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呼口氣，側身麵對淺野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赤色眼瞳，用開玩笑似的語調逗著金魚草，“看，是不是很像？”
“……”
淺野零遲疑的眨了眨眼，又舔了舔下唇，心中已然有些動搖，但還未完全相信對方說的話。
他問:“你是，把你的眼睛給了我？”
“無慘”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準確的說，不全是。”
“我寄居在這隻義眼之中，這隻眼睛裡，封存著以前的記憶，感情，全部都是現在的鬼舞辻無慘忘記了的那些塵封的記憶……”
“失憶，是違背契約之後的代價。”
平安時期的他，因為違背了契約而受到懲罰，所有關於淺野零的記憶與感情全部被剝離。
千年來，擁有著以往記憶的他被“儲存”在這隻紅色義眼之中，暗無天日的活著。
金魚草疑惑：“什麼契約？”
鬼舞辻無慘又問：“你還記得，D伯爵嗎？”
淺野零點了點頭，隨後皺起眉毛：“伯爵怎麼了？”
“千年前，是D伯爵將你賣給了我，和我簽訂了契約。”男人微笑著開口說道。
淺野零：“可是千年前我還在地獄裡……”
在地獄醒過來時，他就是一株金魚草，於是他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是金魚草成精。
如果追溯到更早的時候，那時候的記憶……
他確實不記得了。
“無慘”慢步走到他身邊，動作自然的將一件衣服披在金魚草身上。接著，無比紳士的收回了手，目光飄向遠方。
“D伯爵是一間恐怖寵物店的老板，收養著各種奇珍異獸，千年前，他在平安京中開了一家店，用於售賣寵物。”
隨後輕笑一聲，“你應該猜到了吧？”
淺野零喃喃的說道：“我是你買回去的寵物……麼？”
他點頭：“是的。”
“那時我因為好奇而走進了D伯爵的店，那時我正病重，於是當他問我想要什麼寵物的時候，我說……”
“我想要人魚。”
“人魚？”
“可我不是人魚……”
“彆著急，我會告訴你全部的真相，零，”
他低下頭，深呼吸了一下，眼眸半闔，強迫自己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後將之訴說出來。
產屋敷的小少爺，生來體弱多病，疾病纏身。從母親腹中出生那天他便渾身腐爛，父母認定他已經死了，於是將他放在了火堆之上，意圖用烈焰埋葬他，他拚命地發出了掙紮的聲音，因此救下了自己的命。
自此之後，他永遠都是身體虛弱，滿身沉屙，所有醫師都斷言他活不過成年，產屋敷家主為此請遍天下名醫，到處求神拜佛，隻為了延長這位小少爺的壽命。
等他稍大些時，為了挽救瀕死的他，家主改去了他的產屋敷姓氏，換成了極具不詳意味的“鬼舞辻”。
鬼舞辻無慘。
替代了原來的產屋敷少主，苟延殘喘的活在這世上。
他勉勉強強的活到了十八歲，自十五成年開始，已掙紮著活了三年，他以為自己擊敗了病魔。
可是好景不長，病情再次惡化。
病情來勢洶洶，讓他不停的咯血，渾身痙攣，四肢抽搐，接著便是暈迷不醒。
他於落日時再次清醒，拖著病體避開所有下人跑了出去，毫無目的的蹣跚前行，滿身血腥氣，所有路人都朝著他投來奇異的目光。
他不想屈服於命運，倔強的抗爭著。
他曾聽下人們閒聊時說過，京中開了一家神秘的寵物店，隻要有錢，任何的奇珍異獸都能買到。
病弱的身體讓他無力去打獵遊玩，於是看書，成了他平時打發時間的方法，而記錄在古籍之中，吃了能夠獲得永生的人魚肉。
或許，就是拯救他的唯一辦法。
金魚草表情難看:“所以你想吃掉……額……那個人魚？”
“是的，我貪心的想要將自己的壽命在延長一些，至少，活過那個夜晚。”
“鬼小時候，也會生病嗎？”
“當然不。”他笑，“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個人類。”
在日暮之時，他終於找到了寵物店。
穿著唐裝的豔麗美人坐在店裡，悠閒的享用著各色點心，看他來了才施施然站了起來，過來招呼他。
那時，鬼舞辻無慘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他一把抓住了D伯爵的手腕，從牙根中硬生生擠出了幾句話。
【我要買一條人魚】
【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D伯爵看出了他的意圖，將他引入了裡間，走到一個巨大的水缸前。
這個“無慘”眉眼彎曲，滿是笑意，他說:“……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有兩樓層高的水缸之中，飼養著一隻漂亮的人魚。
“金紅色的長發，下.身長著美麗的魚尾，精致到無可挑剔的麵容，你趴在水缸邊緣看著我，漂亮極了，當時我腦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我要買下你。”
鬼舞辻無慘當即與D伯爵簽訂了契約。
“當時我並不知道我是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買下你。
“長生不老的救命稻草，還是被海妖的容貌所迷惑。”
D伯爵的提供的契約之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他的寵物。
一旦違反契約，就要接受懲罰。
“我的身體孱弱，害怕不能將你藏好，但幸運的是，你能化作人形。”
“D伯爵還是強調，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哪怕你已然成人。”
“於是我將你悄悄帶回了家。”
金魚草好奇的問:“然後呢？”
“然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活下去，於是將你關了起來，試圖取肉。”
淺野零抖了抖:“……你真可怕。”
他因為淺野零誠實的話語而笑，將耳邊垂下的白色發絲撩上去:“但當時的我，隻想著活下去，什麼都顧不得了。”
鬼舞辻無慘害怕死亡，害怕見不到新一日的太陽，於是下定了決心。
他要活下去。
“但當時的契約中，還有一條規定，是不能傷害自己的寵物。”
“於是我又退縮了，不清楚違背契約的後果的前提下，我不想冒險。”
最後，他還是用卑鄙的手段哄騙了他，得到了一些血。
無慘的視線落在淺野零的身上。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停顫抖，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將雙手藏在身後。
“……”
他轉身躲過金魚草的視線，帶著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狼狽。
他用了無比惡劣的手段哄騙了小人魚。
欺騙了血液，血肉，感情。
甚至，讓他丟了命。
他是他，一輩子都無法贖清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