地叫,喉嚨裡發出哽咽的哼唧,抬起手,指腹很輕很輕地捏了捏盤子最邊上擺著的那一株聖嬰仙筍的尖尖,然後把指腹送到鼻下,用力聞了聞。

好餓,好饞,好想吃一口……

餘光中,幽幽的銀白光芒閃爍,拉回了林澹的思緒。

林澹抬起頭,看到自己正前方的白玉石台上,那座約莫有十米高的巨大的青龍雕像,此刻正散發著呼吸般的光澤。

這是在催促他趕緊踏上傳送法陣,彆磨蹭了?

林澹不敢再耽擱了,唯恐誤了時辰,更怕拖久了他控製不住自己,想偷吃。

深吸一口氣,雙手規規矩矩端著那木托盤兩側的把手,林澹往前邁了一大步,踏入那青龍傳送法陣。

腳底忽而卷起一陣寒風,將他衣擺發捎都吹得亂飛。林澹慌張地將那托盤護在懷裡,生怕風把那些寶貝靈植吹跑了。

眼前銀光一閃,身體開始極速往上衝。

眨眼功夫,銀光消散,麵前的萬級玉石長階不見了蹤影,換成一座萬丈高的通體潔白的宮殿。

這就是……寒玉宮?

林澹懷裡抱著托盤,抬腳從那青龍傳送法陣裡邁出來。

卡茲。

腳下傳來奇怪的聲響,林澹垂頭看過去,發現自己鞋底踩的地方,結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冰麵被他踩裂了,細小的紋路順著他鞋底邊緣往外蔓延開。

再抬頭,發現自己周遭都被寒冷的白霧圍繞著,像是走進了放滿煙霧彈的電影拍攝現場似的。

林澹口鼻之間喘出去的熱氣,都迅速凝結成白色的霧氣,消散在空中。

從仙山到這寒玉宮的正殿門口,短短一刻鐘時間,林澹像是突然從南方的熱帶地區瞬移到了北極似的。

這裡也太冷了。

得虧林澹體熱,不怕冷,不然以他煉氣期的修為,站在這寒冷刺骨的宮殿門口,要不了幾秒鐘,恐怕神魂都要被凍壞了。

一名看守宮門的侍衛裝備的修士,快步走到林澹麵前來,

“你是……壯……小犬?”

林澹已經十分習慣“壯小犬”這個稱呼了,貌似所有夠資格隨意出入寒玉宮的修士,都會這麼叫他。

“對,是我,”林澹手裡舉著托盤,往對麵修士的方向送了送,“長官,我是奉命來送靈植的。”

那看守宮門的修士聽到“長官”兩個字,忍不住笑起來,“小犬兄,不介意的話,喊我古茗就好,隨我進來吧。”

和那看守寒玉門東大門入口的修士不同,雖然是看守宮門的侍衛,可是古茗身上並沒有看到任何兵器,如果不是穿著侍衛的製式服裝,一眼看上去,根本認不出他是個看大門的。

看來是個很高級的看大門的,跟他們這種最低級的種地的並不在一個階層。

林澹又開始胡思亂想。

古茗自然不知道對方心裡那些不著邊際的想法,他領著林澹穿過空曠的大殿,走進一個側門,又繞過幾排屏風,最後停在了一處擺放著桌子板凳和茶水點心的房間。

林澹:……

好了,又被領進茶歇室了。

這大概應該是寒玉門的“企業文化”了。

古茗指了指桌邊冒著熱氣的茶水,

“掌門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暫時不方便見你,小犬兄,先在這裡稍事歇息片刻?”

林澹就是個給老板送東西的,自然不敢托大,慌忙說沒問題,自己候著就是。

古茗笑著與林澹告辭,回身往殿門外去了。

林澹端著托盤,站在桌邊,也不敢坐,就規規矩矩立著。

旁邊茶杯裡飄出來一股奇異的香氣,林澹皺著鼻子聞了聞,垂眼望去。

這肯定不是普通的茶水,在這樣極度寒冷的宮殿裡,放了這麼久,還熱氣騰騰的,裡麵……想必是有不少靈氣的。

想到這裡,林澹肚子又咕嚕嚕叫了兩聲。

他望門口瞅了一眼,確定這房間裡此時就他一個,沒有其他人。

剛才古茗說了,這茶水,本來就是用來招待他的,那他喝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想到這裡,林澹一手將托盤舉起來,另一隻手伸過去,捉住茶杯,咕咚咕咚,如牛飲水,兩三口將那熱茶灌進肚子裡。

味道很好,茶香濃鬱,一點不苦不澀口,還有回甘。

就是……怎麼喝完更餓了!

這茶水,就像火鍋店裡那開胃的酸梅湯似的,越喝越饞啊。

林澹戴上痛苦麵具,心想早知道不喝了,現在更難受了……

托盤裡的靈植還在不斷散發著馥鬱的香氣,勾得他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他閉了閉眼,試著屏氣凝神,想要把暴漲的食欲壓下去,然而沒能成功。

重新睜開眼,餘光裡,瞥見一個白色的身影飛速閃過。

“……咪咪?”

他的貓怎麼跑這宮裡來了?

這宮殿裡,哪怕是一根撐窗戶的木頭,看起來都價值連城的,他的貓在這裡頭亂跑,萬一打翻了人家的那些貴重的法器,被捉住殺掉吃肉,那可就壞了。

想到這裡,林澹往四周快速掃視一圈,確定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便端好托盤,追著白貓消失的方向,繞去屏風後頭。

這宮殿空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可是卻出奇得大。

林澹追著那白色身影,一路七拐八繞的,轉了幾圈,他也不敢太大聲地喊貓,唯恐驚擾了宮殿裡的大佬們,便隻能默默地埋頭往前追。

待到回過神時,林澹發現自己已然走進了一片掛滿白色綃紗的房間裡。

層層疊疊的綃紗無風自動,透過白色紗簾,隱約可以看到房間儘頭有個非常寬敞的雕花床榻。

林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是他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他能來的地方。

他想要撒丫子往回跑,然而白貓這時卻從他腿邊一晃而過,穿過那層層紗幔,跳上了那張床榻。

“咪……”

林澹剛吐出一個字,後麵的話儘數咽進肚子裡去。

他看向床榻上側身躺著的那個修士,驚得呆立當場。

第024章 第24章

前一天, 靳言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著那笨蛋修士來寒玉宮找他了,豈料那笨蛋修士根本不按常理出牌,靈舟都飛到萬級玉石長階邊上了, 又倏然掉頭, 去了那陽靈花園邊上的小破菜園子!

靳言怒不可遏, 直接放出了法相,但是萬丈法相隻在寒玉宮上空浮現了片刻,很快便消散了。

不是他故意要虛晃一槍,隻是那時靳言已然吃下大量萬壽陽靈丹, 本該開始閉關調息,儘快將那陽靈丹煉化入體內的,奈何被那笨蛋修士氣得, 非但沒能成功閉關, 反倒釋放出了法相。

這便已然在他神魂上造成了一些細微的損傷了。

照理說, 這時候靳言若是及時閉關,開始靜下心來打坐調息,神魂上的這點損傷應當很快就能修複的。

可他做不到靜下心來閉關調息。

他獨自端坐在床榻上,退一步越想越氣。

——那個笨蛋!

——他如何能夠像無事發生一般,當著所有寒玉門弟子的麵, 放棄來寒玉宮求本座這條路, 跑去那小破菜園子裡種地!

——想他堂堂寒玉門掌門, 北鬥大陸唯一的渡劫期修士,眾人敬仰的孤月真君, 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他怎麼就在那麼一個練氣期笨蛋那裡, 栽了跟頭!

憤怒積壓在胸口,不斷醞釀, 最終靳言重新放出那白貓分|身,去了腳下那片小破菜園子,想去質問一番那個笨蛋。

然而……

不去還好,去過之後,靳言胸中的怒火,換做了滿腔憤懣,越發難過了。

——原來,本座一直想錯。

——原來,那笨蛋修士,哪怕知道了那冷月寒玉石背後可以兌換的好處,依然不願意來寒玉宮求本座?

——為何……

——從未有修士能拒絕本座。

——為何那笨蛋修士卻能那樣坦然講出拒絕的話?

——甚至誹謗本座脾氣不好,難以親近!

——簡直一派胡言!

——枉費本座之前還為了他,那樣用儘心思!

“噗!”

這一氣,靳掌門體內氣息紊亂,急火攻心,竟是直接從口中吐出一口瘀血來。

出入寒玉宮的修士們,見狀都急壞了,慌慌張張地請了門內的醫修來為掌門看病,又開了不少藥方。

夜間,靳言坐在床榻上調理內息的時候,左右護法守在他邊上,都是憂心忡忡。

淩碣石躬身稽首,“尊上,心病還須心藥醫,此事,屬下覺得,並非調理內息的丹藥可以解決的問題。”

關滄海不耐煩地斜睨了淩碣石一眼,覺得有些話,大家都心知肚明,到了這時候隔壁要拐彎抹角的,不如直接挑明了來的痛快。

想到這裡,關滄海繞過淩碣石,走到靳言身邊去。

“掌門,壯壯現在就在咱們腳下的那園子裡,你與其在這裡吃這些丹藥,整那些無意義的內耗,還不如直接把他喊上來。”

靳言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掀起眼皮,看向關滄海,

“他不願意。

“寒玉石一事,是本座大錯特錯。

“日後,在這宮內,本座再不想聽到你們再提起有關壯壯和那寒玉石的一個字。”

關滄海著實吃了一驚,

“……他不願意?!”

“嗯,他既不願,我自不會強求,此事到此為止,再勿多言。”

說罷,靳言遣退眾人,獨自於塌上調息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一個不速之客來到他床榻邊。

前一晚,為掌門調理內息的藥方下發到玉藥峰,玉藥峰峰主連夜組織自己峰頭的一眾弟子,備好了丹藥。

第二天,玉藥峰峰主領著一個年輕修士,踏上了寒玉宮的那萬級玉石長階。

“咱們玉藥峰,能否靠這次機會,一舉超越玉焱峰和那座仙山在掌門心中的地位,便全靠你了,一定要好好表現,知道嗎?”

玉藥峰峰主領著那年輕修士往殿門口走去的時候,反複交代著。

那年輕修士手中捧著盛藥的托盤,恭敬地應著。

古茗看到他二人靠近,迎上去時,愣了一下,

“峰主,這位道友……有些麵生?”

玉藥峰峰主抬手指了指身後年輕修士腰間的白玉令牌,那令牌正麵清清楚楚印著[寒玉宮]三個字,

“是我們峰頭新招收的托盤童子。”

古茗將那托盤童子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最終沒有多說什麼,領人進去了殿內。

穿過那層層白色紗幔遮擋的空曠房間,那玉藥峰的托盤童子恭恭敬敬地跪在離床榻五十步遠的地方,垂著頭,獻上丹藥。

與那丹藥一同送出去的,還有絲絲縷縷的至陽道體的氣息。

床榻上,被白色綃紗遮擋住的身影,一動不動,隻送出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要什麼?”

玉藥峰的托盤童子小心翼翼地將手中托盤放在腳邊,然後從腰間的乾坤袋裡,取出一塊黑色的圓形玉石,高舉過頭頂,

“弟子阮蛟,曾得掌門賜此寒玉石,請求掌門,為弟子開啟玉石,了卻弟子的一樁心願。”

靳言端坐在塌上,被層層紗幔環繞起來,從阮蛟的位置,隻能看到一個虛影,連動作都看不真切,更不要說對方臉上的神情了。

他講完那一番話,遲遲沒有得到對麵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的答複,一顆心便緊緊揪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這樣的煎熬沒有持續太久,對麵傳來一聲歎息,

“罷了,將那玉石送來。”

阮蛟心中的大石落下,長舒一口氣,幾乎按耐不住內心的雀躍,捧著那石頭,一躍跳起來,抬腳就要往那床榻邊衝去。

然而腳尖剛抬起來,尚未邁出去,麵前一道冰冷的結界落下來,將他的去路擋得嚴嚴實實。

阮蛟一時沒有防備,臉撞上那透明結界,鼻梁生疼,停下腳步,悶哼一聲,捂住鼻子,看向遠處床榻方向,

“尊、尊上?”

遠處聲音依舊冰冷似一口寒潭,

“莫要靠近本座。”

“可、可……”

阮蛟想問,不靠近,如何將那玉石送過去,如何開啟玉石,如何進行接下來的陰陽調和之術?

但剛講出一個字,忽而手中的冷月寒玉石被一股靈力托起來,從他掌心飛出去,懸浮於半空中。

從那漆黑的玉石之上,緩緩地伸出一根細長的絲線,仿若蚊蟲的觸角,一點點地往那床榻的方向伸出去,落入塌上修士的手中。

緊接著,那玉石一點點膨脹,變大,形成一張黑色的結界。

“進去。”

那道清冷的聲音命令道。

阮蛟應了一聲,慌張抬腳,走進那結界中。

玉石形成的結界內部,彆有洞天——

就像那塊玉石的名字描述的那樣,這結界裡頭,上空懸掛著一輪冰冷的月亮,下麵是一汪寒潭,潭水凝結成厚實的冰麵。

阮蛟緩步走到那冰麵正中央,看一眼腳下,又抬眼看向頭頂的夜空。

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月落之前,用你的靈力,將那一池寒潭,煉化成水。”

阮蛟聞言,呆立在湖麵上,怔了許久,

“就……隻是如此?”

“隻是如此。”

阮蛟咬著下唇,雙手攥成拳,滿臉的不甘。

就像一個病人,對一位名醫懷揣著不可告人的心思,費儘力氣,終於求到那名醫為自己看病,以為可以借此機會,接近那位名醫,結果,那名醫告訴他,自己要懸絲診脈,甚至還在兩人之間,架上一座厚重的屏風。

如此的話,不要說碰到對方了,阮蛟連靠近對方,看一眼對方是何模樣,都做不到。

正愣怔著,就聽到頭頂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你若是不願,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願意,弟子願意。”

阮蛟慌忙跪坐在那冰冷的湖麵上,用儘全力,釋放出自己的靈力,試著一點點將那冰麵煉化成水。

被煉化的水液,順著玉石結界上懸浮的那一根極細的絲線,緩緩地往床榻上那修長的手指指腹送過去。

如果這絲線是這寒玉石結界和那位尊上唯一的連接,那……悄悄地送一縷神識進入那細絲之中,是不是,就可以觸碰到對方的神魂?

阮蛟的心底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一發不可收拾。

他屏住呼吸,儘可能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將一縷神識送往結界邊緣,那根細絲的方向……

神識剛要觸碰到那細絲,床榻上的修士忽而睜開雙眼,一股強大的威壓如洪水決堤般倒灌入那寒玉石結界內。

轟——

啪!

頃刻之間,冷月寒玉石碎裂成萬千片,裡麵坐著的至陽道體修士,像洪流中的一葉扁舟,被猛地衝刷到宮殿另一側,身體重重地砸在牆上。

“你好大的膽子!”

孤月真君一聲高喝,威壓震得阮蛟胸口巨痛,一口黑血頃刻便從口中噴吐出來。

他也顧不得去擦拭嘴角的血,跪在地上顫抖著不斷叩頭,“求尊上饒命!求尊上饒命!”

靳掌門此時身心俱疲,根本不想與對方多費口舌,抬手捏著眉心,

“你回玉藥峰吧,按門規,自領弟子罰,從今往後,再不許踏入寒玉宮半步。”

阮蛟聞言,萬念俱灰,他顫巍巍抬頭,鼓足勇氣,講出壓在心底的秘密:

“尊上,尊上您……不記得弟子了嗎?

“兩百年前,我們,曾有過一麵之緣。

“玉溪水邊,那條身受重傷,被仙火灼燒神魂的小蛟龍,就是我。”

聽完阮蛟的話,靳言越發疲憊了。

幾百年來,他遊曆五洲四海,不知救下過多少垂死的小生靈的性命,自然不可能都記在心上。

如今阮蛟提起,靳言才恍然回憶起來,自己曾經在那溪水邊,救過一條垂死的小蛟的性命。

對方如今以報恩的名義,刻意接近他,這著實讓靳言感到棘手。

靳言抬起一根手指,順手將榻邊矮幾上的一整箱靈植遞出去,

“這裡頭的靈植,都是那仙山陽靈花園裡采摘下來的,你隨意挑十株,拿走,再不要回來,前塵往事,也再不要提。”

看著麵前那一整箱靈力充沛、馥鬱芬芳的靈植,阮蛟的眼眶頃刻間變得通紅,他搖著頭,沒有抬手去接那靈植,隻說:

“尊上,我……我不要靈植,我隻想……隻想留在這寒玉宮中……”

唉。

靳言聞言,眉眼之間厭倦的神情更重了,他擺擺手,用靈力直接將那一整箱靈植都塞進對方懷裡,

“這一箱,整整百株臻品靈植,你全都帶走,離開寒玉門,從此再不要回來。”

阮蛟聞言,眼淚直接落下來,“尊上,我……”

“好了!莫要再說。”

靳言抬手,打斷對方。

“古茗!還不速速將人送走!”

靳言傳音入密,一聲令下。

接著,他轉頭看向身後的側門,沒有在那裡看到古茗,反倒看到一個他萬萬不曾料到的身影——

林澹扒在門框邊上,死死地盯著遠處那年輕修士懷裡的一整箱靈植,眼珠都恨不能瞪出來。

他拿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漬,覺得自己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宮殿太大了,那年輕修士離他有幾十米遠,林澹其實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動作和神情,隻能隱約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還有兩人回蕩在這宮殿裡的對話——

原來,剛才那樣看似平平無奇的幾句話,就能收獲一整箱的靈植?

這……竟然有這樣的好事?!

直到阮蛟被古茗帶著離開寒玉宮,林澹都陷在內心的震驚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你杵在那裡做什麼?”

一道冰冷的聲音,在林澹腦海中響起。

林澹一個激靈,知道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靳掌門給他傳音入密了。

林澹不敢僭越,也不敢隨便進去,就跪在那門檻外頭,高舉起手中托盤,

“尊上,我、我來送靈植的。”

靳言的眉頭擰起來,

“站那麼遠做什麼?進來。”

第025章 第25章

林澹聞言, 沒有動,依舊杵在側門的門檻外頭,左看看,右瞅瞅, 猶豫著。

他剛才看到那年輕修士不管是送藥還是回話, 都是直接跪在離那床榻幾十米遠的地方, 看起來,這位掌門尊上的安全社交距離,應該至少有五十米遠,離得近了, 恐怕……就不太禮貌了。

所以,林澹不太想進去,他想回一句, 尊上, 您看, 要不然,我就在這門外邊說話吧?

然而他尚未來得及開口,倏地,背後莫名刮起一陣冷風,冷風卷著林澹腰腹, 推著他飛身進入那空曠的宮殿內。

“哎哎哎。”

林澹被推得趔趄著往房間裡飛, 懸掛在房間內的白色紗幔, 一層一層從他身邊掠過,打在他臉上, 讓他被迫垂著頭, 眯著眼,抬起手臂護住懷裡托盤上的靈植。

感覺到周身淩冽的寒意猛然變得濃重, 林澹慌張抬頭,發現自己眨眼功夫,竟然已經踩在了人家堂堂掌門床榻邊的玉石台階上了。

此時林澹的大腿離那榻邊的雕花扶手隻有一步遠了,要不是那床榻邊上掛著好幾層綃紗,他現在恐怕連那位掌門尊上的眼睫毛都能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林澹一個練氣期的肉眼凡胎,隔著幾層厚實的綃紗,自然是看不清掌門尊上的樣貌的,可是靳掌門一個渡劫期大佬,區區幾片紗幔,完全不影響他將身邊人看得清清楚楚。

墨綠色的束腰長衫,玉冠束發,額前掉落幾縷碎發,微微遮住眉眼……

“你……”

靳掌門的問題剛開了個頭,後麵的部分便講不出去了。

因為榻邊那修士根本沒聽他講話,雙腳還沒站定呢,就抱著一托盤的靈植,弓著背,轉身就往外跑。

靳掌門的眼皮垂下來,目光冷冷地看著那笨蛋狗狗祟祟遠去的背影。

林澹根本沒聽到靳掌門開口,他滿腦子想的都是——

挨得太近了。不禮貌,太不禮貌了!

回想到之前在那玉石鎮東門口,靳掌門那冰冷的劍刃抵住他下巴的情形,林澹先在大殿的正中央站定了,之後忍不住往後退了十步,又退了十步,再退了十步……

砰!

後腳跟於虛空中撞上一片結界,退不動了,才被迫停下來。

這看似空蕩蕩的房間裡,竟然還有結界呢?

林澹扭頭,觀察著背後的情況,那道冰冷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響起:

“你怕我?”

林澹慌張地轉回頭來,剛想答一句不是,就聽靳掌門又道:

“就因為本座脾氣不好?”

嗯?

這不昨天他剛對他的貓講的掌門的壞話麼?

嘖。

這貓也太不懂事了,這種話怎麼能轉臉就講給本尊聽的……

林澹支支吾吾的,想開口替自己辯解兩句,可是發現根本無從解釋,那畢竟真的是他對靳掌門的看法,也確實是他親口講出的話。

想到這裡,林澹隻能在心裡悔恨,以後還是不應該背後講人壞話,哪怕是講給自己的貓聽也不行的。

“本座在問你話,你竟又在走神!”

床榻上一聲喝斥,林澹腳下的地麵都浮起一層薄薄的冰霜來。

林澹嚇得慌忙收斂思緒,開口:

“不是,尊上,你聽我解釋……”

“好了,”他剛開了個頭,靳掌門打斷他,“本座不想聽你狡辯。”

林澹心裡直打鼓——

他不回話,掌門很生氣,他試著解釋,掌門看起來更不開心了。

這……這到底是讓他說,還是不讓他說?

正糾結著,掌門主動開口了,

“誰讓你送靈植過來的?”

……不是您讓送的嗎?

林澹心想給他安排任務的仙山大弟子和六隊長,都說這送靈植進宮,是掌門尊上吩咐下來的任務,讓他務必認真完成啊,怎麼現在掌門反倒問起他是誰讓送的了?

完了,這又是個讓他不知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他現在是不是說什麼都會惹掌門生氣?

靳言斜倚在床榻上,將對麵那笨蛋修士的懵懵的神態看在眼裡,長歎一口氣,

“唉。”

他揉著眉心,“把靈植放下,走吧。”

“……哦。”

林澹得了令,長舒一口氣,但是一口氣出到一半,又提起來。

他看看手中托盤上的靈植,又抬頭,隔著偌大一座宮殿,看向對麵的床榻。

這整個房間,大是真的大,空也是真的空。

能放托盤的地方,就隻有掌門那床榻邊上的那張矮幾了。

這要怎麼把靈植放下?

如果是對於其他有資格出入寒玉宮的修士來說,這根本就不是個問題,直接送一縷靈力出去,輕鬆將那托盤隔空放在那矮幾上就是了。

可是林澹是個最底層的練氣期,他沒學過禦物,現在能用靈力把手中托盤懸空浮起來一米,已經算是他超常發揮了。

想要把靈植放下,那他隻能端著托盤,自己徒步走到那床榻邊去,再把東西親手放在那矮幾上。

這……

“還在磨蹭什麼?”

床榻那邊,掌門的聲音聽起來又多了幾分不耐煩。

林澹不敢再耽擱了,慌張地舉著托盤,抬腳又重新往那床榻邊走去。

穿過層層紗幔,林澹在那玉石台上,離床榻最遠的角落站定了,小心翼翼地把那靈植放上矮幾。

垂著眼,看著托盤裡擺著的那一株株飽滿鮮亮的靈植,鼻子裡聞著靈植散發出來的又香又甜的氣息,林澹喉頭滾著,連著咽了好幾口口水。

手指攥在托盤兩側的把手上,仿佛被黏上了似的,想要鬆手,卻又舍不得。

林澹盯著托盤裡的靈植看的時候,靳言就倚在塌邊,隔著紗幔,盯著林澹的臉看。

那視線,同樣仿佛被黏上了似的。

如此僵持片刻,靳言開口:

“除了送靈植,還有其他事嗎?”

近在咫尺的聲音,喚回林澹的思緒,他終於鬆開攥住托盤的手,抬頭看向床榻邊。

靈植的香氣依舊縈繞在鼻息之間,肚子裡的饞蟲不停地咕咕叫,腦海中,回想起剛才那年輕修士跪在殿中,講出那兩句話,然後被塞了一整箱臻品靈植的情形。

內心掙紮一番,林澹最終開口:

“有,還有其他事。”

“哦?”靳言微微挑起眉頭,“何事?”

[尊上,您……不記得弟子了嗎?]

[兩百年前,我們,曾有過一麵之緣。]

[玉溪水邊,那條身受重傷,被仙火灼燒神魂的小蛟龍,就是我。]

那小蛟龍的話,清晰地回響在林澹的腦海中。

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句再續前緣的話,讓那小蛟成功拿到了十顆仙山上的臻品靈植。

十顆!整整十顆!

林澹攥著拳頭,咬咬牙,說:

“尊上,您……您不記得弟子了嗎?”

林澹的話講出口,靳掌門沉默了。

林澹心裡又開始打鼓,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不能亂學吧!

人家那小蛟龍看著柔柔弱弱的,講話細聲細氣的,聽著就惹人憐愛,哪像他這個大老粗,講這種突兀的話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奪舍了呢。

正想著,就聽到床榻上傳來一聲輕笑。

笑聲中,滿是譏諷。

……譏諷?

好了,林澹越發坐實了自己的猜想,他就不該開這個口,太蠢了,現在反悔,收回前麵的話,說自己認錯了,還來得及嗎?

而就在這時,床榻上的身影動了。

隔著紗幔,林澹隱約覺得,他好像看到那位掌門尊上撐著手肘,坐起身來。

林澹艱難地咽了咽喉頭,等著對方發話。

就見靳掌門調整好坐姿,接著好整以暇地輕輕理了理袖口,然後抬起手來,掌心朝上,伸向林澹,

“繼續。”

第026章 第26章

……繼續?

不是, 接下來的話,他還沒編好啊!

這要怎麼繼續?

現編一個像那小蛟龍那樣的故事,說掌門尊上曾經搭救過自己,自己現在過來, 是想來報恩的?

這種瞎話, 他編不出來啊, 直接生搬硬套人家小蛟龍的話,說自己兩百年前也被掌門在水邊救過?這不是一下就被看出破綻了。

或者照實說——我就是兩年半之前,啃了你家大門逃跑的那個壯壯!

這不是缺心眼,沒事自己找抽?

這、這可怎麼辦呢?

林澹急得焦頭爛額, 可對麵那位掌門此時卻是突然轉了性了,變得出奇地耐心,林澹不說話, 他就一言不發, 默默等著他開口。

林澹腦袋裡根本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思來想去,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一套合適的說辭來,最後抬起頭,陪著小心,又問一遍:

“您……果真不記得了?”

床榻上的修士似乎是微微偏著頭, 將林澹上下打量一遍, 然後緩緩回:

“記得。”

“啊……”

林澹點點頭, 接著呼吸一滯,

“嗯?”

不對啊, 靳掌門為什麼會記得他?這不應該啊。

不會真是之前啃大門那事, 被靳掌門記到了現在?可他那時候明明用了最高等級的喬裝符的,難道說, 當時靳掌門就識破了他的偽裝……

又或者……靳掌門認錯了,把他記成其他哪個像那小蛟龍那樣的修士了?

畢竟傳說中的孤月真君,已經活了大幾百歲了,不知接觸過多少大大小小不同境界的修士了,恐怕這些修士們來來去去,都如過眼雲煙似的,根本從沒有被掌門放在心上過,所以記錯了,弄混了,也實屬正常吧?

這邊林澹不著邊際地想著,靳掌門的耐心終於再次告罄,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啊……

對了,這味兒就對了!

就是這種極其不耐煩的語氣,剛才靳掌門就是用這種語氣,拿那一整箱的極品靈植,將那小蛟龍給打發走了。

這語氣給了林澹極大的勇氣,他講出了放在以前打死他都講不出口的話:

“我想……想……再續前緣?”

“哼。”

床榻上,傳來一聲冷哼。

太好了……

林澹聽到那滿是不屑的哼笑,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大半。

靳掌門鐵定是覺得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猴子夢桃,想屁吃了吧?

沒錯,他就是這樣癡人說夢、癡心妄想,快用這一整盤的靈植,甩在他臉上,砸醒他!讓他清醒一點!讓他滾出這宮殿,再也不要回來!

林澹的內心在叫囂著,麵上卻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一言不發,大氣不敢喘一下,滿心滿眼都在等著對麵拿靈植打發他走。

然而……

“好。”

林澹:?

“……啥?”

靳掌門用自己所剩無幾的耐心,冷聲重複一遍:

“本座應了你。”

林澹:!!!

這不對啊!

這不應該啊!!

為什麼不是直接丟給他一堆靈植讓他滾啊?!

應了?怎麼就應了啊?

再續前緣?他們倆哪來的前緣可以續啊?!

林澹的內心開始嘶吼了,可床榻的方向卻傳來一句清冷的話語:

“本座近日身體不適,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先去吧。”

林澹內心的驚濤駭浪,瞬間被對方的話給冰封住,那些質問的話,他一句也講不出口,也不知該從何講起——

這畢竟是他自己起的頭,自己挖的坑,自己跳進來的,對麵掌門不過是添了一抔土把他給埋了。

好了,靈植的一片葉子也沒拿到,他現在還百口莫辯。

林澹整個人像具行屍走肉似的,懵懵地應了聲,轉身往外走。

“等等。”

床榻上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