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2(2 / 2)

他微怔一下,轉過頭,對上了她亮閃閃的大眼睛。她的雙頰上還留著兩道細細的淚痕,那是淚水滑過粉底液時留下的凹痕。

安娜仰起臉,小聲問道:“我演得好嗎?”

“很好。”他低沉地答道。

“等會兒還要更好的!”她笑嘻嘻地說道,仿佛被海水衝上岸的小魚般,一直搖來擺去,腦袋一會兒擱在他的肩上,一會兒靠在椅背上。

謝菲爾德握著她溫暖、沒有重量似的小手,心“砰砰”亂跳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近他——相比之下,查爾斯那次簡直就像演習般輕描淡寫。儘管四周除了放映機射出的白光,幾乎沒有任何光亮,他的心跳速度還是加快了。

他想過要不要推開她,但一想到她在台上接近裸.體的扮相,與觀眾席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他又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握緊了。

觀眾席的第一排,坐的都是學校領導、各科老師和家境優異的學生。儘管他們一直目不斜視地望著舞台,謝菲爾德卻總覺得他們看見了他和安娜緊握的雙手。一瞬間,觀眾席的呼吸聲、討論聲,都變成了嘲諷、尖銳的嗤笑,他們在譏笑他和安娜不可思議、充滿罪孽的關係。

終於,在她又一次把腦袋靠在他肩上時,他忍不住垂下頭,在她的耳邊低聲提醒道:“坐好。”

她卻趁他低頭的一刹那,抬起頭,“梆”的一聲,響亮地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這一下清脆極了,幸好放映機已開始運轉,影片的配樂響了起來,銀幕上有了畫麵。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安娜眨眨眼,快樂地問道:“我們這樣像不像偷情?”

他無言以對,隻能皺著眉,懲罰性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但拍完他就後悔了,這個動作太像**,毫無長輩威嚴的氣質。

果然,安娜根本沒意識到這是懲罰,還眯起眼睛,得意而嫵媚地瞥他一眼,接著,把一條腿擱在了他的膝蓋上。

這個動作在私底下已是家常便飯,但在劇院這樣的環境下,就稱得上過分親密和出格了。更何況,謝菲爾德的旁邊還坐著一位老師——應該是老師,他穿著正裝三件套,打著領結,手裡拿著紙筆,正在專心致誌地寫著什麼。安娜的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隻要他勻出那麼一點點注意力,就能看見她那條塗了油膏、散發著柔光的腿。

謝菲爾德有些頭疼,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在這種情況下,他甚至沒辦法嗬斥她,隻能發出耳語一樣的警告:“安娜!”

她完全無視了他的警告,正在興致勃勃地欣賞她的表演。因為情節和場地的關係,劇組討論後決定,將最後一個情節拍攝成影片,在正式演出時播放出來。

不得不說,相較於舞台劇,安娜更適合出現在大銀幕上。她的麵孔並沒有因為鏡頭而顯得扁平,反而呈現出一種朦朧、豔麗的美感。她拒絕老伯爵一起離開巴黎的提議後,獨自走到大街上,攔下一輛出租馬車,輕聲對車夫說道:“去歌劇院。”

與此同時,安娜興衝衝地抱緊了謝菲爾德的手臂,分享秘密般,小聲說:“其實馬車外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塊藍幕,窗外的景色都是讓特效師合成的。”

這是一個經過處理的長鏡頭,安娜坐在車廂內,望向窗外的風景。看得出來,那些景色都有特效處理的痕跡,她卻像看見真正的熙熙攘攘的街道般,眼睫一顫,掉下了一顆很大的淚珠兒。

馬車在歌劇院外停下,她付了車費,提著裙擺走下車,緩緩走進歌劇院。這裡已變得敗落不堪,到處都是灰塵與蛛網,曾經輝煌鮮豔的劇廳裡,正在拍賣那些煊赫一時的歌劇海報和道具,落槌聲時不時響徹穹頂。

她沿著樓梯上樓,每走一層,都能看見過去的影子——總是彌漫著盥洗醋氣味的化裝室、梳妝台上油膩膩的梳子、敞開的脂粉盒、散落一地的襯褲襯裙。她就是在這個地方,遇見了決定鐘情一生的男人。

她來到天台,脫下高跟鞋,扔到一邊。“砰”的一聲,回蕩在安靜的劇廳內。所有人都猜到她將要做什麼。想要演好這個充滿悲情.色彩的結局,並不簡單,假如觀眾無法和主角共情,主角自殺的結局會變得突兀又可笑,安娜卻擁有一種叫人疼愛的魔力,讓所有人都關心她的命運。

隻見她拙手笨腳地爬到了欄杆後麵,不停地吞咽著唾液——女主角並不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她害怕死亡,害怕地獄,尤其是想到她還沒有結婚,就已經和兩個男人同居過,她更加害怕了——按照天主教的說法,這樣的女人非得下地獄不可。

但是,她必須得跳下去,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故作貞烈,認為她追求愛情,是一種抬高身價的手段,她要證明給他們看,她體內真的燃燒著一股屬於愛情的烈火!

導演本想讓她流著眼淚跳下去,安娜卻拒絕了這樣的安排:她一隻手緊攥著欄杆,另一隻手將手拿包放在膝蓋上,拿出一管口紅,把嚇得蒼白的嘴唇塗抹成刺眼的鮮紅色;又用粉撲把沒有血色的雙頰撲上桃紅色的腮紅。

做完這一切,她回過頭,對著鏡頭淺淺一笑,閉上眼睛,縱身跳了下去。

謝菲爾德一直以為“天生的演員”,是老師和導演過於客套的誇獎,看見這一幕,他才回過神來,她真的是天生的演員,再沒有誰比她更適合這條路。

那笑容猶如春日樹蔭下的亮色光斑,在他的心中催開了一朵豔麗的玫瑰。儘管他從未停止過抗拒,那朵象征著青春與愛情的花兒,還是在他的生命中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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