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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初感覺自己的大腦短暫地缺了氧,反應了兩秒之後飛速從他懷裡蹦開,隔了三米鞠了一躬,“老師我太重了是不是,還是讓她們來就行了…”
她臉都笑僵了,誰知顧見嶼卻不以為意地說,“倒下來的瞬間必須乾脆利索,後背落地的時候腿上的動作必須美觀,”他低頭活動了一下手肘關節,“剛才不行,重來。”
“??”
“真的不用了老師,再把您的腰閃了就不好了。”
顧見嶼一聽,挑起桃花眼看了她一眼,清晰的唇線緩慢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我的腰挺好的。”
臥槽。
她在說啥?
啊啊啊她不是那個意思啊!
黎初絕望地看向攝像師,果然是貪婪的吃瓜臉。
今天第N次想偷攝像機母帶。
隊友們對視了片刻,拚命捂著嘴偷笑。
那擠眉弄眼的小表情裡還帶點似有若無的曖昧,特彆像高中時代同學們在班上瞎起哄一樣。
在她們的注視下,黎初感覺有點頂不住了。她剛想找個借口溜號,剛好門外便來了個工作人員救她一命,“大家來備采了,今天有特彆錄製。”
“來了來了~”黎初正準備溜之大吉,卻聽見顧見嶼在背後說,“錄製完早點回來練習,我在這兒等著你們。”
“……”
她能裝作沒聽見嗎?
等人全走了,顧見嶼才走到攝影師麵前說,“師傅,剛才那段刪了吧,我之後抽時間補錄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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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了顧見嶼的“魔掌”,黎初覺得今天不管遇上多麼刁鑽的問題都不算事兒。
結果一到備采室外麵,她就看見之前的練習生捂著臉哭著跑出來了。
???
節目組這麼越來越沒節操了?欺負小姑娘?
她有點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帶資進組,這樣還能稍微鴿一下這些變態備采。
正想著,女工作人員就喊她名字,“下一個誰來?”
隊友們一哄而上把黎初推了進去。
唐伊人伸著腦袋看了裡麵一眼,小聲問,“今天不會是錄鬼屋吧?”
“啊?”高糕有點不忍心,“小初她最怕鬼了,我們還把她第一個送進去……”
一向靦腆的夏思雲安慰她,“小初她很堅強的,
彆——”
話音沒落,裡麵就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啊——”
“我的佛祖菩薩上帝雅典娜啊——阿彌陀佛!玉皇大帝無量天尊!Godblessme!X%@.!!”
???
隊友們六臉懵逼。
不會真特麼攤上鬼屋錄製了吧?
裡麵,黎初正跟個考拉一樣抱著一把折疊椅子瑟瑟發抖,給她開燈的工作人員笑蒙了,“黎初你平靜一下哈,剛才那都是我們工作人員扮的鬼。”
“哦…”她驚魂未定地坐好。
工作人員遞上她的手機,黎初有點驚訝地接過來,“我要被淘汰了嗎?”
工作人員笑著說,“你能彆每天瞎想嗎?今天的特彆錄製是給家人打電話。你想給誰打電話?”
一瞬間,她感覺錄製棚裡靜極了。
攝像組已經在她正對麵打好了光,各機組就位,一切好像都在靜悄悄地等待著她。
看見她目光忽然呆滯了一下,工作人員問,“黎初?要不要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
黎初緩慢地看向她,目光呆滯地說,“沒有爸爸媽媽了。”
她好像是忘了哭,不像是硬憋著。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轉頭看向編導,後者臉色沉了下來,於是給她比了個口型。
工作人員於是輕聲問,“那你想給其他的親人打電話嗎?比如…姨媽姑姑或者哥哥姐姐什麼的?”
黎初的眼神還是呆滯的,眼圈兒好像有點紅了,很委屈地說,“我不可以給姑姑打電話,”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嘟嘟囔囔地重複著,“不可以給姑姑打電話,姑姑有自己的生活。”
編導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誰知黎初忽然低下頭,默默撥通了手機上的一個號碼,編導注意到這裡,馬上示意攝像跟進拍攝。
電話隻響了兩聲,裡麵便傳來一個男人溫柔的聲音,“初初?”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不像是長輩。
黎初機械地喊,“哥哥,節目組要我給家人打電話,”她眨巴了兩下眼睛,聲音越來越小,“我不知道給誰打。”
她的聲音很無助,說話很笨拙,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
對麵沉默了片刻,低聲哄,“初初乖,你把電話給導演好不好?”
黎初“恩”了一下,把手機遞給了編導。
編
導有些疑惑地接過來,聽對麵說了幾句話,臉色立刻便變得很僵硬,連聲道歉,“祈總,我們不知道是這麼個情況…是…是是是,都怪我之前沒了解情況,太抱歉了,讓您親自過問這件事…”
黎初愣怔怔地看著他們談話,眼神裡沒有一點光,就好像是不知道彆人在說跟她有關的事情一樣。
她也不知道怎麼走出來錄製棚的,隊友們見她目光呆滯,連忙湊上去問。黎初胡亂搪塞過去,一個人就走回了練習室。
顧見嶼正在洗手,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起來。
接通電話,祁燃的聲音傳來,“節目組問到了父母的事情,初初她現在很不好。”對麵沉默了一下,“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給你打這個電話。”
顧見嶼掛了電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洗手間。
他在練習室門外看見黎初,她正抱著膝蓋坐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麼。
顧見嶼走到她身後,蹲下身拉起她的小臂,“跟我去個地方。”
黎初也沒鬨沒反抗,任由他一路拉著,走到了基地最高的觀星台上。
海邊的空氣比城市裡好很多,這裡能看到滿目絢爛的星空。
黎初愣愣地抬頭仰望著,她忽然感覺自己安全了,剛才在錄製棚裡沒哭出來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顧見嶼側目看了她一眼,踟躕片刻,緩緩抬起手來停頓在半空中,最後還是飛快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他的動作很輕,冷硬的指節拂過她軟和的臉蛋,讓她聞見淡淡的煙草味,然後瞬間清醒了過來。
黎初那雙水霧彌漫的眼睛抬起來看著他,他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沒帶紙。”
顧見嶼搭在欄杆上,黎初忽然問他,“你經常來這嗎?”
“偶爾來抽支煙,”他餘光看見黎初稍稍低下頭,神使鬼差地又補了一句,“很少。”
“吸煙的人肺葉會變黑的。”她小聲說了一句,尾音還夾雜著零星的抽泣。
他轉過頭,停頓了一下,開口問,“黎初,你今天又是怕我腰閃了,又說我肺葉會變黑,你是不是巴望著我躺到病床上彆來給你上課?”
黎初點了下頭,對上他的視線又趕緊搖了搖頭。一時無措,抬起臉無辜地看著他,嘴巴緊緊抿
著再也不吭聲了。
顧見嶼掃了她一眼,在暗處淡淡一笑。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什麼,點開手機上的一首塵封很久的錄音。
少女的嗓音泉水一樣緩緩流瀉而出:“彆怕漫長的黑夜,抬頭看看星星,此刻已連成線…”
黎初愣住了。
這是她六年前剛進皓月的麵試上唱的歌。
這首歌很久都沒有聽過了,時間久得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黎初,那時候的你可什麼都沒怕。”他將手插回兜裡,緩聲道,“在這裡,一切情緒都可以儘情釋放,但是等你回到練習室,就要忘記這裡。”
一席話好像打醒了她。
黎初端端正正地給他鞠了一躬,趁顧見嶼的臉色還沒變,丟下一句“謝謝老師”就小跑著離開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