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如鉤,爬上柳梢, 留下婆娑的樹影。一輛不起眼的平頭黑漆馬車在月色中馳過小巷, 停在巷尾的小院前。
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院, 樸素的清漆木門,青石磚砌的圍牆裡探出一枝嬌豔欲滴的紅杏。
趙璽跟著梁休走下車,皺眉道:“這是什麼地方?”
梁休笑得賊忒兮兮:“能讓你成為真正的男人的地方。”
趙璽一腳踹了過去:“說人話!”
“有話好說, 彆動粗!”梁休手忙腳亂地躲開,舉起雙手道,“我隻是遵照陛下的旨意罷了。”
梁休心裡苦, 他好不容易從書院溜出來, 和狐朋狗友喝著小酒,聽著小曲兒,正當快活似神仙, 卻被一道聖旨召進宮中麵聖。
麵聖也就罷了, 身為內閣首輔的幼子,他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 誰曾想宣武帝見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聽說梁卿愛子倜儻出色,是風流行首, 花中英雄?”
邊上梁閣老臉皮都紫漲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請罪道:“臣教子不嚴, 那都是小兒不懂事時做下的荒唐事。”
宣武帝倒是和顏悅色, 叫梁閣老起來:“朕沒有問罪的意思, 倒是有幾分羨慕。”
羨慕?梁閣老和梁休麵麵相覷, 宣武帝道:“梁愛卿,有些話,朕想單獨和令郎說。”
梁休被留下來接受重任,死活沒想到宣武帝交給他的竟是這樣一個任務。也不知宣武帝從哪裡知道他在書院和趙璽關係好,要他帶趙璽好好見識見識風花雪月,知曉男女之事。
梁休:“……”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欲哭無淚。他要能搞得定趙璽,也就不會心甘情願給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家夥做小弟了。可陛下金口玉言,將重任交給了他,他怎麼也得硬著頭皮把事情辦好。
於是,一出宮,他就把趙璽帶到了這個小院前。
趙璽拔腿就走。
梁休一把拉住他:“你就可憐可憐我,總要給陛下一個交代。”
趙璽眉頭皺得越發深。
梁休道:“周起幾個也在,你上次不是說對關外的皮毛生意感興趣,想插一腳嗎?正好那邊來人了,我們去看看?”
周起也是他們在西嶺書院的同窗,父親是兵部侍郎周宏遠,和趙璽梁休他們算是玩得比較好的。
梁休又補充道:“這個地方一般也不接待外人,還算乾淨。”
趙璽勉強點了點頭。
梁休上前敲門,敲門聲極有規律地長短交替。不一會兒,一個漂亮的小丫頭走了出來,看到他們,甜甜地笑道:“梁公子可算回來了。這位是?”
小丫頭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隻穿了件淺粉色的抹胸,束著雪青的裙子,外麵披了層薄紗,行動間,隱隱能看到雪白的胳膊和肩膀。
穿這麼少,也不怕冷?趙璽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理她。
小丫頭何曾被人用這樣嫌棄的目光看過,笑容頓時僵硬起來,望著梁休隱隱含淚:“梁公子。”
梁休頭痛:“彆管他是誰了,先帶我們進去。”
木門內彆有乾坤,竟是一個極大的園子。花木扶疏,假山流水,亭台樓閣錯落有致,隱隱有靡靡絲竹之音傳來。
裡麵酒過三巡,正當放浪形骸。
周起是個麵白無須,個子不高的青年,懷裡摟著一個衣衫淩亂的美人,享受著美人以口喂酒送食。他對麵一個虯髯漢子左擁右抱,不時在這個身上親一口,在那個身上摸一把,高興起來,索性把一人直接按在身下亂親。其餘幾人身邊也各有一個打扮妖嬈、嬌聲嚦嚦的美人。
周起一回頭就看到了梁休,大笑道:“你小子不是被陛下召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就這麼舍不得我們芙蓉姑娘?”
眾人哄堂大笑。
趙璽在梁休後麵露出臉來。屋中的笑聲頓時如被卡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周起揉了揉眼睛,一把推開懷中的美人跳了起來,連美人在地上嬌滴滴地呼痛都顧不得了,不敢置信地道:“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梁休木著臉道:“正好碰到了,帶他來見識見識。”
周起抹了抹額角的汗:“見識見識啊,對,也該見識見識了。”
趙璽皺眉要說話。梁休趕緊對他使眼色,做出拜托的手勢。
趙璽勉強走過去。
周起忙要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他。
趙璽見他位置前一片狼藉,還沾染了美人的口脂,厭惡地擺了擺手,隨便找了個乾淨的位置坐下來道:“你們繼續,不必管我。”
可他板著臉往那裡一坐,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彆人看著,要做什麼都沒興致了。一時場中奇異地安靜下來,隻餘那虯髯漢子興奮的喘息聲與他身下美人的哭喊聲。
梁休不由暗暗叫苦: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以前從不敢帶這位來這種場合。若不是宣武帝把任務交給了他,他才不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虯髯漢子察覺到氣氛異常,醉眼迷離地抬起頭來,驚訝道:“這位是?”
周起剛要開口,梁休搶先道:“這位是趙三公子。”周起會意,知道趙璽不願暴露身份,對虯髯漢子道:“三公子是和我一起合夥的。”又對趙璽介紹道:“這位龐大勇龐爺,是從關外來的。”
龐大勇見趙璽小小年紀,心中狐疑,隻當是哪家的小公子出來玩票的。又見趙璽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一張帶著異域風情的臉俊美無倫,不由心癢,舉起酒杯一飲而儘:“三公子好相貌,我敬三公子一杯。”
趙璽目光微冷,抬起酒杯,略抿了抿。他最不喜的便是彆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何況,姐姐三令五申,不許他多喝酒,他若不是和十分相熟的人在一起,酒一向不多沾。
龐大勇不滿:“三公子就喝這點?”
趙璽將酒杯拿在手中把玩著,沒有回答他。