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
一黑一金,兩雙眼型、眸色均不相同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對上視線,又十分默契地閃避看向一旁,停頓兩秒後,又不約而同地選擇悄悄看向對方——
於是兩人在對方的眼眸之中,發現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故作鎮靜。
“......”
見金發青年又戰術性地摸鼻尖摳臉,雲雀時矢抬手撫上胸口——這個位置正在不斷地傳來令他感到無比陌生的癢意。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撫動作發揮了作用,總之,雲雀時矢終於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用正常的語氣說話了。
“一起說?”他試探性地提議。
莫名有種對方絕對不會先開口的預感,而他自己的話也不可能率先說出那種蠢話......如此,“一起說”這種傻帽才說得出口的提議,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金發青年依舊維持著下、半身巋然不動,上半身向後傾倒的高難度動作,嘴裡哼哼唧唧了一句,似乎是同意的意思。
三秒後,兩人的聲音再次同步響起——
“我、我覺得我似乎是命不久矣了小時矢——”
“我一定是被你傳染了。”
雲雀時矢&宮侑:“....
..?”
啊?
啊?
啊?
小小的房間,頓時陷入死了一般的寂靜。
“兩位?”許是上天大發慈悲,接收到兩人在心中狂按求助鍵的信號,終於派遣了使者下凡解救——顯然,這位使者的身份是這家店內的工作人員。
店員姐姐聲音溫柔:“是遇到試戴困難了嗎?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交給我來吧。”
“......嗯。”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雲雀時矢對陌生人觸碰自己的腦袋這一行為頗感不適,奈何親口答應了對方,隻好通過東看西看來轉移注意力。
這還真讓他發現了什麼。
鏡子不起眼的一角,仍然穿著那套辣眼搭配的金發青年背對著雲雀時矢這邊,正在貨架上翻看著什麼。
雲雀時矢眼睛一眯——情侶專區四個小字貼在貨架的角落。
嗯?
“不換回去嗎,侑君。”他聲音冷硬。
明明是疑問句,經雲雀時矢口中說出來時,更像是居高臨下的祈使句。
冷不丁被叫了名字,宮侑的背影肉眼可見的慌亂了一瞬,雲雀時矢也借此看到了他拿在手裡打量許久的東西——
那是一枚金繩為主體,黑線加以點綴的手環,上麵似乎還有星星點點的小裝飾,但陽光強烈,隻能大致確定材質大概是黃銅,至於更詳細的......僅僅是一晃而過,雲雀時矢沒有那麼好的視力。
少年挑了挑眉,明明是挑逗性質的舉動,卻無端讓他呈現出一股冷厲高傲的味道。
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似乎並不適用於體育社團的成員——這個年齡段的男生愛出汗,戴在手腕上的東西也很容易弄臟,這也排除了是宮侑單純買給自己的選項。
那答案隻有一個了。
是買給被他稱為“笨蛋”的那個人的吧?
雲雀時矢腦子裡突然冒出金發青年麵對涉及個人隱私的采訪時的記憶。
作為旁觀者,他看得很清楚。
總是輕佻地笑著的青年,在提及那個【笨蛋】時,眼中迸發出的亮光......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的。
當然,也並不排除宮侑有一個具有新潮審美的女性長輩。
那種款式、那種大小......除非是像他這種骨架天生比較窄的男性,不然大概率是戴不了的。
“噢噢!這就去——!”宮侑自是無從得知雲雀時矢頭腦風暴的內容,他胡亂點了點頭,自以為隱蔽地將手環攥在手裡,直奔更衣室而去。
雲雀時矢:“......”
不是、這有什麼好避著他的?
他們難道不是同甘共苦的默契好搭檔了嗎?
難道他會因此嘲笑他幾句嗎?
雖然才發生了那種令人尷尬到腳趾抓地的誤會——但那不都已經說清楚了嗎......
好好好,這麼對哥們是吧?
沒由來的煩
悶如陰雲籠罩住整顆心臟,雲雀時矢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東西攥得死緊。
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售貨員從少年的腦袋上移開視線,轉而看向他放在大腿上的雙手。
“......抱歉,是我弄疼您了嗎?”她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確定。
“呃、不,並沒有。”少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手指鬆開,一條金底黑紋的發帶正以不正常的弧度彎曲著,數條折痕遍布其上。
明黃的底色,並不適合他。
這本來也不是他打算賣給自己的。
“......”雲雀時矢感到一陣窒息,抬眸看向鏡子,鏡子裡一站一坐兩人,臉上均浮現出尷尬的神情。
半晌,他聲音如常:
“待會兒也把這條包起來吧。”
......................................................
剛走出商場,雲雀時矢便迫不及待地和宮侑拉開距離。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連串事,他真是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並不是羞恥心作祟,也不是尷尬癌犯了,隻是單純為了躲清靜。
是的,他猛然發現,和宮侑這人待在一塊兒,彆提好事了,壞事總是接二連三。
雲雀時矢並不習慣這種情緒受他人控製的滋味,儘管他也知道,這是生存在人類社會中必要的一環。
這條比較好,曬得到陽光,鑽進去之後不會很快就發黴......雲雀時矢低頭走路,看著腳下的一指寬縫隙想到。
唔......算了,充其量隻能說沒那麼陰暗潮濕。
一陣風吹過後背,雲雀時矢扭頭,卻見宮侑正維持著彎腰伸手的動作,見他回過頭來,表情瞬間切換成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乾嘛。”
宮侑收回手,順勢撓了撓頭,眼珠滴溜溜轉:“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說到最後,他露出令雲雀時矢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委屈巴巴臉。
“......”
開什麼國際大玩笑,都是搞體育的,誰還不知道誰啊?身體素質怎麼可能差到這種地步。
“真的!上午才和白鳥澤全力以赴了一場,現在我真的沒有力氣啦——!“
雲雀時矢當然知道他是裝的,心中隱隱約約的鬱氣難以忽略,於是冷聲開口:“裝什麼。”
話一出口,雲雀時矢驚覺自己的反應實在不正常。
他本就不是這種容易情緒化的人。
宮侑恍若不覺,狗腿子似的上前接過雲雀時矢手中的購物袋——這是兩人此行的唯一戰果。
“欸......?”掂了掂紙袋,超乎常人的感官係統令宮侑瞬間就發現了問題——
重量不太對。
他靠近少年,腦袋在對方肩頸處蹭了蹭,雙眸水光隱隱,聲音如怨如訴:“怎麼這都要背著我呀......”
脖頸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雲雀時矢抬手抵住宮侑的腦門,腦海浮現出對方狗狗祟祟結賬的身影,不由得嗤笑一聲。
“彼此彼此。”
這家夥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的。
換條思路——
這未嘗不算是一種“默契”。
他藏著掖著,他也藏著掖著,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個屁啊!
看著那張疑惑與心虛並存的臉,雲雀時矢脫口而出:“以你那審美,大概率不會得到滿意的答複吧?”
而此刻,青年聲音含笑,帶著顯而易見的自信——
“這是不可能的。”
絕對會喜歡的。
恰巧此時,清風穿林而過,一頭微長的曲發隨之淩亂。一瞬間,鴉羽般漆黑的發絲遮擋了雲雀時矢的視線,他不由蹙眉,抬手拂去這些擾人的家夥。
下一刻,便直直地跌進那雙熠熠生輝的金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