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雲雀時矢來說,酒精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什麼好東西。
無論是醫用酒精,還是可飲用的各類酒水,它們的共同點是味道刺鼻,而且通常會伴隨著一些不算美妙的事。
前者會使他聯想到醫院那毫無人情味的走廊,以及輕易刺破皮膚的針頭甚至是尖刀,但隻要不算太嚴重,通常忍忍也就過去了。
而後者嘛......
雖然家裡並沒有愛好喝酒的親人,但他也是實打實照顧過喝成一灘爛泥的醉鬼的。
昏暗的室內,想起一些往事的雲雀時矢看著上半身趴在床上的青年,心中瞬間湧現出一股自信。
有什麼好緊張的?之前又不是沒有遇到過相似的事情,何況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熟可靠穩重的排球小天才了,僅僅是照顧一個神誌不清的醉鬼,完全不在話下......
至於“相似的事情”,雲雀時矢選擇性地忽略了最關鍵的部分。
雲雀時矢此生有且僅有一次的看護經曆,是照顧某次參加工作聚會誤喝高濃度果酒的黃瀨涼太。
至今他還記得,帶著那家夥敲響他家門的實習經紀人有多麼手足無措。
醉鬼大致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安安分分當植物人的,一種便是黃瀨涼太那種殺傷力遠高平時數倍的,本來就煩人,喝醉了更是神煩。
對於黏在自己身上的黃色人形牛皮糖,雲雀時矢的耐心直接告罄,在禮貌謝過一臉誠惶誠恐的實習經紀人後,關上門,一邊嘴上應付著對方的胡言亂語,一邊拎起他的後衣領、步咚咚咚地去到衛生間,然後扯下水管對著喋喋不休的人形牛皮糖的俊臉,直接用冷水衝。
“嘿嘿。”以為是什麼新遊戲,黃瀨涼太嘿嘿傻笑起來。
見狀,雲雀時矢默默把水力調到最大。
洗去臉上上鏡效果更好的妝容,黃毛少年的臉更帥幾分,配合上濕漉漉的頭發,頗有幾分清水出芙蓉的意味。
對此,雲雀時矢表示:他承認,這家夥的臉確實很耐看,但他現在根本沒耐心看。
彼時尚處初春,正式乍暖還寒之時,穿著衣服被冷水淋了十分鐘,就算是鐵人也扛不住,但也因此,黃瀨涼太總算是取回了幾分理智,他遲鈍的眨眨眼睛,捋了捋一團亂麻的思緒,在雲雀時矢滿臉的匪夷所思裡,半闔著眼睛脫光衣服,然後躺進浴缸,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雲雀時矢也沒有那麼不當人,他跺了跺腳,十分不耐煩地取來了兩床客臥的被子,扔到浴缸裡把人蓋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打著哈欠回到自己開著電熱毯的被窩裡。
至於後續——經過雲雀時矢這一晚的貼心照料,身子骨倍棒的黃瀨涼太順利中招春季頻發的流感,流著鼻涕去醫院打了三天點滴。
“......唔。”床上趴著的人似是不滿地哼唧出聲,才做好心裡建設的雲雀時矢差點被嚇出冷汗,宛若驚弓之鳥般往身後的牆壁縮了縮。
笑了,明明是合法合規的情侶關係。
不知不覺中,雲雀時矢的後背已經貼上冰冷的牆壁,連他自己也搞不懂他這副可笑的姿態是怎麼一回事,隻好開始在心中埋怨起分配房間的朝田教練。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旦有雙人房間,好像他和宮侑就被默認分到一起了。
沒由來的,他的心中突兀地浮現出一句形容——
真是甜蜜的負擔......
與這一句心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輕響。房間本就不大,此時正格外寂靜,這也導致這聲幾乎微不可聞的響動格外清晰。
雲雀時矢:“!”
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於是他可以清晰看見,那道原本安安分分趴在床上的人影站了起來,搖了搖腦袋,似乎是在嘗試捋清現狀,剛剛那聲響動,就是他雙腳落在地上時發出的。
醉酒的宮侑和平時完全不同,連那抹無論何時都掛在唇邊的笑意都斂了去,他單手扶額,圓圓的狗狗眼半眯,眸光時而混沌時而清明,渾身的氣場顯得尤為陰鷙,令人望而生畏。
一時間,雲雀時矢竟生出一種拔腿就跑的衝動。
“......侑君?”他小聲道。
聽見自己的名字,宮侑瞬間抬頭,在看清雲雀時矢的臉後,金燦燦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比平時還盛。
像被主人呼叫的狗狗,宮侑嗷嗚一聲便衝上前:“小時矢!”
由於他此刻的大腦被酒精麻痹了大半,對距離的感知無限降低,在他視角下的親昵擁抱,換到雲雀時矢視角時,卻像是被一顆金黃色的炮|彈正麵擊中。
雲雀時矢身後就是牆壁,他也不敢往旁邊躲,生怕眼前這個可愛又可恨的醉鬼會結結實實一頭撞在牆上,於是生生承受了他的衝撞:“唔呃......”
宮侑忽略了這一細節,修長的雙臂環繞住少年的脖子,雙腿一彎,吊在對方身上:“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了!”
先是最柔軟的腹部受了那仿佛生命不可承受的一擊,而後又是被一百四十多斤的重量吊在脖子上,雲雀時矢兩眼一黑,感覺腳步都虛浮起來。
而掛在他身上的金色人形牛皮糖顯然沒什麼耐心,嘟起嘴,然後自說自話:“彆以為我喝醉了,我剛剛都看見了,你和北前輩手拉手回來,可親密了......”
對於他喝醉也沒忘吃醋這件事,雲雀時矢一時間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但他的沉默立刻被身上的醉鬼誤解,氣得金黃色的頭發都豎了起來:“不準笑!嚴肅點!現在是我在審問你——!”
喝醉的人都有點大舌頭,簡單來講就是說話含糊不清,這一特質出現在一向智勇雙全的稻荷崎王牌二傳手身上時,就尤為好笑了。
雲雀時矢下意識就想勾唇,但立馬又被瞪了,於是討好道:“好好好,阿侑警官要問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說話間,他的語氣就像在哄一個小孩,如果有第三人在場,一定會被驚掉下巴。
誠然,雲雀時矢已經覺得自己態度足夠好了,卻沒想到,換來的仍然是宮侑
的一記瞪視。
......他這下可是想大呼冤枉了。
“哼,油嘴滑舌。”難纏指數飆升的天才球員揚了揚下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雪白的毛茸茸領子裹著脖子,他像是一隻雪地裡的金狐狸。“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哦?他這麼一說,可足足把雲雀時矢的胃口吊了起來,他抬腿走到床邊,把人放在床上坐著,自己則是蹲了下來,露出乖寶寶似的求知表情。
這被人為製造的高度差顯然取悅了宮侑,他挑了挑眉,手指輕輕挑起雲雀時矢的下巴:“你一定是在想,我現在看上去特彆好欺負吧?”
被酒精麻痹大腦的人總是說話不過腦,但這並不影響雲雀時矢被他輕易說出口的話勾起好奇心。
於是輕笑一聲:“怎麼看出來的?”
“哼,這還用看?你臉上明明就這麼寫著!”眼眶泛紅的金毛狐狸冷哼一聲,這副罕見的姿態引得雲雀時矢輕輕笑了起來。
他知道喝醉的人不講道理,但他沒想到居然這麼不講道理......這可是憑空甩來的好大一頂帽子。
明明幾分鐘前,他還產生過拔腿就跑這種沒出息想法來著......
宮侑會錯了意,瞬間惱怒起來,任何情緒波動通通寫在臉上,正對著他的雲雀時矢差點就樂出了聲。
然而此刻,醉意上湧,宮侑感到腦中與眼前都亂作了一團漿糊,朦朦朧朧之間,他坦誠地聽從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笑得麵部肌肉發酸的雲雀時矢後知後覺想起,眼前人此刻正處於超容易炸毛的特殊時期,正強行斂了笑意準備說幾句好聽話順順毛,然而下一刻——
青年突然湊近,熾熱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酒氣,雖喝了不少,但他臉上根本看不出醉意,隻有那雙眼睛——
像是盛夏午後的池水,璀璨的陽光一瀉千裡,時不時泛起層層漣漪,仿佛盛了一池的液體黃金,可細細看去,這無邊的華貴金池深處,卻又有炙熱的火苗隨波跳動。
刹那間,雲雀時矢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緊縮的瞳孔裡倒映出逐漸放大的戀人。
恍恍惚惚間,宮侑感到自己仿佛到了夢中,被甜絲絲軟綿綿的棉花糖包圍。
不然何以解釋他舌尖嘗到的甜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