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 13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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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

漢人重史,也擅長從曆史中吸取教訓,一項政令施行了幾年就被叫停,史官乃至後來的文人一定會把原因分析的清清楚楚。

漢武帝在元狩四年頒布算緡告緡令,與之同時頒行的還有鹽鐵專賣令。

算緡告緡令掏的是富商巨賈的錢,鹽鐵專賣令掏的是鹽商鐵商的錢,兩條法令頒行天下,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皇帝缺錢花了。

說來也是,元狩四年之前,漢和匈奴連年征戰,雖說一連串的戰爭把匈奴打的要死要活的,但是朝廷也差不多被那些年的戰事給掏空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彆管打勝仗還是打敗仗,要打仗就免不了花錢。

匈奴派兵南下,打輸了就回北邊勒緊褲腰帶生活,打贏了就劫掠一番過個好年。大漢打匈奴,打輸了被搶,打贏了也沒法從匈奴那邊搶回來。

不打不行,打也不行,怎麼著都是錯。

漢初休養生息大幾十年才撐得起漢武帝打那幾場仗,打完那幾場仗,民間百姓又開始吃糠咽菜摳樹皮,朝廷發不出軍餉,自然要想辦法搞錢。

百姓身上的賦稅已經很高,不能再加重稅收,不然很可能稅收不上來,還會惹得民變四起,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天下再陷入混戰之中。

朝廷在頒行算緡告緡令之前進行了幣製改革,那時候市麵上流通的錢幣亂的很,從高祖劉邦到漢景帝,短短幾十年的時間,朝廷在“允民自鑄錢”和“禁民自鑄錢”之間來回蹦躂。

律法政令最忌諱反複無常,民間物價瘋漲,連“棄市”那樣的重罪都無法製止民間的盜鑄、私鑄的行徑。

漢武帝要改幣製也是為了解決民間市場混亂的問題,讓那些要錢不要命的商人收斂一點,結果非但沒能打擊到富商巨賈,還讓那些商人趁機正摻雜減重擾亂朝廷,從中又大撈了一筆。

是可忍孰不可忍,漢武帝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再能忍下去他也不是漢武帝了。

然後就是算緡告緡令和鹽鐵專賣令。

——籠天下鹽鐵,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鋤豪強並兼之家。

有門路的富商巨賈不光能圈錢,還圈占有土地兼並農民,官商勾結到一起,底下鬨翻了天可能皇帝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人為什麼要讀書?還不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從史書中發現“哦豁,那時候的情況和現在好像啊!”。

曆史是個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轉回來了。

大清也是正缺錢的時候,南邊藩王剛剛消停,漠北蒙古暫時不需要過多防備,但是漠西準噶爾還有再北邊的老毛子也不能掉以輕心。

百姓的賦稅不能加重,否則的話,他們要麵對的局麵比漢武帝當時還要嚴峻。

這麼一來,首選的法子就是對商人下手。

中原自古以來重農抑商,不過從前朝開始,這種情況就好了許多。

漢武帝時能攢下萬貫家財的多是大鹽商大鐵商,現在各種礦都掌握在朝廷手裡,鹽商還是那個能賺錢的鹽商,其他不碰鹽鐵的一樣能賺錢。

商賈不敢光明正大的圈占田產,當官的乾起這種事情來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圈地令才禁止沒多少年,上頭查的再嚴,也擋不住底下人膽大包天。

曹寅記仇,他脾氣好歸脾氣好,不代表那些人能在他頭上撒潑。

稅製是朝廷要改的,詔書是皇上下的,條例是戶部的大臣們商量出來的,有意見直接去京城找皇帝說去,拿他當什麼出氣筒?

他看上去像是老老實實當出氣筒的人嗎?

小曹同學拉著遏必隆說個不停,惦記著老大人對漢家典故不熟悉,特意把漢武帝時大刀闊斧打壓富商巨賈的前前後後詳細給他講一遍。

曹璽找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講到算緡告緡令進行到後期舉報成風傷及農人以及小商人,導致“民如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業”的壞處了。

遏必隆聽的咂舌,他這個年紀已經看不進去晦澀難懂的漢文典籍,能識字已經很不錯了,平時閒著沒事還是更喜歡出門打獵,沒想到現在聽著還挺有意思。

破案了,一定是他找的老師不好。

他感覺這小曹侍衛講書就很有意思,引經據典還不讓人厭煩,不知道皇上以後會不會讓他教導皇子,回京之後得記得和皇上說一聲。

難得有這麼文武雙全還風趣的年輕人,比那些老古板好相處多了。

曹璽進來後看到和遏必隆勾肩搭背的大兒子人都麻了,原本想說的話忘的一乾二淨,隻想讓傻兒子收斂收斂,彆見了誰都跟人來瘋似的。

“曹大人教子有方。”遏必隆樂嗬嗬來了一句,讓人去把巡撫衙門的官兒喊來,趁現在氣氛好,先把過幾天要辦的事情定下來,過了這一會兒他怕他找不到罵人的感覺。

江南的官場和世家大族牽扯太深,衙門裡的官兒沒幾個靠得住的,他也沒指望那些人能有多乾淨,隻要乾活兒的時候不添亂就行。

添亂的就直接送去給鼇拜,那種事情鼇拜比他熟練多了,難得遇到他和鼇拜一起辦事兒還讓他站到前頭的事情,他一定把活兒安排的妥妥當當。

曹寅笑的燦爛,擠眉弄眼朝他爹做鬼臉,“爹,放心,兒子這次一定能找回場子。”

曹璽眉頭一豎,要不是這兒是巡撫衙門,他都想擰著臭小子的耳朵教訓,“彆在正事兒上胡鬨,有事回家說。”

“真不是胡鬨,您一會兒就知道了。”曹寅催著親爹跟上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爹,要不你還是回家等消息吧,您年紀大了,兒子不忍心讓您老人家如此勞累。”

曹璽眉頭一跳,聽到這話更不放心了,“你想乾什麼?”

“不是我想乾什麼,是皇上想乾什麼。”曹寅一臉無辜的看過去,怎麼看怎麼乖巧,“爹您放心,就是天塌下來也砸不著咱家,兒子已經是頂天立地的大人了。”

曹璽:……

夭壽了,他們家會不會大半夜的被人縱火給燒了?

傻兒子一看就是會得罪人的人,他要是不跟著,待會兒沒準兒真要翻天。

老天爺啊,他曹璽一輩子小心謹慎,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愣頭青?

愣頭青不覺得自己是愣頭青,他覺得自己辦事兒妥帖的很,前前後後都考慮到了,萬一出現意外,城外不是有大軍隨時待命把他們救出生天嘛。

巡撫衙門的燭火一直亮到深夜,江寧府的大小官員來回走動,在遏必隆眼前的時候還好,出了房間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官場有個規矩,仕宦避本籍,顧名思義,就是官員不能在自己家鄉任職。

民間宗法家族大過天,這個規矩是為了防止家族勢力壟斷地方權力,但是再怎麼避開,也不可能把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給隔斷。

世家大族能發展成為大家族,自然有籠絡人心的手段,想在這邊安心當官,隻有本事還不夠,大部分都會選擇順水推舟和當地的世家大族打好關係。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任期內相安無事,拿個好的考評然後升官去其他地方,幾年就這麼過去了。

如今朝廷要拿江南的富商巨賈開刀,商人和官宦世家息息相關,遏必隆笑眯眯的跟沒脾氣似的,鼇拜和蘇克薩哈眼睛裡卻揉不得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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