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紅藥所言,徐玠麵上笑容愈盛,心下更是大鬆了一口氣。
這就好。
他就說麼,他挑中的人家,準定是好的。
當然,蕭四那廝他現在是越看越不順眼,但無論如何,國公府在京城勳貴之中,也算是頭一份兒的了。
“我說,你問我這些又是做什麼?難不成國公府又有難了?再不然,你又打什麼壞主意了?”見徐玠隻笑不說話,紅藥便有些懷疑,目光灼灼地看了過去。
徐玠如夢方醒,忙舉起雙手喊冤:“沒有的事,斷斷沒有的事啊。我就是有些好奇,想聽聽你的看法而已。”
因怕紅藥再往下追問,他又連忙轉移話題:“說到國公府,就不能不說那位章姑娘了。這女子心思歹毒,又對國公府有深仇大恨,絕不能讓她嫁給蕭四禍害。再一個,那殷姑娘也是個火藥桶,誰碰誰炸,得想法子先把引線給弄掉。”
紅藥聽得似懂非懂,一時倒也忘了前事,隻問:“那你打算怎麼做?”
說完了,她便又有些迷糊起來,蹙眉問:“說起來,有件事兒我沒算明白。怎麼明年也會有狀元爺?”
按理說,科考每三年才輪一遭,而去年恰是大比之年,紅藥就沒想清楚,這大比之年如何會輪得這樣快。
徐玠便道:“去年皇後娘娘產子,陛下加開了恩科。至於前世,陛下也曾在十五年開過恩科,好像是為太後娘娘乞福還是什麼的。”
他語聲略停,淡淡一笑:“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命裡注定吧,這位狀元爺該當有這個命數。”
“那這人就更不好對付了。老天都幫他。萬一他再生些事,那就真要命了。”紅藥一臉地憂心忡忡。
徐玠聞言,起身將衣袖一展,俊顏之上,笑容格外燦爛:“我徐五彆的本事沒有,算計這些小毛頭,那是一算一個準兒。”
說著已是朗笑出聲,瞧來頗為得意。
紅藥“哦”了一聲,點點頭,絲毫未覺訝然。
方才徐玠也說過,前世時,這位狀元爺便是於此時進京參加會考,以徐玠如今的手段,在京城找個人還是容易的。
隻是,人找到是一回事,解決問題卻是另一回事。
那位狀元爺背後有人,而那些人又懷著明確的目的,若要化解,以紅藥看來,很難。
不過,徐玠的腦瓜子比她靈多了,沒準兒他已經想到了好法子,一勞永逸地解決此事。
“接下來就無需你出馬了,你好生在噦鸞宮呆著便是。”徐玠笑罷,忽地伸手,向紅藥發頂上輕輕一按,溫聲道:“還有,我提前告訴你個消息,你聽著便是,莫要與旁人說。”
他說著便微微彎腰,因兩人本就離得近,這一彎腰,他寬大的袍袖正正擦過紅藥的耳畔,帶起幾根散落的發絲。
刹那間,紅藥半個身子都麻了,偏在此時,那磁沉若撥弦的語聲和著溫熱吐息,斜傾而來:
“明年千秋節後,宮裡會換一整批宮人,從福字輩到最小的芳字輩,隻要沒晉了位份的,全都會放出宮去。”
紅藥怔怔坐著,心下一片迷亂,不知是被這言語所驚,還是那擦身的袍角與耳畔的吐息,令她心如鹿撞、不能自已。
…………………………
“聽說,宮裡要放人了?”數日後,柳葉渡白溪巷某所小院中,一名身著道袍、氣度不凡的男子,正閒閒坐在廊下,手指輕扣著竹椅的扶手,輕聲問道。
語畢,望向立在修竹之下的男子,展顏道:“初影,莫要站得那樣遠,近前說話罷。”
那叫初影的男子披著蓑衣、戴著鬥笠,麵目儘被遮掩,此際聞言,應了個是,拾級而上,束手立於廊口處,恭聲道:
“回主子的話,宮裡傳來消息,因明年是太後娘娘千秋,陛下為賀太後壽辰,要把宮人都放出去。”
“內侍也都放出去麼?”道袍男子端起小幾上的茶盞,掀起盞蓋問道。
初影叉手道:“回主子,凡四十五歲以下、十二歲以上的內侍,也都會放出去。”
“豁啷”,道袍男子倏然合上盞蓋,身子向後一靠,麵上劃過淡淡的譏誚:“釜底抽薪麼?”
“啟稟主子,屬下還聽到了另一個消息,今年開春,徐五郎從遼北帶回來好些丁口,據說,這些人會補上宮裡的大半空缺。”初影又道。
道袍男子麵色不動,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隻說了這四字,他便微闔雙眸,似在出神。
竹幾上的茶盞,漸漸息去了白煙,廊外雨絲漸密,一片穿簷打葉聲。
“既然如此,咱們布置在裡頭的人手,便全交給西邊兒那一位吧。”良久後,道袍男子方啟唇說道。
語聲落地,他忽又笑了一下,玩味地道:“那一位在宮裡的人手,並不比咱們少,且看他如何處置便是,咱們能不動便不動。”
初影叉手應是,又問:“那幾個傳信之處,屬下要不要先撤掉?”
“不急。”道袍男子語聲淡然,隨後撩袍起身,負手在廊下緩緩踱步,眉眼間蘊了幾分沉吟。
行至窗邊時,他便停了步,轉望初影,明亮的眼睛裡,似跳躍著一些什麼:“國公府狀告胡秀才欺詐之案,你派人去查過了麼?”
初影躬了躬腰,語聲變得低沉起來:“回主子,屬下查到,那胡秀才之所以被國公府告了,是因為他手頭的婚書和信物,不止一套。”
道袍男子挑了挑眉:“有趣,有趣。你繼續說。”
初影便又道:“胡秀才進京後,因時機不對,他一直按兵不動。卻不想國公府竟找到了他,上門商談退婚之事,還請了兩位大人做見證。便在商談的當兒,那胡秀才袖口裡間掉出來一份婚書,卻並非國公府的。國公爺便說他是江湖騙子,一紙狀書告去了玉京府。”
說到這裡,他立時單膝點地,叉手道:“胡秀才應該是被人算計了。屬下失察,讓人鑽了空子,請主子責罰。”
道袍男子垂目看著他,溫雅的臉上,有著一絲罕見的冷意。
然而,這冷意也隻出現了一瞬,很快地,他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上前兩步,溫言道:“此事你確實有錯,然,我亦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