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0(2 / 2)

她沒有說話——這個男人,也不值得她強忍著劇痛說話。她拿過床邊的白板,慢慢地寫下一行字:“好久不見。”

謝菲爾德頓了一下,低聲答道:“好久不見。”

她擦掉白板上的字,思考了片刻,才接著寫道:“你跟羅絲離婚了……”寫到一半,她又蹙起眉毛,有些不利索和不耐煩地擦掉了,換成了另外一句話,“我跟約翰說,我還愛著你。”約翰是她現在的丈夫。

謝菲爾德看著這句話,眼中並無詫異,答得很平靜:“瑪莎,不要說笑。”

就像當初,他聽見她愛上了彆人一樣平靜。

瑪莎忽然失去了和他談話的**,用勁拍了一下電鈴,把她的貼身女傭叫了進來。那是一個牙齒雪白、體型健美的黑人女傭。她神情嚴肅,走姿乾練,提著醫藥箱走進來,扶著瑪莎躺下去後,嫻熟而專業地給她打了一劑鎮靜劑。

瑪莎睡過去後,黑人女傭對謝菲爾德說道:“先生,太太有我們照料,您隻需要在這裡住到她去世那天,就可以離開了。您的房間在三樓,那裡有書房、健身房和露天花園。艾琳小姐的房間在二樓。太太希望每天下午三點鐘左右,您能過來陪她說說話,除此之外,不會再麻煩您什麼。”

謝菲爾德點點頭,答了一聲:“好。”

很明顯,這是一次毫無意義的陪伴。瑪莎有丈夫,有兒女,有朋友,叫他過來,更像是讓他旁觀她熱鬨又幸福的人生。他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人活一世,怎麼可能每個行為都有意義?

這是他年輕時對她的承諾,沒意義就沒意義吧。

就這樣,謝菲爾德在瑪莎的家裡住了下來。

生活其實沒什麼變化,隻是少了一個可愛卻聒噪的安娜。人生一下子回到了沒有遇見安娜之前,他每晚十一點準時入睡,第二天六點鐘起床,晨跑,鍛煉,用早餐,看報紙,聽雅各布報告公司和安娜的近況。

用完午餐,他和瑪莎的丈夫約翰聊了會兒天。但他喜歡聊經濟,約翰喜歡聊時局,並且對商人嗤之以鼻,認為他們是油滑老練的耗子,總是鑽法律或政策上的漏洞。

兩人聊了一會兒,發現隱隱有吵起來的趨勢,便默契地閉上嘴,隻抽煙,不說話。

他跟約翰沒什麼共同語言,和瑪莎更加沒有共同語言。瑪莎早就料到這個情況,準備了一堆愛情放在枕邊,讓他讀給她聽。

瑪莎知道,謝菲爾德最不耐煩看這些羅曼蒂克的,這相當於變相的懲罰。她卻不知道,謝菲爾德愛上了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女孩,這些對他而言,不再是浪費時間的讀物,變成了能引發共鳴的格言。

謝菲爾德發現,這些流傳於年輕人之間的荒謬又膚淺的,對於愛情的刻畫,是如此獨到且精準。他在情愛中經受過的煎熬與折磨,上麵幾乎都曾描寫或解讀過。真是神奇。讀到最後,書上的女主角無論做什麼事,他都能聯想到安娜。

思念在他的胸腔中翻湧,他生來第一次對一個人,一個女孩,一個女人的思念如此強烈,簡直到了灼燒般焦渴的地步。書頁本來是沒有溫度的,這一刻卻燙傷了他的手指。他險些扔下書,直接去給遠在加州、還沒有放學的安娜打電話。

隻是,他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

瑪莎的病提醒了他,也許未來某一天,他也會像她這樣,毫無征兆地患上絕症,隻剩下幾個月的時間可以活。那時候安娜怎麼辦?他對瑪莎沒有愛情,隻有淡如水的友情,可以心如止水地陪她走過最後的時光,安娜可以嗎?

她連他暫時離開美國都沒辦法接受。

但很快,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正是因為時間不多,無法確定未來,才應該更珍惜當下。

畢竟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明顯感到生命的時鐘,從正計時變成了倒計時。安娜錯過了他,還有機會遇見下一個謝菲爾德。他錯過了安娜,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愛情了。

也許,直到進入墳墓裡,他都不會再有這樣鮮血滾燙的時刻。

一篇讀下來,謝菲爾德被想象中的未來,壓得有些喘不過氣。瑪莎卻聽得不太滿意,感覺他讀得不夠聲情並茂。

就這樣,一個多月過去了。

因為每天晚上都能接到謝菲爾德的電話,安娜並沒有傷心,反而比見到謝菲爾德的時候,還要快樂——那老家夥看不到她,明顯比看得見她的時候,更關心她了!

最近,安娜過得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各種大考小考,雖然還是沒辦法拿全B,卻已經能全C。安娜對自己的成績要求很低,隻要能拿到C,就夠她吹噓一陣子了。

期間,羅絲帶她去見了另一位主演,一位年近七十的影帝。他隻比謝菲爾德大幾歲,卻像謝菲爾德的父親一樣蒼老。導演正是看中了他這副老相,請他來當男主角。

羅絲擔心男演員太老,安娜沒辦法進入狀態。誰知對台詞的時候,她很快就找到了感覺,讓羅絲、導演還有男主角都很驚訝。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得出一個結論,這女孩是天生的演員,注定在這行創造奇跡。

為了不浪費安娜的天賦,一到周末,羅絲就會帶她去見業內知名的表演老師,甚至為她爭取到了知名雜誌內頁的試鏡。

對於羅絲的好意,安娜很感激,也很頭疼。為了不在羅絲麵前露餡,她謊稱自己還在住校,於是每到周末,她都會趕在羅絲前麵,提前騎車到學校去,等羅絲過來接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因為害怕暴露應召女郎女兒的身份,每次和好朋友結伴回家時,寧願多走一英裡的路,也要繞開自己的家。

這次是為什麼?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在乎羅絲的眼光,明明一開始還把羅絲當成情敵討厭。可當她幾次想要說出謝菲爾德和她的關係時,一想到羅絲母親一樣暖烘烘的體溫,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有一天,她對謝菲爾德的愛戀會暴露在羅絲的眼前,會暴露在大眾的視線之下。假如她連羅絲的眼光都無法接受的話,以後還怎麼在公眾的麵前對謝菲爾德告白?

心裡是這麼想,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把雅各布支開,提前一個小時騎車到學校去,和羅絲見麵。

這一天,她早早地來到了學校,等羅絲送她去試鏡雜誌的內頁,誰知,羅絲見到她以後,卻絕口不提雜誌內頁的事情。安娜不由有些疑惑:“不拍那個雜誌了嗎?”

羅絲把車停在一家冰淇淋店前,買了一杯澆滿櫻桃汁的冰淇淋,遞給安娜。她發現這女孩特彆喜歡紅豔豔的東西,比如草莓糖果、櫻桃果汁、鮮紅色的口紅、紅鞋子和紅裙子。

她現在已經徹底把安娜當成女兒看待,不管她說什麼,心中都會湧起一陣充滿母性的柔情:“不拍了,那家雜誌……”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那家雜誌希望模特能全.裸出鏡,我對全.裸沒什麼偏見,但你還小,以後再說吧。”

安娜點了點頭,繼續吃冰淇淋。

冰淇淋很冰,一勺子咽下去,把她燥熱的身子凍得一哆嗦。然而,拿著這麼冷的冰淇淋,她的手心卻越來越熱,熱得冒出了汗水。她想起之前把謝菲爾德拽進房間的經曆,當時的她裸著身子,鼓足了勇氣,希望能用身體征服他,他卻毫不動容,始終閉著眼睛,最後甚至幫她穿上了衣服。

那時的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

這麼久過去,她儘管已不像當初那麼生氣,回想起那件事時,卻仍然有些羞恥,腳趾頭忍不住要蹭上一蹭。沒發現表演天賦之前,她最自豪的就是自己漂亮的臉蛋兒,他卻對她的青春美麗不屑一顧。

羅絲這句話,就像是魔鬼的引誘般,在她的心中引誘出了一些邪惡的想法。

她看過雜誌上那些全.裸出鏡的女明星,說是全.裸,實際上還是半遮半掩的裸.露。這種尺度,她能接受。反正隻是身體而已,隻是讓彆人看見,他們又摸不著,她完全不害怕不抗拒——那麼多女明星都敢裸.露身體,她有什麼不敢的?

之前,謝菲爾德給她講藝術的時候,她見一些中世紀的畫家,最喜歡畫赤條條的美女。可見裸.露身體,也是一種藝術。不是藝術也沒關係,本來她也不是奔著藝術去的。

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刺激謝菲爾德,讓他吃醋。

想到這裡,安娜的心怦怦狂跳起來,謝菲爾德還沒有被刺激到,她先感到刺激無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