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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第81章

“師——父——”

靳言嘶喊著, 用儘體內最後一絲靈力,朝著寒燈身前衝去,想要阻止對方。

然而他剛邁出半步,就看到青霄古劍從寒燈真君的背後捅穿出來, 劍刃上帶出的淩冽劍氣, 直直地打在靳言眉心。

那裡原本白皙的皮膚, 頃刻之間便出現一道裂痕,鮮紅的血水從裂痕中流出來,落進靳言眼角,混成血淚滴落。

寒燈真君, 他的師父,就在靳言模糊成一片紅色的視線中,化成齏粉, 消散在空中。

大乘境修士, 北鬥大陸僅次於渡劫境的巔峰境界。

這樣的修士, 往往一人,便可憑借自身靈力滋養整個宗門。

他渡劫時的雷雲,會洋洋灑灑鋪滿整片北鬥大陸的東南角,渡劫成功後的靈氣化雨,能讓方圓幾千裡內的修士、靈獸、靈植都或多或少地提升修為。

而他隕落時, 給這片大陸帶來的震撼, 隻會多, 不會少——

肉|身碎成齏粉,神魂俱碎, 仿佛一枚深水炸|彈被引爆, 原本存於真君體內的無儘靈力,在一瞬間被徹底釋放出來。

那靈力釋出帶起的餘波, 將附近上百座山巒都震得劇烈搖晃起來。

剛被靳言以一招劍斬山河斬落的峰頭碎裂成無數塊,又被那令人窒息的無儘靈力裹挾著,洪流巨浪一般,朝山腳下滾滾而去。

山崩帶起萬丈煙塵,碎石入海,掀起海嘯狂浪。

海浪如萬千天並肩而行的巨龍,嘶吼著,形成一道數百米高的牆壁,往陸地飛速壓過來。

然而那海浪尚未拍打到地麵,便在空中被凍結成冰牆。

淩冽的寒氣,讓這片東南部大陸上,原本濕熱的氣候,瞬間變成寒冬。

冰霜凝結於這片大陸每一處角落,漫天飛雪,將已然進入黑夜的天空,染成刺目的白色。

原本草長鶯飛、林深木茂的玉寂峰,被厚重的冰雪覆蓋,終年不化,再無任何生靈能夠在此處存活。

至此,這裡變成了一片死地。

林澹眼前的畫麵,逐漸被那漫天的飛雪掩埋,最後隻剩下一片白茫茫。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神識已然回到了草棚中,掌心的那一片嫩綠的桃樹葉,已經被他緊攥的拳頭碾得粉碎。

林澹怔怔地坐在原處,視線放空,有些呆傻地看著前方,心緒久久無法平複。

腳下的地麵又開始震動了。

這次的搖晃比之前還要強烈,像是一定要將林澹連帶著他所在的這間屋子一起從樹梢趕下去。

林澹慌張地調動靈力穩住身形,走到門後,附耳上去,想要確定攻擊這樹乾的究竟是什麼,野獸?妖精?還是……

正想著,地上傳來一道有些刺耳的尖細聲音:

“樹上的修士,想活命,現在就下來!”

聽聲音,是個小孩。

林澹沒有開門,神識鋪開,查探到樹下的幾道氣息——

大概有七八個小孩,都是練氣境。看起來,似乎是這外圈的原住民。

想到這裡,林澹將門打開了,朝下看過去,果然就看到八個十歲左右的小孩,穿著本地居民的那種略微有些破舊的衣裳,有的手中拿著木頭做的短劍,有的手中拿著彈弓,還有的提著布袋,紛紛仰起頭,朝林澹望過來,各個臉上都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林澹看的有點懵,問他們:“有事?”

為首的那小孩手上拿著一個布袋,挺著胸膛,手指向林澹,

“你先下來!”

林澹沒動,靠在門框邊,學著那小孩的語氣,回:“有本事,你上來。”

那小孩眼睛瞪得像銅鈴,揮舞著手臂朝自己的同伴們喊:“你們都往後退,看我的厲害!”

同伴們一邊起哄一邊往後退,給那拿布袋的小孩留足了舞台。

林澹覺得好笑,歪著頭看對方,心想對方就一個縫補起來的破布袋,能作什麼妖?

正想著,就見那小孩兩隻手把那布袋口撐開,對著林澹的方向,大聲喊:

“看我的乾坤八卦袋,吸你下來!”

林澹差點被小孩那陣仗逗笑,剛才在那記憶幻境中帶出的濃濃的悲傷情緒都被衝淡了許多。

但林澹下一刻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果然感覺到身體倏忽被一陣陰風裹挾住,不由分說從“樹屋”推下去。

林澹慌張地調動靈力於腳下,勉強站穩在地上,沉著臉往前看去。

那幾個小孩哄笑著圍上來,要拉林澹手臂。

林澹退後一步,視線越過那群小孩頭頂,落在遠處的一棵樹後。

他剛才自然不可能被那小孩的破布袋吸下來,推他下來的那陣陰風,是躲在樹後的修士使的陰招。

那修士的氣息,林澹查探不出來,對方年紀和他差不多,但修為顯然比他高。

敵在暗,我在明,對方要使陰招的話,林澹根本防不勝防。

好在林澹和那人之間隔著幾個小孩,那人也不好貿然出手。

想到這裡,林澹決定,先想辦法將對方詐出來——

他微微退後一步,紮個馬步,高喝一聲,嚇得那幾個小孩都愣住,然後掌心朝外,道:

“小火球之術!”

火舌從林澹掌心竄出來,朝著小孩麵門而去,嚇得幾個小孩哇一聲哭出來。

這時林澹卻以最快的速度調整火舌的角度,轉而朝著樹後攻去。

那躲在樹後的修士嚇得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著,挪著屁股往後逃,嘴裡念叨著:

“神、神啊,饒、饒命、饒命啊、饒命啊……”

然後一邊喊著,那修士一邊連滾帶爬得往外跑去。

而那幾個原住民小孩,原本還一副囂張跋扈的神情,此時見那樹後的修士嚇得一溜煙跑遠了,又回頭看向林澹的方向,在不知看到什麼東西之後,幾個小孩立即同時“哇”“哇”叫著,跟那修士一道跑開了。

林澹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一時有點懵——

他掌心的火舌這時候已經熄滅了。以林澹的修為和控火的技術,他剛才放出去的火舌根本還沒有碰到那修士藏身的樹乾,就已經停下來了。

就隻是這樣,就把對方嚇得屁滾尿流了?

不會吧……?

林澹難以置信地收回手,仔細觀察著自己的掌心,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

他想了想,重新調動靈力,再次將掌心朝外送出去,噴出一小段火舌來,這次……

砰!

砰!

砰!

竟是從周圍的樹梢上,同時掉下三個暗中埋伏的修士來!

那些修士各個都跟第一個修士一樣,跌坐在地上之後,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屁滾尿流地往後逃,每個人嘴裡都喊著類似的話:

“神,神……饒、饒命……”

林澹眯起眼,看著那三個修士像喪家犬一般往外狂奔的模樣,滿臉迷茫。

這……

他的小火球之術,真的有這麼牛逼?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吧?

剛才那幾個嚇得屁滾尿流的修士,雖說修為都不算太高,但也在林澹之上了,有什麼理由被他新學的小法術嚇成這樣?

而且,他們逃跑的時候,嘴裡都在念叨著什麼“神”啊“神”啊的,那又是什麼?

正想著,這時,一道熟悉的氣息,傳入鼻息之中。

林澹微微一怔,有一瞬間,都懷疑是自己聞錯了,產生幻覺了,因為那氣息,他實在太久太久沒有聞到了。

而當他循著那氣息轉回身,朝不遠處望過去,一眼看到一個白色的小身影,臉上不敢置信的呆怔神色,頃刻間消散了,換成了滿臉的驚喜。

“咪咪!”

林澹撒開腿,朝著那隻讓他朝思暮想的白色小貓咪,狂奔而去。

第082章 第82章

雖然許久未見, 可是白貓和林澹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彆,依舊是一隻修長的小貓咪,哪怕是坐在地上的時候,胸膛也一定挺得筆直, 脖頸處密實的白色絨毛都蓬起來。

一人一貓相隔了不到十米的距離, 林澹一個箭步往白貓衝去, 白貓則端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迎上去的打算,看著似乎對重逢這件事十分冷漠, 隻是放在身後的一根白色長尾的尾巴尖尖不受控製地左右快速搖晃著,暴露了貓咪的內心。

林澹開心壞了,人還沒到貓咪麵前, 兩條手臂先伸出來, 攬著貓咪肚皮, 一把將對方豎著抱起來,箍進懷裡。

白貓被迫承受了對麵的熱情擁抱,兩隻前爪搭在那笨蛋修士肩膀上,為了維持平衡,後腿還時不時在那笨蛋修士橫起來的手臂上蹬兩下。

林澹看著對方那有些彆扭的姿勢, 忍不住嘿嘿笑起來——他的貓一點沒變, 這麼久過去了, 還是很不習慣被人抱。

不過林澹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咪咪現在一點也不抗拒他的擁抱了, 甚至還很蹩腳地在努力配合他。

林澹將手臂輕輕環在貓咪腹部, 寬大的掌心穩穩地托住貓咪柔軟的肚皮,將對方橫著抱起來, 揉了揉對方毛茸茸的腦袋,問:

“咪咪,你怎麼能進入三教盟地界的?誰帶你來的?”

白貓將耳朵彆到腦袋後麵去,露出自己圓滾滾的腦門,方便林澹撫摸,動作乖巧,講出來的話卻霸道得很:

“哼,這片北鬥大陸上,任何地方,本座想去,何人能攔得住?”

林澹一想,好像還真是,那寒玉宮,守備森嚴,裡三層外三層的,布的全是結界,咪咪之前不也是輕輕鬆鬆就進去了,根本沒人敢攔。

那時候林澹以為咪咪是仙山上的靈貓,和仙山的積素長老,甚至靳掌門,都是有些關係的,所以才能在寒玉宮隨意走動。

可是現在看來,咪咪的能耐遠不止於此。

這可真是一隻很厲害的靈獸了。

說到靈獸……

林澹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被自己抱在懷中的白貓的後腦勺,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來——

剛才那些修士嚇得屁滾尿流,逃跑時,口中念叨的那個“神”,不會……是咪咪吧?

咪咪原本正眯著眼,安然躺在對方懷裡,忽然感覺到那笨蛋修士摸他腦袋的手掌停了下來,有些不滿地抬起頭,拿一雙湛藍的眼瞪對方。

雖然一言不發,可是林澹仿佛在對方的神態和目光中,讀出了一句: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摸本座!

林澹笑起來,立即重新揉起貓咪的小腦門。

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很快被林澹打消了——

那幾個原住民,剛才那神情,一看就是被什麼非常可怕的東西給嚇壞了。

可是他的貓,又嬌小,又漂亮,雖說脾氣差了一點,但是熟了之後很粘人,每次被摸的時候,哪怕臭著臉,身體都是軟軟的,分明很乖巧可愛。

怎麼想,都跟那個能把原住民嚇得屁滾尿流的所謂的“神”,沒有任何關係吧?

林澹正思緒亂飛時,白貓再次開口了:“為何從樹上下來?”

林澹聞言,愣了一下——咪咪,是在怪他剛才不小心從那“樹屋”掉下來的事?

他的貓,看來是老早就藏在他身後,默默地守著他,然後全程看完了他和那些原住民的衝突?

咪咪在怪他不小心,被那群小孩拿話激了兩句,就主動跳下來,讓自己陷入險境嗎?

林澹的心緒一時有些複雜,但他如實回說:

“我不是故意要下來的,是那藏在樹後的青年修士,他用了陰招,把我吹下來了。”

聽到林澹的解釋,白貓稍稍舒了口氣。

——果然,和本座想得差不多。

——這笨蛋修士,雖說是笨了些,可也不至於會那麼輕易被幾個孩童拿捏住。

想到這裡,白貓眼中不自覺浮現出幾分欣慰神色。

——倒也沒有那麼笨。

林澹此時將白貓橫抱在懷裡,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貓咪滾圓的後腦勺,看不到對方的神情。

見白貓不說話了,林澹心思一動,忍不住問:

“咪咪,你是不是擔心我?”

——嗯?

白貓原本彆在腦袋後麵的一對耳朵,這時豎起來,恢複成兩個小尖角。

林澹笑起來,抬手揉了揉對方耳朵尖。

他大概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

看起來,咪咪不是一般的貓,他是可以任意破開各種禁製,在這片大陸上隨意行走的靈獸。

咪咪在知道自己來到這三教盟地界之後,因為擔心他的安全,就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但從不現身。

直到剛才,他被那一群原住民使詐掉下“樹屋”,眼看著陷入險境,白貓才被迫現身,想要幫他。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那一群原住民挑釁,如果林澹沒有陷入危險中,咪咪會繼續一路跟著他,但不會讓他知道?

這樣想來,剛才那幫原住民鬨事,對林澹來說,還是因禍得福了。

林澹正這樣想著,忽而心思一動,笑容僵住——

咪咪現在這樣的行為,跟他剛才進入的那片記憶幻境中,靳掌門的師父寒燈真君,簡直如出一轍——

分明很關心對方,分明擔憂得厲害,可是卻不願意放下矜持,不願意讓對方知道,所以最終隻一路默默地跟著,直到……

想到這裡,林澹不免在心中歎息。

那段過去,滿是遺憾,隻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回想,胸中已然因為悲傷而憋悶得厲害。

不過,好在咪咪不是寒燈真君,林澹更不是靳言。

靳言那驕傲自持的性格,林澹是一點沒有的。

所以林澹抬手,輕輕揉了揉貓咪耳朵邊上柔軟的絨毛,認真地說:

“咪咪,謝謝你,你對我真好。

“我怎麼這麼幸運,能有你做我的貓。”

聽到林澹這突如其來的煽情,白貓身體一僵,呆怔片刻,接著眼中流露出幾分嫌棄的神情來。

——這笨蛋為何沒有羞恥心?

——這樣露骨的話,隨口便講出來?

——本座做了什麼,值得他這樣?

林澹這時像是讀懂了白貓的內心似的,加了一句:

“這一路上,你一直都跟在我身邊的,是不是?是因為怕我遇到危險嗎?”

白貓沉默片刻,接著僵硬的身體軟下來,他將腦袋輕輕放在林澹橫抱住他的那條手臂上,下巴剛好擱在林澹肘彎裡,語氣淡淡地說:

“本座沒那麼閒,莫要自作多情。”

“哦……”

林澹隨口回了一句,對麵矢口否認,他倒是一點不覺得低落,他的貓就是這樣,做了什麼多情事被戳破,是絕不肯承認的。

林澹唇角翹起來,盯著貓咪擱在他手臂上的腦袋,覺得心裡軟軟的。

天色眼看暗下去,夜幕降臨。

林澹抬頭看一眼灰蒙蒙的夜空,心想他要儘快帶著他的貓回“樹屋”去了。

這附近看起來不太安全,也不知古大人在附近巡視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正想著,一道黃色的符紙在林澹的乾坤袋裡亮起來。

那是古茗離開之前留給他的傳聲符。

林澹把那傳聲符取出來,注入自己的靈力,很快聽到古茗的聲音響起來:

“小犬道友,可是有原住民鬨事?

“這附近的原住民修為不會太高,小犬道友想辦法拖住一炷香時間,我馬上趕回去。

“切記,莫要離開我的禁製。”

古茗的禁製是以那“樹屋”所在的樹根為圓心,畫出來的一個半徑約莫十米的圓球形透明穹頂。

林澹剛才和那些原住民周旋的時候,專門注意過,確保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曾離開那禁製半步。

而且林澹之前聽古茗交代過,說他的禁製有極強的防禦性,除了築基境以內的原住民,還有合體境以上的大佬之外,任何修士隻要靠近,立即會被古茗紮在禁製周圍的樹枝攻擊,同時觸發警報。

一旦警報拉響,在附近巡視的古茗必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到。

剛才那些原住民前來挑釁,林澹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警報,他們看起來也絲毫沒有被禁製邊界處的樹枝攻擊,那時候林澹就確定,這群人,不管是那幾個小孩,還是埋伏在樹後的幾個青年,都肯定沒有超過築基境。

林澹背靠著有極強防禦性的“樹屋”,對付幾個練氣境和築基境的原住民,覺得問題不大,所以他剛才才會那樣坦然地用出小火球之術,而不是第一時間向古茗發出傳聲符求救。

現在危機解除,林澹聽古茗那急切的語氣,便朝傳聲符裡重新注入靈力,向對方回話:

“古大人,我這邊不過是跟幾個原住民小孩鬨了點摩擦,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天黑了路不好走,你回來的時候慢一些,注意安全。”

講完這一大段話,林澹將手一鬆,正要把這消息傳送出去,這時——

白貓卻伸出自己毛茸茸的小腳掌,肉墊按在林澹手背上,阻止對方把消息傳出去。

“嗯?怎麼了咪咪?”

林澹垂頭看向自己懷裡的白貓,用對待小貓咪專用的那種細聲細氣的嗓音,解釋說:“古大人聽起來挺著急的,我回個消息,給他報個平安,讓他安心。”

白貓轉回頭,瞪向林澹。

林澹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沒來由感到後背發涼。

怎麼了這是?他又說錯話了嗎?

白貓這時已經重新轉回頭,不再理會林澹,隻是兀自把靈力注入那傳聲符內,抹除了林澹的話,換成了自己的:

“繼續追蹤,不必回來,這裡有我。”

林澹有點懵。

追蹤什麼?怎麼就不必回來了?

不過……那最後一句,潛台詞是不是:有貓在,沒有人能傷害林澹?

這就是來自貓主子對鏟屎官的溺愛和保護嗎?

想到這裡,林澹笑起來。

他的貓,還挺霸氣。

他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被一隻貓罩了,而且林澹竟然莫名地覺得還挺合理,也挺安心。

而另一側,古茗聽到白貓的聲音傳過來,驚得許久講不出話來。

“……尊上?!”

尊上終於按耐不住,在林小犬麵前現身了?

而且……繼續追蹤?所以,古茗現在遇到的困境,尊上已經都知道了?

剛才林小犬被一群原住民挑釁,古茗之所以沒能第一時間趕回現場,是因為他在附近巡視的時候,遇到了試圖破壞他布下的禁製的修士。

那修士先是試圖以靈力突破古茗的禁製,被古茗發現之後,一言不發掉頭就跑。

為了免除後患,古茗立即飛身追過去,可是沒有料到,那修士全速逃竄時,速度竟然絲毫不遜色於古茗這個分神境。

如果對麵的速度足夠快,能將古茗徹底甩開也就罷了,偏偏對方與古茗的腳程不相上下,每每在古茗眼看著要拿桃木枝纏住對方的時候,對方又立即提速,將古茗甩開一段距離,而古茗猶豫著想要放棄的時候,對麵又會稍微放緩速度。

事出緊急,古茗那時候一心想要探查清楚對方的身份——畢竟敢在這個節骨眼,公然在三教盟地界挑釁古茗這個寒玉宮侍衛的修士,背景和修為,都絕不簡單,不追蹤到底,恐成大患。

帶著這樣的念頭,古茗追著那修士貼地飛行了足有半個時辰,待到感覺到禁製中心有異動時,才恍然意識到大事不妙——

他中計了!

一招最簡單最低級的調虎離山!

對麵故意擺了一根胡蘿卜在他麵前,將他像頭驢子似的耍得團團轉,就是為了將他引來,好趁機接近林小犬!

意識到問題時,古茗已然陷入兩難境地——

他已經追著那幕後主謀跑了這麼久,眼看就要耗光對方的體力,將其一舉捉拿了,這時候放棄繼續追蹤,那就是前功儘棄。

可是他已經明確知道林小犬現在遇到危險——哪怕從他布下的禁製特性判斷,那造成危險的修士境界很低,不會讓林小犬陷入很大的危機中,可古茗此行的任務便是保證林小犬安全,哪怕對方隻是擦破一點皮,那也是古茗失職,也很難向掌門尊上交代。

在這樣的掙紮中,最終古茗咬咬牙,決定放棄將幕後主使揪出來的計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林小犬身邊去。

然而就在他發了那張傳聲符之後,沒想到,竟然收到了掌門尊上用林小犬的傳聲符發回來的消息……

看起來,掌門現身了,決定親自保護林小犬的安全,而且,不需要古茗做出任何解釋,對方已經知道了古茗此刻遇到的困境,並且全力支持古茗繼續追蹤,將那幕後主謀揪出來。

想到這裡,古茗露出一個安心的笑,收起傳聲符,再沒有任何猶豫,全力以赴向前追去。

而另一邊,林澹抱著咪咪,正在用自己蹩腳的禦物飛行的法術,一點一點往“樹屋”裡爬的時候,受到了古茗的回信,說自己臨時有些重要的事脫不開身,晚上沒辦法趕回來了,預計要到第二天一早才能回來。

林澹打開門,把貓咪放在門口的蒲團上,有些擔心地看一眼窗戶外麵漆黑的夜色,

“這麼晚了,外麵看起來好像不太安全,也不知古大人一個人,會不會有問題?”

白貓聞言,冷哼一聲,“有閒心替古茗擔心,不如先顧好自己的小命。”

林澹想想,這話也不無道理,如果有什麼危險是古茗一個分神境修士都擺不平的,那林澹這麼個築基境小嘍囉過去,鐵定是幫不上忙的,隻會添亂。

與其替對方瞎操心,不如安安心心待在這小“樹屋”裡,等古茗第二天回來。

想到這裡,林澹也不再往外瞅了,轉回身,重新蹲下來,要去抱貓,被貓咪輕盈地一跳,躲開了。

林澹抱了個空,倒也不惱,笑看著自己的貓跳上牆邊的小木桌,忽而想到什麼,興匆匆跟過去,在那小木桌邊上的床沿坐下來,

“對了,咪咪,我有東西想送給你。”

說著,他將手伸進乾坤袋裡,掏啊掏,最後掏出來一顆小球,送到白貓麵前。

那小球通體都是用雜草的草莖編織而成的,上麵牽出來一根草繩,繩子的一端被林澹捏在手中,那小草球就像個鐘擺似的,在貓咪眼前左右晃動著。

白貓眼睛眯縫起來,看到那笨蛋獻寶似的送過來的“禮物”,眼神變得冷冰冰,絲毫沒有要抬手去接的意思。

林澹等了一陣,問: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這是用甜甜根做的,你之前不是最喜歡這個了?”

白貓想要回一句,你看本座像那種會喜歡雜草球的蠢貓嗎,可是對上那笨蛋的一雙滿懷期待的眼,那些話就講不出口,最終隻能勉為其難,拿爪子將那草球捉住了。

林澹的笑容立即又變得很深,“你喜歡就好!”

說罷,他又重新在乾坤袋裡掏起來,

“對了,我還做了這個,不知道戴著合不合適,你試試看?”

林澹說著,拿出一條紅豔豔的配飾,送到白貓麵前去。

白貓的臉色又黑下來,冷聲說:

“本座是男子,你送我這樣豔紅的發帶也就罷了,上麵竟還鑲著兩朵花?!”

林澹聞言,笑起來,“不是,這不是發帶啊,這是領結。”

這是他花費了不少心思才用靈力捏出來的,一支蝴蝶結的領結,他覺得這種鮮豔的正紅色,戴在咪咪脖子上,應該會很襯他雪白的毛發,

“我給你戴上試試?”

白貓不知道領結是什麼東西,也不想把這麼火紅的東西戴在自己身上,但對上那笨蛋的雙眼,他又講不出拒絕的話,最終隻能歎口氣,由著對方了。

林澹感覺到貓咪態度鬆動,立即開開心心地湊上去,兩隻手捏住領結的兩端,手臂將貓咪環起來,繞到對方背後去,在脖頸處打結。

白貓被對方這樣環抱住,鼻息之間儘是那一股熟悉的火燒曠野的味道,身體變得僵硬無比。

莫名地,他回想起之前在寒玉宮那床榻邊上,他幫這笨蛋修士戴那玉釵時,兩人也是類似現在這樣的姿勢,隻是如今他成了被擺弄的那個……

——嗬。

——本座豈容你如此在本座頭上撒野?

林澹剛把那領結係好,白貓立即往前跳開了,四隻腳尖輕盈地點在木床上,繞開林澹,在他背後的床角處靠著牆坐下來。

林澹轉回身,盤腿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著對方。

棕黑色的牆麵和床板,雪白的貓咪身體,鮮紅的小領結,看著賞心悅目的。

林澹盯著他的貓看了許久,笑得有些癡傻。

就聽白貓這時開口:“為何不穿那幾套法衣?”

“嗯?”

林澹垂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粗布短褂,這是他平時下地喜歡穿的衣裳,因為穿得多了,邊角都磨破,深藍色被洗成淺藍色,下擺起球很嚴重。

聽到貓咪的問題,林澹嘿嘿地笑,扯著自己衣擺,如實說:“這衣裳耐造,穿這個自在。”

白貓的臉色卻有些冷,“那法衣都是上品,以你的修為,想要穿壞,沒那麼容易。”

“哦。”

林澹笑著點頭,他知道那法衣都是特殊材料做的,很可能比他身上這一套更耐造,可是那種做工精致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他就是覺得不自在,而且那些法衣不知道什麼原因,全部都做成收腰束袖的款式,他穿在身上,腰腹和手臂都被束縛住,總覺得行動不便。

可是那些法衣畢竟是掌門尊上送給他的,林澹又不願意說那些禮物不好,所以最終什麼多的話也沒說。

白貓等了一陣,沒等到下文,索性直白地命令:

“將法衣換上。”

“哦……啊?”

林澹有點懵,茫然看向白貓。

白貓一對小眉頭皺起來,沒理會對方的反應,自顧自繼續命令:

“穿那套墨色繡春江花月夜暗紋的,配那支青龍墨玉釵。”

林澹聞言,“噗嗤”一聲笑起來,他的貓,對他乾坤袋裡放的衣裳款式,怎麼比他自己還了解?

林澹不懂那什麼“春江花月夜”的暗紋,不過“墨色”就是黑色吧?他那幾套法衣裡,純黑的就一套,所以他從乾坤袋裡把那一套小心翼翼從盒子裡取出來,放在手臂上,遞出去,

“這一套嗎?”

白貓沒回答,隻是點了點圓圓的腦袋,催促他:“換上。”

林澹有點無奈地笑起來,心想,他的貓,怎麼和掌門尊上有一樣的奇怪愛好,都喜歡看他穿那些精致的一看就不適合乾活的漂亮衣裳?

上次林澹看到這麼喜歡給彆人換漂亮衣裳的,還是他在工地上認識的老哥的女兒,總喜歡在手機裡玩的一款遊戲,說是叫個什麼“暖”什麼的,裡麵有她自己養的小娃娃,成天沒事了就喜歡給那小娃娃“一鍵換裝”。

想到這裡,林澹意味深長地看向白貓——

他的貓,這是把他當成那遊戲裡自己養的小娃娃,要給他“一鍵換裝”呢?

這是隻有咪咪才有的特殊愛好,還是所有貓主子都有的愛好?

林澹腦袋裡胡亂地想著,對麵白貓的耐心眼看就要告罄。

白貓眼皮垂下來,語氣中透著濃重的不耐煩,

“快些,還在磨蹭什麼?”

林澹這時回過神來,抬頭把這小小一間“樹屋”環顧一圈,然後有些為難地說:

“這兒就這麼一個單獨的小房間,沒有其他的房間啊……”

聽到林澹的抱怨,白貓眼中流露出困惑神情,像是無法理解對方的話,

“這又如何?”

林澹:“沒有其他房間給我換衣裳……”

白貓越發困惑:“換法衣,為何需要其他房間?直接在這裡換便是。”

白貓會將這事講得如此理直氣壯,是因為上品法衣,在高境界修士手中,就像一把劍一樣——劍出鞘便能用,法衣在注入靈力的瞬間,會立即貼合在主人身上,形成一套全新的裝扮。

這是所有上品法衣的共同特性——這樣的法衣,主要作用是防禦,是在遇到危險時保護修士不受傷,而修士遇到緊急情況時,如果還需要從儲物空間中把法衣取出來,然後當著敵人的麵慢慢地換衣裳,那也未免太蠢了。

因而所有上品法衣,都是自帶林澹口中的“一鍵換裝”功能的。

但這事,穿越過來沒多久,缺乏常識的林澹自然是不知道的。

實際上,就算知道了,他也用不出“一鍵換裝”的效果——他是築基境,以他的修為,沒有提前練習過,是不可能用出這個小法術的。

但這個問題,打從記事起就達到築基境的靳言,是不會想到的。

他現在隻覺得,這樣簡單彈指一揮間便能完成的事,這笨蛋修士卻磨磨蹭蹭的,也不知為何如此扭捏。

眼見著貓咪變得越來越不耐煩,房間裡都快被他周身冒出的寒氣凍住了,林澹也不敢繼續質疑了。

他甩了甩頭,心想——

也是,他在矜持什麼呢?不就是當著他的貓換衣裳嗎?有什麼好彆扭的?

那麼多人都養貓呢,也沒見哪個鏟屎官,平時換個衣服上個廁所的時候,還要專門避開自家貓主子的吧?

就算他的貓聰明,會說話,像個人似的,可說到底也就是隻貓妖,而且還是隻小公貓,肯定不會對他有那方麵的想法的。

那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麼呢?

想通了這些,林澹便釋然了。

“哎!好!這就換上。”

林澹說罷,從木床上跳下來,將那法衣抖開了放在床沿,然後自己站在床邊的地上,開始解腰帶。

靳言:?

林澹解完腰帶,很迅速地把那薄薄的一件外衫脫下來,露出肌肉緊實的手臂和塊壘分明的腰腹。

靳言:??

如果林澹這時候轉頭朝自己的貓看過去,就會發現對方一雙藍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微微張開,甚至粉嫩的小舌尖都從嘴裡露出來一點,忘了收回去,一副徹底嚇傻了的模樣。

但林澹隻顧著脫衣服了,根本沒功夫留意貓咪的變化。

他動作麻利,在白貓尚未回神之前,已經把褲子都解了。

寬鬆的闊腿褲掉落在地麵上,在林澹腳邊堆成一堆。

靳言:???

到這時他終於從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語言能力,羞赧而憤怒地大喊一聲:

“林壯壯,你做什麼!”

吼完了,靳言就後悔了。

他不出聲也就罷了,他這麼突然開口喝斥,讓對麵那笨蛋修士正在拿法衣的手一頓。

“啊?怎麼了?”

林澹一邊問,一邊緩緩地轉過身,正麵對著靳言。

靳言:!!!

第083章 第83章

靳言被眼前畫麵衝擊得腦袋裡“嗡”的一聲, 徹底炸開鍋了……

其實現在的情形,靳言也不算是第一次遇到了——

三年前,在寒玉宮腳下,仙山山頂。

那晚月色正濃, 靳言剛閉關出來, 處理完宗門日常事務, 閒來無事,在那陽靈花園邊賞月,卻被一道衝破禁製,貿然闖入的陌生修士的氣息吸引了注意。

這片園子裡的修士的氣息, 靳言都是認得的,可是現在鼻息之間縈繞的氣息,他卻從未遇到過。

靳言眉心輕蹙, 循著那氣息飛身落至花園邊的一棵老槐樹下, 就看到一個長相俊朗, 穿著粗布短褂,看起來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修士,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緩步停在離那修士大約一步遠的地方,靳言擰著眉,垂著頭, 仔細打量著對方——

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麵孔, 非但是這仙山, 就是在寒玉門其他地方,靳言也不記得有這樣一號人。

……練氣境?而且……還是練氣初期?

那便是剛剛摸到修真門檻的修為了。

這麼低微的境界, 靳言已經許久沒有遇見過了。

竟然是個……至陽道體?而且, 還是……

“天級?!”

北鬥大陸,千年以來, 還是第一次出現天級至陽道體。

靳言呼吸一滯,蹲下|身,抬起手臂,掌心虛虛地放在對方胸前,將自己絲絲縷縷的靈力注入對方體內,查探著。

果然是天級……

確定了這一點,靳言的腦海中,倏然之間浮現出四百年前的一句話,一句有關某個天級至陽道體修士的話……

他眼睫輕顫,垂著眼皮,視線落在那修士的臉上。

那修士看起來像是喝了許多酒,處於宿醉狀態中,此時雙眼緊閉,濃黑的睫毛顫動著,眼珠在眼皮下快速滾動,眉頭擰得很緊,看起來睡得很不安穩。

那修士從臉頰到脖頸,再到胸口,所有裸|露在衣衫外麵的皮膚,都泛起紅暈,不斷往外散發熱氣,而且像溫水煮著的蝦子似的,每一寸皮膚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燙,越來越紅。

靳言盯著對方的臉,掌心從對方胸口,緩緩地挪到對方臉頰一側,手指輕輕撥動,虛空描摹著對方的五官,喃喃自語:

“師娘,您口中的那人……真的是他麼?”

靳言說著,另一隻手不自覺轉動著指根處的儲物戒,以靈力撫摸戒指裡頭的那塊鑲嵌著桃花的玉佩。

正想得出神,手背忽然被對麵修士用力握住了。

那修士修為很低,可是力氣卻很大。

對方溫熱而粗糙的掌心皮膚,擦過靳言細膩冰涼的手背,激得他汗毛都豎起來,渾身頃刻間帶出淩冽寒氣。

腰間恩賜劍發出短促的“哢噠”“哢噠”聲響,像是下一刻就要從劍鞘中飛出來,捅穿對方那隻膽大包天的鹹豬手。

然而劍刃剛露出一段寒光,劍柄便被主人壓住了。

靳言是知道這修士的境界的,以他的修為,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對方不可能承受的住恩賜劍的劍氣。

所以靳言隻能強壓下想要一劍將對方掀翻的衝動,怒聲喝斥:“放肆!鬆手!”

對麵燒得厲害,迷迷糊糊的,根本聽不懂靳言的話,非但沒有鬆手,反倒循著本能,往散發著涼意的方向撲過去。

“你……!”

靳言活了五百年,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以往遇到的修士,無論是何修為境界,哪個不是敬他三分,畏他七分?

而此刻,待到靳言回過神時,那修士已經拿自己肌肉健碩的滾燙身軀,將他死死地壓在了地上。

“再不放開,莫怪本座劍下無情!”

靳言的厲聲嗬斥,絲毫沒有收到對麵的回應,那修士俯下|身,試圖貼著靳言的胸膛,將他緊緊抱進懷裡去……

靳言從未與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那修士將手伸向他腰間的一刻,他長袖一揮,一道淩冽寒氣已然橫向推出去……

嗖——

砰!

林澹被那道靈力摜出去十多米遠,後背重重砸在樹乾上,又被彈回地麵,

“咳,咳咳咳……”

他捂著胸口,嘴角咳出血水來,這才神情恍惚地睜開眼,茫然看向靳言,

“你……你是誰?”

靳言隔著一張麵具,冷冷看向對方,沒有要答話的意思。

這時,林澹忽然用力揪住胸口處的衣服,弓著背,跪在地上,

“嘔——”

一口血水從他口中噴出來。

靳言見狀,眉心擰住。

他剛才分明收了九成九的靈力,隻輕輕往外揮了一下,趕蒼蠅似的,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的,這修士怎麼會被打到口吐鮮血?

練氣境初期……原來,竟是如此脆弱不堪?

從此以後,靳言麵對林澹時,再不敢隨意動用靈力。

當然,此時的靳言,並不會想到之後兩人會有那樣的相處。

此刻眼見著那修士因他受傷吐血,靳言沒辦法坐視不管,略思忖片刻,朝那修士緩步靠近過去。

看到靳言靠近,林澹下意識往後躲了躲,背抵上樹乾,才被迫停下來,有些惶恐不安地抬起頭,看向靳言。

一雙黑亮的眸子,因為胸中的巨痛而盈滿生理性淚水,看起來像隻路邊的流浪狗,帶著幾分委屈。

靳言對上那一雙眼,心中沒來由地有些煩躁。

他蹲下來,抬手擋住對方的眼睛,阻止對方繼續盯著自己,然後另一隻手抬起來,自指尖逼出絲絲縷縷的靈氣,從對方胸膛渡入體內。

感覺到冰涼的靈力進入滾燙的血液中,林澹被激得渾身一抖,下意識想躲開。

“彆動!”

靳言低聲喝斥。

這時那冰涼的靈力已經在林澹體內運行一周,為他將剛才受傷而逆行的經脈重新調理順暢。

林澹像個快要被高溫炙烤到中暑昏厥的病人,突然接收到對方沁涼舒爽的靈氣,隻覺得仿佛一下走進了冰窟,舒服地喟歎一聲,將胸口的一股濁氣吐出來。

靳言感覺到對方的內傷逐漸愈合,立即收回手,指尖的靈力也迅速從對方身體抽離。

靈力離開胸膛的那一刻,林澹下意識伸手,像是想要握住對方手腕,挽留對方,但他此時處於短暫的清醒狀態,清醒狀態下的林澹,做不出那樣僭越的事,他將手伸到一半,頓住,最終隻握成拳頭,又收回來。

靳言將對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不免在心中產生疑惑——

這樣一個修士,小狗崽子似的,真的會是師娘口中那人麼?

不管是不是他,那天級至陽道體不會錯,既然如此……

靳言抬起手,從儲物戒裡取出一塊冷月寒玉石,正要送出去——

對麵這時卻忽然伸出手,緊緊攥住他手腕。

靳言一時沒有防備,險些將那玉石從手中丟出去。

他擰著眉頭,不明白對方怎麼突然又轉了性,抬眼看去,就見對方的雙眼不知何時重新變得渾濁。

看起來,似乎很快又要重新陷入意識模糊的狀態中去了。

“你……”

靳言隱約覺得是他剛才渡入對方體內的靈力,讓對方再次陷入這種近似醉酒的狀態,可又無法確定。

正思忖著,就見對方那俊朗的臉陡然在自己眼前放大——那修士忽然將臉湊得這樣近,滾燙的呼吸都拍打在靳言臉上,讓他有些窒息。

他抬手想將對方推開,卻發現那修士此刻正直勾勾盯著……他的雙唇?!

靳言心頭一緊,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那修士欺身上前,將自己的唇湊上來,竟是要親吻他?!

“放肆!”

靳言再控製不住,一掌揮出去,打在對方胸口。

砰!

林澹再次被彈到身後樹乾上,砸得力道之重,將樹上的葉子都抖落下來許多,簌簌落了一地。

“咳、咳咳、咳咳……”

林澹剛被調理好內息,又再次被打出內傷來,唇角再次咳出血。

而這次靳言擰著眉,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冷冷看著,不再靠近了。

先是壓在他身上,用力握住他的手不肯鬆開,如今渡了些靈力過去,這修士竟是變本加厲,捉住他便要親?

如此放浪!如此不知廉恥!這與那凡界吃花酒逛青樓的登徒子,有何區彆?!

想到這裡,靳言心底的質疑,變得更重了——

“師娘口中的那人,怎會如此不堪?

“是他認錯了人,還是師娘算錯了卦?

“師娘算無遺策,那便隻能是自己認錯了人,這根本不是那人。”

想到這裡,靳言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任由那修士坐在樹下劇烈咳喘著,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可他剛飛身落到寒玉宮偏殿門前,腦海中浮現出那修士吐血的模樣,很快又後悔了。

他閉了閉眼,輕歎一聲,又調轉頭,回到了陽靈花園邊。

剛飛身落下,靳言便被眼前畫麵衝擊得腦袋裡“嗡”的一聲,炸開了……

預想中那修士吐血不止,奄奄一息的畫麵並未出現,而呈現在靳言麵前的,卻是那修士將自己的衣衫扒光了,褻褲鬆鬆垮垮掛在髖骨下頭,近幾赤|裸地倚靠在樹邊的模樣。

靳言那時候著實被嚇住,根本不敢細看,立即調轉頭,背對著對方,隻將神識鋪開,確定那修士身體沒有大礙,抬腳就要飛身離開。

飛至半空中,忽而又想到了什麼,靳言腳步頓住,將那塊冷月寒玉石丟進對方乾坤袋裡,傳音入密,留下一句:

“帶上玉石,來寒玉宮求本座。

“若你果真是他,本座自會給你名分,莫要再在這園子裡,用這些卑劣的手段,妄圖勾|引本座!”

第084章 第84章

當然, 那時候靳言通過傳音入密留給林澹的話,林澹一個字也沒聽到——

他先是吃了一整座靈礦山的靈獸靈植,之後又接收到來自這整片大陸唯一的渡劫境、僅有的天級至|陰|道|體修士的純淨靈力,那“吞噬萬物”的神通帶來的副作用實在太強, 讓他整個人都陷入深度昏迷中, 根本不記得這一晚發生的事。

而靳言在丟下那句話之後, 急匆匆趕回寒玉宮,一晚上,腦海中都在翻來覆去地浮現出那修士的模樣,根本揮之不去——

對方捉住他的手背時, 掌心的老繭擦過他皮膚的尖銳觸感……

對方將臉湊過來,想要親吻他時,鼻息之間噴吐出的那股類似火燒曠野的味道……

還有最後離開之前, 對方莫名其妙脫了衣裳, 裸|露出來的那精壯的胸膛, 健碩的手臂,緊實的腰腹……

靳言擰著眉頭,忽而感到口乾舌燥。

他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情緒中——一邊對那低劣的勾|引手段感到不恥,一邊卻又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想要看到更多……

——看著那麼笨拙, 卻要學人做那樣的事, 妄圖引起本座的興趣。

——哼!實在有些可笑。

——隻是……既然脫了, 為何隻脫外衫,那褻褲鬆鬆垮垮地掛在腰間, 又在矜持什麼?

——莫非, 是故意半遮半露,引得本座遐想, 以為這樣,便可讓本座念念不忘?

——哼,無恥之徒!

——隻是……對方在不借助修為靈力,也不倚靠鍛體的手段的情況下,為何能夠將那腰腹處的線條,練得那樣完美?

——那腹肌下緣的線條,一路往下,延伸至褲腰中,再往裡,會是何模樣……

當靳言意識到自己竟不受控製地開始腦補那鬆垮的褲腰下頭的景象的時候,他著實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為何會有如此汙濁不堪的想法?還是對一個頭一次見到的陌生男子?單純隻是因為對方是天級至陽道體?

這……與當年他師父還執掌寒玉宮時,那些放|蕩不羈的行為,有何區彆?!

靳言那時候慌張收斂了思緒,不敢再胡思亂想,打坐調息了一整晚,試圖讓自己入定,讓自己重新變回清心寡欲的狀態。

然而……他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

靳言不懂,那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境界低微的修士,為何會對他產生這樣大的影響。

難道,這就是他師娘口中的,他二人之間,命運的羈絆?

不管是什麼原因,那時候的靳言,最終決定回到陽靈花園,再去見一次那個醉醺醺又十分無禮的修士。

可是,再次回到陽靈花園邊那棵老槐樹下,靳言卻沒有再見到那個精|赤著上半身,醉得迷迷糊糊的年輕修士。

對方離開了,就像他突然闖入仙山的禁製時一樣,他離開得也十分突然。

老槐樹下空蕩蕩的,隻剩下一件粗布短褂。

靳言手指輕抬,用靈力將那短褂拖至手中,鼻息之間,立即縈繞著濃鬱的火燒曠野的味道,腦海中伴隨而來的,便是前一晚最後看到那修士時,對方衣衫幾乎褪儘的模樣……

垂著眼,看著那衣衫,靳言的眼底,竟然莫名流露出幾分遺憾的神情來。

而這樣隱秘到靳言自己都並未察覺的遺憾情緒,一直持續到三年後……

此時此刻,在三教盟地界,外圈中的一座小木屋中,一人一貓獨處時,靳言竟然又再次麵對上類似的情形。

他之前試圖去想象,卻因為實在缺乏經驗而沒能補全的畫麵,終於……毫無保留地,完整地,呈現在了他麵前。

靳言:!!!

這畫麵衝擊之大,讓靳言一時呆住了,木頭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有下巴一點點落下去。

林澹剛轉身麵對貓咪的時候,其實還是有些羞澀的——

哪怕之前已經做好思想準備,告訴自己,這是他的貓,還是隻小公貓,這沒什麼的。

可是乍然以這樣的方式麵對麵,林澹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彆扭,甚至有那麼一刻,心底猶豫著要不要拿手中的法衣擋一下……

但是緊接著,林澹就看到了自己的貓現在的表情——

那神情,怎麼說呢,有點像他穿越之前,在短視頻裡經常看到的那種,突然之間聞了主人的臭腳之後,變得又呆又傻又震驚的小貓咪的表情——

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的,嘴巴張開,嘴角的兩顆小虎牙露出來,難以置信地看向貓主子。

林澹看著,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剛才心底湧現的那一點點羞赧情緒,頃刻之間煙消雲散了。

他非但沒有拿手中的法衣擋一下,甚至,還刻意將手臂往一側放平了,將法衣徹底從身前挪開。

貓咪原本處於極度震驚中,被眼前畫麵衝擊得無以複加——

原來,他一直在心底好奇,想要補全的畫麵,是這樣?

原來,完全不依靠靈力修為鍛體術,僅僅隻倚靠日複一日的體力勞動而練出來的身體,是這樣?

下腹處的線條,還有大腿兩側的線條,比雕塑裡呈現出來的,更臻於完美——不是鍛體術練出來的突兀的碩大肌肉塊,也不是少年那樣扁平的清瘦身材,而是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構建出來的充滿力量感的身體。

因為長年戶外勞作,所以對方皮膚並不好,看起來有些粗糙,膚色接近小麥色,但這和靳言平時接觸到的,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高境界修士,那種不帶一點瑕疵的完美皮膚,呈現出來的畫麵,截然不同——

林澹的皮膚,粗糙得很真實。因為真實,所以更有質感,因為更有質感,所以帶來的衝擊也越發強烈。

而這強烈的衝擊,在白貓的視線最終落在某一處之後,達到了巔峰。

久久的震驚過後,白貓的目光從對方身上,一點一點地挪到自己身上。

接著,他陷入了迷茫,和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這世上,有任何一件事,是修煉天賦太高、過早地成為高境界修士,而帶來的壞事嗎?

曾經隻一心向道的靳言,始終覺得,這樣的壞事是不存在的。

直到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還是有的。

他這一副永遠停留在十多歲的少年的身體,和對方,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此時此刻,靳言竟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現在隻是以白貓分|身的形態站在這裡,那對比還沒有那樣慘烈。

可即使如此,靳言依舊感到窘迫,他下意識地將兩隻腳爪並攏了一些,又用長長的尾巴環繞住身體——

遮擋得嚴嚴實實。

第085章 第85章

林澹將貓咪的小動作清楚地看在眼裡。

看到對方將長尾環在腳邊, 試圖遮擋住自己的身體,又看到貓咪臉上那變幻莫測的神情——

先是震驚,接著有些迷茫,最後, 低落中還帶上幾分……不甘, 還有……憤怒?

這……

咪咪他, 不會是……在比大小吧?

“嗤。”

想到這裡,林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也沒想太多,單純隻是覺得很有趣——為何一隻貓, 這種時候,會想到跟一個人類比大小啊?根本不是一個物種啊,有什麼好比較的……

可是林澹這笑聲, 在這個節骨眼, 聽在白貓的耳朵裡, 就徹底變了味道——

白貓正陷入震驚、不敢、和憤懣中呢,就看到對麵那笨蛋修士垂著眼,瞥向他用尾巴死死護住的地方,緊接著……笑出聲來?

……笑出聲來?!

這簡直是對他最無情的嘲諷了!

白貓怒了。

他垂下眼皮,盯住對麵那笨蛋。

下一刻, 整個房間被一股極寒之氣包裹住, 原本棕黑色的木屋, 瞬間變成了布滿寒霜的白色雪屋。

林澹正傻兮兮地咧著嘴呢,突然看到自己口中噴吐出的白色霧氣, 又看看腳下凍住的冰冷地麵, 笑容立即收斂了。

他倒是不怕冷,可他怕他的貓生氣。

現在看起來, 他惹他的貓生氣了。

而且是氣到帶出無儘寒意,看來很難哄好的那種。

果然,下一刻,白貓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徑直往門口走去。

林澹有點急了——咪咪腳程太快了,如果這時候從這樹屋離開,林澹肯定是追不回來了,下次再要見到貓,又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去了。

所以林澹慌張地衝上前去,橫向邁了兩步,將白貓的去路擋住,嘴裡哄著:“咪咪,我錯了,我不是笑你,我就是……”

白貓並不想聽這笨蛋的解釋,而且對方現在這樣,兩條腿叉開了,直挺挺地擋在他麵前,也實在讓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去聽那些解釋。

他現在一心隻想離這笨蛋修士和他的笨蛋小兄弟遠點。

所以白貓冷著臉,豎起長尾,抬起前爪,準備從側麵繞開對方,重新往門口走。

可是林澹在情急之下,誤會了白貓的動作,以為貓咪抬起腳,是要直接從他□□鑽過去。

於是,林澹下意識蹲下來……

白貓餘光瞥過去,被眼前畫麵驚得呼吸一滯,他下意識想要往後退,豈料慌亂中腳下一滑,竟是往前撲倒下去。

林澹見狀,下意識抬手勾住對方柔軟的肚皮,想要托住貓。

白貓被猛地托住身體,原本僵硬地朝外伸出去的兩隻前爪,沒能著地,反倒碰到了對麵滾燙的皮膚。

“喵——!”

白貓被嚇出母語,背後的毛發炸開了,尖銳的腳爪伸出來,恨不能一巴掌糊在對方大腿根,但想到對方那低微的修為,最終也沒能下得去手,隻是像根箭矢似的,嗖的一下從林澹身前彈開了。

林澹還維持著蹲在地上,掌心朝上托住貓咪的姿勢,抬頭看去,就見白貓已經以十分驚人的彈跳力,直接飛身跳到了床邊,背死死地抵在牆角,憤怒地瞪著林澹。

林澹有點想笑。

他懷疑如果沒有古茗的禁製在,貓咪現在已經彈跳到天上去,跟月亮肩並肩了。

但他知道這個節骨眼不能再笑了,所以他生生忍住了,緊緊繃住唇角,看向白貓。

白貓麵容十分陰沉,講出的話冷冰冰:

“放肆!不知|廉|恥!還不速速將法衣穿好!”

“哦。”

林澹從善如流,很快站起來,重新乾起“正事”。

白貓身體貼在床角,閉上眼,試圖將那些畫麵從腦海中抹除,然而,思緒卻不受控製地飄遠了——

他忽而想起三年前在陽靈花園邊的老槐樹下,看到那笨蛋修士醉醺醺地躺在地上的模樣。

緊接著,又想到自己重新回到樹下,卻不見那修士的身影,隻撿回一件短褂時,心中湧起的那一點點遺憾。

於是,白貓重新睜開眼,再次看向對麵的笨蛋修士,卻發現對方已經穿戴整齊。

林澹的修為低,不懂得法衣要怎麼“一鍵換裝”,但是他動作麻利,手動換衣服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

而眼見著林澹一邊整理著衣襟,一邊朝貓咪靠近過來,還咧開嘴,笑著問:

“咪咪,你喜歡我穿這一身?”

白貓卻又不開心了。

可這“春江花月夜”的衣衫是他自己點名要的,這時候又不好否認,便隻冷淡地應一聲:“嗯。”

林澹隻當貓咪現在這冷淡的回應,是還沒從剛才那比大小的震驚情緒中緩過來的緣故,所以並未往深了想。

他扭頭,看一眼窗外高懸的月亮,“挺晚了,先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明天還要繼續高強度趕一整天的路,林澹一個築基境,不趁著晚上時間好好睡一覺,第二天肯定撐不住的。

所以林澹說罷,落了一個清潔咒將身上清理乾淨,然後直接抬腳跳到床上來,抬起手臂,準備撈貓。

白貓見狀,臉色變得更加冷沉,

“你就這樣……和衣而睡?”

林澹動作一頓,懵懵地回:“昂,是啊。”

他心想,不是你讓我換的嗎?你喜歡看,那我就穿著睡,讓你多看兩眼?

可這時,白貓卻冷著臉說:“脫了。”

林澹:?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貓主子,心思實在很難琢磨——

把這法衣換上,是貓咪要求的,剛換完,又讓他脫了?

他脫衣裳,貓咪臉色就變得不好看,說他放浪,說他不知廉|恥,他現在把法衣穿好了,貓咪臉色更不好看了……

那他到底應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沒有困擾林澹太久,很快,一道靈力裹挾在他周身,緊接著,“啪”一下,他身上的黑色收腰束袖長衫消失不見,頃刻之間換成了另外一套玄色衣衫。

林澹懵懵地抬頭看一眼貓,發現對方小腳掌輕輕抬起來了一些,顯然是剛剛施了一道小法術,把林澹身上束手束腳的法衣褪了,換成貓咪自己的儲物戒裡的另外一套衣裳。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鍵換裝?

原來修真界真的有這樣的小法術?酷!

林澹咧開嘴,笑起來。

笑到一半,他的嘴角又僵住了。

他低下頭,到這時才留意到他的貓給他“一鍵換裝”換出來的這套衣服,到底長什麼樣——

這個輕薄到穿了好像沒穿一樣的材質……這個欲露還遮的風格……

如果剛才那第一套法衣是穿了就可以站在酒店大堂門口做個迎賓的話,那這一套穿上……簡直可以直接被金主帶去樓上開房了……

林澹不著邊際地想著。

“這……這衣服……”

白貓將對方拘謹的模樣看在眼裡,卻淡定地解釋:“這是本座尋了最好的製衣師定製的,休息時穿著,正合適。”

這當然是他胡謅的,修道之人,哪裡需要特意定製休息時穿的衣裳。

但林澹並沒有意識到對方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的貓的話,他一向都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略一思忖,林澹重新笑起來,點頭說:

“原來是睡衣?難怪這麼軟,還這麼薄。”

見對方全盤接受了他的說法,白貓唇角揚起來,露出兩顆小尖牙。

他心情重新變得愉悅起來。

——這笨蛋修士,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此好騙。

——現在這套衣衫穿著,正正好,擋住本座不想看的地方,隻留下養眼的部分。

——待到那笨蛋睡下了,本座便可以在一旁,隨意觀賞了。

想到這裡,白貓眯縫著雙眼,將兩隻前爪伸出去,緩緩地伸了個懶腰,準備在床角找個最好的位置,一邊打坐,一邊“賞景”。

然而,他兩隻腳爪剛伸出去,下一刻,肚皮就被對麵修士一把攬住了。

貓咪原本眯縫起來的一雙眼,瞬間睜圓了,渾身僵硬地被對方抱起來,箍進懷裡。

白貓:?

這時,就聽林澹淡然說:

“彆在床角了,過來這邊,一起睡。”

白貓:!!!

直到被林澹撈去枕頭邊上,被迫挨著對方健碩的胸膛躺下來時,靳言才意識到,自己從儲物戒裡取出來的這件衣裳,究竟有多離譜——

那纖薄如蟬翼的布料,柔軟細膩如煙雲的觸感,簡直讓這套衣衫形同虛設。

隔著那布料,貓咪將腳爪踩在對方胸口,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溫熱的皮膚的觸感,實在是……

實在是……

好像……還不錯?

白貓原本抗拒地拚命往後仰的脖頸,這時鬆下來,眯縫起來的一雙眼睛,也緩緩地睜開了,開始認真地盯著腳爪下的凸起,研究起來。

林澹有些無奈地笑笑,抬手捏住貓咪那隻作亂的小腳爪,輕聲說:

“彆踩了,沒奶。”

貓咪掀起眼皮,瞪了林澹一眼。

沒什麼威懾力,反倒看得林澹心裡頭癢癢的。

他心思一動,沒忍住,弓起背,探身出去,想要親一下自己的貓咪那圓圓的額頭。

雙唇眼看快要觸碰到貓咪額頭上的白色小絨毛時,貓咪卻忽然之間變得十分抗拒,觸電般轉過頭,身體開始用力扭動著,要從林澹懷裡掙脫出去。

林澹微微一怔。

咪咪是一隻不太親人的貓,這事林澹是很清楚的。

以前林澹每次做一些過分親昵的舉動,咪咪都會本能地抗拒。

可是最近幾次相處的時候,咪咪明明已經慢慢認可了林澹的鏟屎官身份,不再像剛認識時那麼抗拒林澹的親近了。

為什麼這次又開始拒絕林澹?而且……抗拒的姿態,比最開始撿貓回來的時候,還要嚴重許多?

因為林澹想要親吻貓咪的額頭?

那裡……有什麼問題嗎?

想到這裡,林澹抬起手,想要輕輕地將貓咪額頭前麵遮擋的白色毛發撥開,檢查一下那裡有沒有受傷。

可手指剛靠近過去,白貓直接亮出爪子,“欻”一下,用力撓出去。

三條紅色的血印子,迅速在林澹皮膚上顯露出來。

林澹收回手,再抬頭時,白貓已經從他胸前跳開,躲到離他一臂遠的枕頭邊上,警惕而憤怒地瞪著他。

林澹輕輕歎口氣,溫聲細語地勸:“我錯了,不碰你額頭了,回來睡吧?”

說罷,伸出手去,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白貓目光垂落,看向林澹伸到他身側來的手掌,心中的戒備仍舊沒有完全放下。

林澹等了一陣,見對麵沒動靜,索性彎起手臂,輕鬆將貓咪又撈回懷裡來,然後閉上眼,

“不鬨了,快睡吧。”

然而林澹想抱著自己的貓咪儘快入睡,貓咪卻並不配合。

軟乎乎冰冰涼的小身體,在林澹懷裡不停地動來動去,一會趴在林澹胸前拿爪子踩奶,一會又去林澹腰間扒拉來扒拉去,不知在刨什麼。

林澹也不是第一次跟他的貓一起睡了,以前在張遠的院子裡,咪咪明明在他床上睡得很安穩的,柔軟的小肚皮露出來,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這次怎麼這麼不老實?

林澹想了想,很快得出結論——

貓咪這是認床了吧?

以前張遠那院子裡的小房間,林澹已經住了許久,裡麵隻剩下林澹的氣息,可現在這個小“樹屋”,裡麵卻全是古茗的氣息,或許咪咪是不習慣了。

想到這裡,林澹笑起來。

他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可是想到自己的貓可能對新環境有些害怕,還是強打精神,將手伸下去,緩緩地撫摸著貓咪的脊背,安撫著對方。

貓咪原本正爬在林澹腹部,眼睛盯著某處,像在看著某個獵物,又像在看著某個對手,眼神十分複雜。

脊背倏忽被撫摸,白貓身體僵硬了一瞬,接著,心思一動,抬起爪子,禮尚往來,學著林澹撫摸他的動作,摸向某個“獵物”。

“嘶……”

林澹嚇得倒抽一口冷氣,揪住貓咪那隻不老實的爪子,將貓咪從他肚子上提起來,

“咪咪,彆亂扒……”

說完了,想到貓咪可能是害怕這片陌生的地方,所以下意識想往氣息最熟悉的地方鑽,林澹又有些心軟。

他把貓放在自己胸脯上,自己朝上坐了坐,手臂枕在腦後,強打起精神,笑著看向自己的貓,決定陪對方說說話。

“咪咪,你多大了?”

“你是什麼時候去的寒玉門?”

“你的師父是誰?是誰領你入的道門?”

這幾個問題問出來,全部都像石沉大海一般。

白貓端坐在林澹胸膛上,一雙湛藍的眼看著林澹,卻沒有給林澹一個字的回答。

林澹看出來了,咪咪並不想和他聊自己的過去——年紀多大,師父是誰,這些問題,對白貓來說,是沒辦法講出口的秘密。

林澹了然點頭,沒再追問這些,想了想,決定換個輕鬆一些的話題,聊一聊日常中遇到的人和事。

林澹原本想講一些自己的事給咪咪聽,可是發現自己來這裡沒兩年,根本沒有太多趣事可以分享。

所以轉念一想,林澹問:

“你以前修道的路上,遇到過什麼有趣的事嗎?講出來聽聽?”

白貓依舊沉默地看著林澹。

林澹和貓對視了一陣,以為對方不想開口,正要說一句“那我講講我的事吧”,可這時,白貓卻主動開口了:

“我以前,有過一隻靈寵。”

林澹一聽,立即坐直了些,認真地望著貓咪的雙眼,

“靈寵?”

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靈獸自己也能養靈寵的?

白貓點點頭,“嗯,那是一條原本生長在西海的深海魚。”

林澹點點頭,“唔……”

嘴上應著,心裡卻忍不住想,貓養魚做靈寵,真的不會養到一半吃掉嗎?

白貓自然不知道林澹在亂想些什麼,他繼續說:

“五百年前,那時我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孩童,才入寒玉門不久,一次練習入海之術時,意外撿到了那條小魚。

“我叫它小花生,因它生得十分瘦小,即使成年了,也隻有一粒花生那麼大,表皮皺皺巴巴,幾乎看不到眼睛,樣貌十分醜陋。”

……長得像花生一樣的,醜陋的小魚?

林澹想了很久,努力試著腦補出那魚的模樣,“唔,後來呢?怎麼從來沒見你把小花生帶在身邊?”

難道……已經被吃掉了?

白貓道:“後來,有一日,我帶著小花生入海,遇到另一條深海魚,那魚體型碩大,幾乎與那時的我差不多高,小花生在它麵前,就像一隻小老鼠,遇到一頭巨象。

“眼見著那條大魚朝小花生撲過來,我原以為,小花生要被那大魚吞入腹中,當場喪命了……”

林澹聽得心驚肉跳,“……後來呢?”

白貓卻繼續道:“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

“大魚在小花生麵前停下來,小花生卻主動迎上前去,將自己那瘦小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大魚的腹部。

“從此,小花生再沒有離開過那條大魚的身體,它成了那大魚的身體的一部分。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小花生與那大魚,一雄、一雌,是同類,都是深海魚,叫鮟鱇。

“小花生用這樣的方式,與自己的伴侶生生世世,結合在一起。”

講完這些,白貓抬起頭,看著林澹,不再多說什麼。

林澹仔細咂摸著貓咪的這個故事,想了許久之後,緩緩說:

“你是想說,小花生為了老婆,甘願犧牲自己,最終成為老婆的身體的一部分,因為這樣,它才獲得了純粹而偉大的愛情?”

白貓搖頭,堅定而認真地看向林澹的雙眼,緩緩說:

“我是想說,大小,不重要。”

林澹:……?

第086章 第86章

林澹聞言, 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大小這事, 過不去了是嗎?

咪咪再怎麼通人性, 也不過是一隻小公貓, 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

可是感覺到坐在自己胸口的貓咪又開始散發寒意了,林澹便慌張收斂笑意,順著對方的說法,認真點頭,

“嗯,不重要。”

白貓聽完,周身的寒意收斂了一些, 坐直了, 一雙眼緊緊盯住林澹, 像在說——你繼續。

繼續?繼續說什麼?

林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被老師抓住回答問題的壞學生,根本不知道答案是什麼,隻能試著蒙一個。

他把那條鮟鱇魚的故事又仔細地想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地說:

“大小、尺寸什麼的,都不重要, 小花生那麼小個, 但依舊是一條雄魚, 所以……重要的,是自己的定位?”

林澹這樣講完, 忐忑地看向白貓。

就見“咪”老師眼中神色舒緩下來, 滿意地點點頭。

林澹長長地鬆一口氣,幸好, 蒙對了。

這時就聽“咪”老師又補一句:

“林壯壯,記住你今晚講的話。”

“……嗯?”

林澹懵懵地點頭,“哦,記著呢。”

“咪”老師終於放心了,兩隻前爪在林澹胸膛上踩了踩,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爬上去,腦袋擱在爪子上,

“睡吧。”

這……

“咪”老師問完問題,就直接讓林同學坐下了?可是林同學還有問題沒問完呢,這要怎麼辦?

感覺到頭頂有一道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身上,白貓重新掀起眼皮,就看到那笨蛋修士有些呆傻地直勾勾看著自己。

白貓將腦袋微微抬起來一些,“怎麼?”

林同學這時抬起手臂,舉過頭頂,“我……我還有問題。”

白貓被對方那傻頭傻腦的模樣逗笑了。

貓咪剛剛得到了對方滿意的答案,讓對方承認了“以後並不會根據大小來決定雙方在感情關係中的定位”,所以此刻心情正好,便不介意和對方多聊兩句。

所以貓咪重新坐起來,“有何疑問,儘管提便是。”

林澹能感覺到自己的貓現在心情很好,所以他趁熱打鐵,把問題拋出來:

“咪咪,你認識上一任寒玉門掌門寒燈真君,和他的道侶雲壑真人,是嗎?”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這個,白貓一時怔住。

林澹是從剛才那個故事裡麵猜的。

他剛才直接問貓咪,對方多大年紀,師父是誰,在寒玉門待了多久,其實也是想確定白貓會不會認識過去那些人,知道過去那一段事。

隻是林澹最開始的那幾個問題,白貓沒有正麵回答,可是後來貓咪在講述那條叫小花生的鮟鱇魚的故事的時候,一開始就說,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五百年前,貓咪就已經在寒玉門了,那時候還隻是個十多歲的孩童——雖然在林澹的認知裡,十多歲算得上老貓了,不過或許貓妖的年齡計算方式和普通貓咪有所不同——也就是說,貓咪已經在寒玉門待了五百多年,而且很可能和靳掌門差不多年紀。

五百多年前,十多歲的年輕白貓,就已經在學習入海之術了,這種相對高端的法術,不是普通散修或者外門弟子能學習的功法。

所以,林澹就大膽猜測,白貓應該是五百多年前就在寒玉宮了。

甚至,林澹猜想,白貓很可能是寒燈真君或者雲壑真人帶回去的,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白貓的級彆這麼高,可以隨意出入寒玉宮的任何結界了。

而到這時候,白貓也意識到,是自己剛才那個故事露出了破綻——

他一心隻想說服那笨蛋修士,承認大小不重要這件事,從而保證日後他們二人若是當真在肉|體上深|入|交|流了,他不至於落在下風——在識海中,他已然失去了主動權,在現實中,靳言無論如何,都想要扳回一城。

但不管怎樣,小花生的故事是真的,五百年前他在寒玉門邊界處的西海中學習入海之術,也是真的。

不知為何,麵前這笨蛋突然聰明了一回,可是既然已經被對方猜到,靳言也就不打算繼續隱瞞。

他點點頭,應了聲:“嗯。”

林澹沒想到貓咪承認得這麼快,他喜出望外,很快又問:

“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這是一個空泛到有些空洞的問題,很自然地,得到貓咪的一個同樣空泛到有些空洞的答案:

“是……兩個很好的人。”

林澹點點頭。

其實自從穿越過來,林澹一直在寒玉門附近徘徊,所以有關上一任掌門寒燈真君的事跡和性情,他也道聽途說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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